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霍宗池丢开了手。
他觉得只是自己坐飞机坐得神志不清了。
“没什么,”霍宗池不耐烦地挪了个位置,“别老问东问西。”
“哦……好的。”
云颂没有想到自己的顺水推舟的舟还没出来,霍宗池就对他丧失了耐心,他在霍宗池一进门时就感受到自己可以在今晚跟他商量这件事,当然最好的情况是等他心情很好的时候提,可霍宗池好心情的阈值也太高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颂搓了搓手,说:“我想买一辆电瓶车。”
霍宗池喝水,斜眼瞟他。
才给了他那么多钱,现在又想来要钱?
“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云颂眼珠左转右转,恨自己脑筋不能动得快一点,“对你……嗯,对你肯定没有什么坏处。”
霍宗池不慌不忙地坐下,吊着云颂似的,慢悠悠问多少钱。
“不贵,能在两三千内肯定是最好的,我还没去打听过,想买辆二手的。”
霍宗池目光落到云颂的手上,看他缠来缠去的,期待自己的许可。
“做什么用?”
给他一辆车还不够,现在又想要什么电瓶车,两个轮子的车对他有什么吸引力吗?
他想要的究竟是车还是什么啊?
“电瓶车方便随停随走的。你那个车还要去加油,现在油价很贵,充电的更省钱。”
主要还是他晚上也没事,想去送点外卖,文林就去送外卖了,趁现在还有干劲他肯定要多多想办法挣钱啊。
“我要你帮我省钱?”
霍宗池漠然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云颂这件事泡汤了。
“那,我不能买了吗?”
可是云颂还想做最后的争取,“你晚上不一定需要我,我自己买辆车也不可以吗?”
霍宗池面色一沉,像听到什么不可理喻的笑话。
“我需要你,你有没有昏头?我需要你?”
差点把“去拿钱”三个字说出口的雇主霍宗池,此时此刻,竟想不到一句具体的反驳,打碎云颂这份令他怒火中烧的自信。
第20章
云颂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以前付习州说他是个很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他还不觉得,直到因为自私把霍宗池一家逼到绝境,他才记起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因为霍宗池的“不计较”,云颂就将感情倾倒在他身上,过了八年,他的感情残余还没戒干净。
云颂不明白了,是不是人只有在刚得知自己犯下不容原谅的大错时才会真正有痛彻心扉的悔意。
“我太自大了,”云颂鞠了个躬,认错态度诚恳,说,“你不要生气,现在十一点肝脏该排毒了,气坏身体不上算。电瓶车我不买了,以后不管什么时间你找我,我马上就出现。”
云颂低下头不去看他那张生气的脸,思索还是应该把话说全,免得霍宗池再次误会,又补一句:“因为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
话已经说得是面面俱到挑不出错,霍宗池还是认为自己受到了挑衅,连唯一一句比较入耳的话都被云颂放到了最后,瞧不起谁呢?买个电瓶车是有什么了不起?好像自己多在乎似的。
他不差那点钱,反正每天需要骑电瓶车来金水湾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霍宗池不屑一顾:“不用你这么能说会道,买电瓶车可以,我给你买,你非要骑也不是不行,如果因为骑车导致早上迟到,迟到一次工钱扣五百。”
云颂本来就不是想让他掏钱,只是怕自己买了他再像个喷火龙似的提不满意叫他去退才问一声的,听霍宗池自己说要掏钱,他没反应地杵了一会儿才抬头,看见霍宗池在灯光阴影里,神游天外想他这几年大概过得也不好,是压力太大才会这么暴躁吗?
“不、不用,”云颂结巴了一下,“我不要了。”
“你又闹什么脾气?”
云颂张着嘴目光呆滞,“我吗?”
“你误会了,我没有闹脾气,这只是个语气停顿,”云颂说不出口自己只是被口水卡了一下,“真的不用你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霍宗池没功夫听他在这里解释词句语气,他说:“你要就要,上楼自己拿钱,不要就滚。”
云颂选择后者,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静已经放到最小,霍宗池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临走前又把他叫去放洗澡水。
他累了才会这样的,云颂对自己说,别怕,只是脾气变坏一点而已,又不是不给钱,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霍宗池这么好的仇家了,给钱就好。
云颂转头就在朋友圈求买二手小电驴,屏蔽了霍宗池。
唐田啸留言说你忘啦我有一辆,云颂敲了他的小窗和他私聊问价格,唐田萧说,咱们兄弟不说这些,送你了。
云颂打字的手顿了顿,回:这多不好意思。
唐田萧发了个笑脸,「三千四买的,你忘了哥半年就买新车了?二千折给你吧。」
现金交易,钱货两讫,唐田啸把小电驴骑到云颂的楼底下,说:“上次说要请你吃饭也没有请,就收你一千九百五吧。”
云颂没收那五十块钱,说没关系,你还帮我搬家了,我也没来得及谢你。
唐田萧笑笑,把钥匙交给他,问:“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还去跑龙套?”
“偶尔吧,不全是,”云颂摇头说,“主要还是做家教。”
“真羡慕你,往别人家里一坐就能挣钱,我呢,钱难挣屎难吃,现在的甲方一点也不好满足,真的服了,就是上次跟你说蕴华那个老总你还记得吗?要求特多。”
云颂想说深有同感,止住了。
“而且你知道吗?他还为那个小明星打架,真是,俩男的还搞这出,有的人但凡你知道他私底下什么样……唉!”
云颂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说:“是吗。”
“听人说的,我估计你也不感兴趣,你连知道蕴华老总是谁都不知道吧?他们这些大老板新闻多得很,说都说不完,下次空了跟你聊。”
唐田啸数数手里的钱。在掌心拍了一下,道:“我同事开车再外边等我,先走了!车子有问题找我问就行。”
云颂答应说好。
随着云颂用车次数锐减,霍宗池发现他已经购买了小电驴的踪迹。
比方说从他明显分层的皮肤颜色来看,霍宗池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挖煤去了时,云颂想纸包不住火,便老老实实告诉他:“晒的,我买了一辆电瓶车,这几天太阳大,可能没有注意到防晒。”
霍宗池一副看穿他的表情到底还是买了,语气很难听地复刻云颂当时的拒绝,“结果呢?还,不要了,不买了,装得那么听话给谁看的。”
其实霍宗池只要休息好了脾气就会稳定,这会儿他早不在乎云颂买的电瓶车还是油瓶车,只说云颂就是该,自讨苦吃,撑面子才说不用他掏钱,结果自己私底下偷偷买。
云颂说是,我太好面子,根本我不折不扣就是面子大王。
尽管被霍宗池持续说没效率,云颂自从买了电瓶车,却一次都没有迟到过。
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要为霍宗池打工,舍掉了很多收入不错的兼职,运气好晚上有空会加一点夜班,但不能做太久,他得早起去市场买菜。
有时霍宗池会用一些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让云颂害怕地想霍宗池会不会真的打算报复他一辈子,他们要在你气我我气你的氛围里互相纠缠,谁也不放过谁吗?他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只能祈祷霍宗池不是这样的人。
一天晚上云颂忙到凌晨才回家,他去跑了几单外卖,到家后饿得不行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饱了,想着不应该马上去睡,于是又趁着清醒拖了个地。
这一拖把瞌睡拖没了,在那张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就想干脆起来看电视吧,掏出手机点点点,找来找去,找出一部热门偶像剧。
说好只看一集就睡觉,结果不小心就看到了天亮。
听见一楼住户养的两只鸡开始叫时,正看到男女主三年后相遇的云颂心里一惊,坏了。
他赶忙一看四點钟,这时候要睡也不好睡了,云颂翻身下了床,洗把脸刷了牙,顶着黑眼圈去市场买菜。
小电驴骑到霍家的时候霍宗池刚起,老派地在沙发上拿着报纸看,抬头看一眼云颂,问他昨晚是不是被人打了。
云颂嘿嘿一笑,说:“我看电视了,太好看了,不知不觉天就亮了,我没睡着。”
霍宗池说,有病。
云颂心想你才有病,你懂什么,这是好故事的魅力,什么导演这么会导呢,故事好人物也好,每个演员都很会演啊。
可转念间云颂就笑不出来了,坏了,忘记男主角都给霍宗池泡走了。
他才没病,他精得很呢。
云颂洗手打豆浆,拆了串葡萄淘干净摆在桌面上,霍宗池买的这款豆浆机是市面上最好的一款,静音效果很棒,云颂就算面对着它出神也不会受打扰。
霍宗池走进厨房撞了下他的肩膀,云颂本就心神不定的,又没睡觉,整个非常疲倦,给他撞得站不稳,扶着桌角才不至于摔倒。
也把他撞回了眼前的现实。
“干什么?”
霍宗池面无表情说你不要发昏把手搞进去了,算工伤我要倒霉的。
他抬手送了颗葡萄进嘴里,说:“不知道你成天搞什么,状态不好上班钱照样扣。”
云颂抬起疲倦的眼皮,感觉一种沉重的重量,应该是水肿了。
他问霍宗池,“那天你在酒吧门口等我,你受伤的事,还记得吗?”
云颂觉得自己没办法忘记唐田啸的话,不死心地回忆起那晚的记忆,“那天你跟人打了一架。”
霍宗池扭头盯着他,放下葡萄,“用不着你来过问我私事。”
云颂很意外,像被人抽走一丝魂魄。
“我只是想问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实际根本没有问的必要,霍宗池身体恢复力好得惊人,那些伤痕很快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是吗?霍宗池抽了张纸擦擦自己的手,说:“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又被送进监狱呢。”
他对云颂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看着阴冷冷的,“同样的错误我不犯第二次。”
豆浆打好了,云颂按下开关键,一边掀盖子一边说:“哦,那就好。”
第21章
暑假过去一半多,林景声的暑假作业还没做完。
往年这个时候是和父母一起去旅游的时间,今年林度希脑袋查出问题到做手术时间不过两个月,林景声还不知道脑瘤的厉害,林度希已经在遥远的海城开始慢慢养伤。
由于不满意父母对自己的“抛弃”,她的作业也做得十分缓慢。
霍舒玉不在,霍宗池作为备选家长来说,其实是很不合格的。
他不知道林景声的练字帖究竟应该写到哪一张,口语练习到底是朗读还是背诵,十六加八等于二十四的问题,为什么要换个方向再问二十四减八。
钢琴课接近尾声,琴艺精进的林景声兴致勃勃为他演奏,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快游走,霍宗池听完只能点评一句:很棒,明年为你办一场音乐会吧。
林景声不想办音乐会,更不想回房间练字,可是她的老师今天不在,她只能和霍宗池大眼瞪小眼。
她指控霍宗池逼走了云颂,明明早晨云颂来的时候还给她做了红枣山药汁,霍宗池一下楼,云颂就走了。
“什么叫我一下楼,他就走了?”
就算霍宗池向她解释,云颂落了枕需要治疗,林景声还是不能理解,她亲眼见到情况不是这样,云颂到达后都没说几句话,她的舅舅就语气不善,问他为什么乱撒娇。
林景声想要争取什么霍舒玉第一时间不同意给她买的东西的时候,她就会撒娇,她知道什么叫撒娇。
云颂没有撒娇,他很明显的不开心,他都不怎么笑。
霍宗池不觉得自己需要为云颂的“不开心”负责,他很仁慈地允准他放一天假好好去治疗,不然总是偏着脑袋做事像什么样子,看起来不仅影响办完效率,也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就算是牵牛栓马,也要适当松松手里的绳子,这是他目前生活最大的乐趣,霍宗池不想让事情那么快变得无聊。
“如果你不知道做什么,你就该完成你自己的任务,学习清单在哪里?”
“我知道做。”林景声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小孩,“我会做的,舅舅你不用去上班吗?”
“我去上班谁来照看你?”
“不需要照看我,你去公司吧。”
“别跟我来这套,”霍宗池挽起袖子,今天是特意告假,他得让时间变得充实,“你知道等你妈回来,你只会比现在更匆忙。”
林景声说:“舅舅我想爸爸了。”
打感情牌是霍宗池的死穴,他一下没了声响,隔了一阵,安慰林景声道,“你爸爸做完手术就回来了。”
“他会死吗?”
“不会。”
林景声说:“有一回我做梦,梦见他们都走了,妈妈要一直留在海城,我想要你带我过去,你说,不行,然后我就一直哭一直哭,我就哭醒了。”
霍宗池拿这机灵的丫头没有办法,他的心跟着柔软下来,用手抚摸她的发顶。
“他们不会丢下你,舅舅也不会丢下你。”
林景声说舅舅你手上的茧子刮到我了。
霍宗池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没法给你一点甜头吃,去做作业,如果你要云颂辅导,晚点我叫他过来。”
“为什么,你不是要放他的假吗?”
“对,”霍宗池说,“但是我不放他就没有假,他是来为你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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