沈灼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他同样听到了老马的话,但这回,却并没有再跟着老马的意思去劝司若,反倒道:“马大夫,我们已经谈妥了。”他眼眸清明,“这同样也是我选择的。”
司若心头一跳,转身望向沈灼怀。
沈灼怀却没有看他,而是直直与老马相视。
最后,老马像是败下阵来:“哎,你们年轻人胆略过人,我不该拦你们。”然而他又说,“但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一来,没有详细的计划,我不会替你们冒这个险;二来,我没有帮你们兜底的可能。”
沈灼怀依旧点头:“我也明白。”
他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那可要好好密谋一下才行。”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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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被刺)啊,坏蛋!(扭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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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这件事情他们暂时不想叫迟将知道,因而便去了司若他们的屋子坐下。
天气渐冷,哪怕是在偏南的苍川,早上也时不时刮起一阵妖风,即便这屋子的窗帘是草编的一整片,也被风吹得荡漾。司若早起穿得有些薄,陡然进到这穿堂风呜呜的屋子里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还为等他去找厚衣裳穿上,沈灼怀已默默从身侧递了一件打了狐绒底子的大氅,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尽是关怀。
司若愣了愣,目光躲闪片刻,但还是接过那大氅披上了。
老马在一旁,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原本还想着两人矛盾不小,得好好劝解,但如今看来,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笑笑,率先在木凳上坐下了:“既如此,我也说说我有什么吧。”老马相当反客为主,率先占据单独的木凳,让沈灼怀与司若二人不得不同坐床边,好似一对叩见亲众的新婚夫妻,“我听小司大人的意思,你们是要分头行动,先把金爻引出来,再潜入圣地。如此的话,老马不才,虽身上没多少功夫,但却认识不少三教九流,多有仇恨狺人的。你们若是无人可用,大可将此事交给我,他们熟悉苍川,逃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若与沈灼怀下意识对视一眼——这是两人都有想法时的自觉举动,司若一愣,才想收回眼神去补充些什么,可沈灼怀的话却已经出了口。
“马大夫所寻之人可策有余力?”沈灼怀给老马倒了杯热腾腾的茶,“若是不麻烦,我们还有一个请求。”他用的措辞不是“我”,而是代表了他和司若的“我们”,显然他也猜得到司若在听到老马说的话后想的是什么,“如今金爻把持苍川,书信行人往来不易,要是方便,还请马大夫做一回老本行。”
“哦?”老马来了精神,“什么?总不是叫我给金爻下毒罢?”他摸摸胡须,“莫说,我虽为医者,可医毒不分家,这方面,还算是颇有研究。”
沈灼怀笑笑,没说话,而是看向司若。
司若补充道:“我们想拜托马先生把一个人送到清川。”似是怕老马误会,他赶紧说,“不是赤妙,到时若是救出赤妙,怕苍川搜捕的狺人会叫我们寸步难行。但温楚志,就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那个年轻人——他手持苍川官印,也本才是苍川一川主官,我们想叫他到清川去与清川将领霍天雄霍将军共同擒犯——他也可以尽快将苍川之事报告朝廷。”
老马的茶方才饮下半口,便被司若与沈灼怀一连串的要求打断了,他手空举着茶盏,面上露出思索神色,有些凝重,似是在考虑这一切能不能成。等茶盏中滚茶转凉,袅袅热气没了踪迹,老马方才重新饮茶入口,“哎呀”一声:“茶冷了。”
不过他脸上很快重新扬起笑容:“好嘛,听闻清川的草药茶很是出名,看来老马我这回是有口福了!”
沈灼怀与司若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两人眼中都没了先前与彼此对视时的躲闪和客气,而是惊喜万分:成了!
清川苍川不分家,老马既不是苍川本川人,是从两川川外来,又怎会连清川的草药茶都没有喝过?这无非是没有明说的同意罢了。
两人立即起身,纷纷行礼道谢,却又被老马扶住:“受不得,受不得,二位大人,我老马不过一介草民,可禁不住这样大的礼!”
而后三人又开始商议更细节的东西。
原来老马过去多年虽不再认同自己医者身份,靠赶车和帮迟将这些人送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过活,但毕竟还是医者仁心,面对些乞儿流浪者事,无论是不是汉人,多少会忍不住出手相救,渐渐的在苍川最底层小有名气,狺人汉人都很是服他。而他自然也接触到不少被上层狺族欺压后妻离子散,恨透狺人的人,他们只缺一种可能、一个机会,说难听点,是最合格的敢死队。
而能送温楚志出川的,则又是另一伙人。这伙人不是汉人而是狺人,却常年和汉人做买卖,对于汉人与狺人之间的矛盾心照不宣,明面上还对族内土司言听计从,但实则已是半个汉人——说白了只想着好好过日子,不想掺合要掉脑袋的买卖,因而对于老马他们做的事不反对不支持,但需要帮手的时候,也会暗暗帮上一把。
“不过送治安官这么重要的事,我会亲自陪着。”老马正色道,“那群狺人虽不算什么墙头草,但真遇上事,也只会保自己舍他人。”
事情便这么说定了。
老马先送温楚志出去,温楚志离开后对金爻行刺,而后趁搜查的机会潜入狺人圣地,救出赤妙,最后与霍天雄里应外合,将狺人一族叛徒肃清,收回苍川。
万事俱备,只欠——
“东风?我?!”温楚志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一个人?我能行吗?”他显然是不太信任自己的能力,听到他们的具体计划后,倒吸一口凉气,“让我跟着一群狺人出去……不是,虽然有老马在,可万一我在半路被宰了怎么办,你们可就半点指望也没有了啊!”
温楚志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兴奋地一拍桌子:“这么重要的事,要不还是交给诺生去做吧——沈明之你不也担心——”
“这事只有你能做。”他话未说完,就被沈灼怀冷漠地打断了,“你有官印和文书,你能联系上你长姐——将这些事交由诺生去,他要怎么取信于温家?”沈灼怀冷冷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想让诺生走,你这不堪大任的家伙。”
司若弯弯嘴角,很快又把那个笑收回去:“马大夫是个好闲人,他不会叫你出事的。”
沈灼怀有点意识到了司若对老马古怪的称谓,扭头望了他一眼,但司若并没有会他,于是又叫沈灼怀自己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去。
真正送温楚志离开已是三日之后。
沈灼怀、司若与孟此凡三人联名写了文书,印了纹印,上面是他们遭遇的苍川现状,用蜡封好交给温楚志带走。
一众人像来时那样看着温楚志上了老马的马车。
已過霜降,早晨雾蒙蒙的,树叶边缘枯黄,卷曲。迟将能稍微走动后,那只黑色山羊又被领回了小院,开始啃食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草根。眼看着马车的轮辕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司若收回了目光。
“……希望一切顺利。”他低声道。
这一切是他任性推动,亦是他推着温楚志不得不一个人出川送信,又要再推沈灼怀去冒险救人。
“会的。”不知何时,沈灼怀走到了他身边,“总会好起来。”他声音很轻,伸手碰了碰司若耳边的发,又很快收回,“看,柿子熟了。”
司若顺着他的手向上看——
他们第一天来迟将的农家小院时见到的那棵树上挂着的,沉甸甸的唯一的青色果实已经变得透红,有些化开的晨霜凝成透明的,带着亮红光影的水露。
司若心情突然好起来了。
他踮起脚尖,伸手轻轻一拧,便摘下了那颗熟透的柿子,司若用袖口擦擦上面灰渍,然后“噗嗤”一口,清甜的汁水随即蔓延整个口腔,他眨巴眨巴眼,又伸长了手,把那咬了一口的柿子递到沈灼怀眼前:“是很甜。要不要来一口?”
“……”沈灼怀喉结下意识滑动了一下,他看到那汁水顺着司若的指缝滴下来,沁到黑黄色的地面上,“好。”他含糊着回了一句。
而后下一秒,沈灼怀捏起司若的下巴——
“你!唔……”
司若惊叫出声的埋怨瞬间被吞噬在柿子味道的,带着一点甜腻的亲吻中,沈灼怀像头一回和司若亲密一般,毫无章法地贴合着软棉的唇瓣,好像一条护食的大狗终于窥见了难得的美味。
“……呼……是很甜。”亲吻的间隙,沈灼怀也偷闲起来说,“你也很甜。”
而后,又是一番疾风骤雨,情意绵绵。
头昏脑胀之中,司若还在想:为什么每次他们和好,总不是像旁人、正常的爱侣那般牵牵手就好,最后总莫名其妙地就被沈灼怀在某个地方擒住了,亲上了,然后……然后他就头昏脑胀了。
不行。
司若闭着眼睛,整个人被沈灼怀被压得有点向后倾倒,脑子里还在想下次一定不能这样。
沈灼怀不能这么过分。
这时,孟此凡的声音突兀响起:“沈大人,司大人,迟先生说他又记起还有条小路可以——”话只说了一半,孟此凡就把后半截吞回了肚子里,“啊,这,你们先忙……我不打扰……”
司若意识到沈灼怀身后有人出来了,想把他推开,可却被沈灼怀难得霸道地又一把扯回怀里去,更加紧密地将他整个人抱住,叫来人在背后看不见一点外泄的晚秋春色。
“专心点。”他甚至抽出空来亲了亲司若的额头,开起了玩笑,“万一我去救赤妙回不来了,这就最后一次亲你了。”
司若最讨厌沈灼怀动不动将什么事想到最坏的打算,恨恨给了他肚子一拳,又恶狠狠咬上他的唇。
小剧场:
小司:(羡慕一些琴瑟和鸣)
小沈:(吐舌头)汪!
小沈狗塑第一名——小司是也
第126章
温楚志成功离开苍川的当夜,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老马也在。
迟将最终还是从司若口中得知他们要去做什么,叹气火候,选择支持了他们的決定,又努力回忆了一番地图中自己是否还有什么疏漏。
老马从城里带来了上好的酒菜——现烤的羊羔肉,鲜酿的茄瓜,清、苍二川特色的鱼羹,还有上等的美酒——据他所说,这平日里都是达官贵人——说这话时他瞥了孟此凡一眼,瞪得孟此凡缩回了探向酒樽的手——才有机会喝到的,他怕今日是他们的杀头饭,托人从狺人那里带出来一壶。
灯花“噼里啪啦”地吵着,橙红色的灯火映照着每个人的面庞,看起来都暖洋洋的,此时已是酉时三刻,天近全黑,远郊的窗戶外头“哗啦啦”地刮着大风,但屋里门窗紧闭,一点风声也沒有。
除了伤情未愈的迟将用的是热茶外,其余几人杯中都斟满了烫好的酒。酒稍稍混浊,并不似普通粮食酒那般清透,遥遥便能嗅到一阵辛辣的酒香。
羊腿羊肉被片成一片片的薄片摆在长盘之中,几可透光,不必说,这自然是沈灼怀的功夫,再沾上调制得当的酱汁,半点膻腥也无,辛香爽口,几乎入口即化。
窗外明月高悬,一轮孤亮圆月彷彿满枝的熟柿,沉甸甸地压在枝边。
竟已经十六了。昨日十五,他们谁也沒有想起来,而更往前的一个十五……司若失笑,他们似乎又在路上奔波,走走停停。好在他们谁也不是多记挂着节日的人,只是不小心错过中秋,又忘给祖父去信。
毕竟再过不久,就要立冬。
司若突然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立冬过后,能不能有自由送信出川的机会。
这将是他在乌川外过的第一个立冬。先前他以为,这样的日子,怎么也会是一群人乐乐呵呵地呆在暖和的屋子里,点茶读书,外头寒风肆虐,也与他们无关。最好是能和沈灼怀回乌川去,再见见董师和祖父,喝点小酒。
但是……
司若垂眸。
狺人也是要过立冬的。
狺人虽为外族,但入大宁多年,许多习俗多少已被同化,如立冬,也成为了原本靠山吃山的狺族人团聚的日子。在那个時候,他们的警惕性势必会变低。
而他们定下的刺杀金爻、潜入圣地的计划,也就在冬至那一日。
“狺人意志最薄弱之时,恰是我们机会最大的时刻。”
这是沈灼怀的主意。
但不知为何,哪怕拯救赤妙是司若提出來的,然而临了要去做时,他却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可怕的預感——这件事不会就这样轻易結束,他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获得胜利。
即使司若清楚他不应该在战前打消自己人的风头意气,但这种如同直觉一般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強烈,尤其这几日,这种念头像是一根鋒利的箭矢直射他的心房。
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自然逃不过沈灼怀的眼睛。
沈灼怀向其他几个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人敬完了酒,绕过司若身后來,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胃口不好?”大概是因为喝了些酒,他嗓音比往日要低沉些许,尾音带着些颤音,叫司若不住耳热。
“没有。”司若攥紧酒杯,喝了一口,混浊酒液有些冷掉,很呛,他咳嗽两声,“……有点担心。”
沈灼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在他身侧坐下,道:“张开手掌。”在司若好奇的目光中,他从袖中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来,轻轻放在司若手心——是有些刺痒的触感,“闭眼,猜猜是什么。”沈灼怀笑着,另一只手又忍不住去捏了捏司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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