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熠弯腰捡起那捆被湿润的泥土沾湿的月季,慢条斯地抚着残瓣。
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颜色。
这时,东宫又下起了大雨。
楚嘉熠凤眸微挑,默默看着雨滴在精细雕刻的东宫檐角。
金色的檐角好像被雨水冲褪了颜色,居然变得灰色暗淡了。
楚嘉熠再次低头,望着手中的月季。
短短一刻,这月季原先是什么颜色的,楚嘉熠仿佛已经不记得了。
现在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沉暗。
眼前的视线开始迷糊,忽明忽暗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腕上的流淌的鲜血在血管中叫嚣着,仿佛要冲破这层薄薄的阻碍,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楚嘉熠却神色不动,睫羽被滴来的雨水打湿,从脸上滑落,沿着轮廓顺利钻入脖颈下。
冷。
他已经看不见任何颜色了。
接下来,眼睛会加重模糊,然后彻底看不见。
…
云岁到占星楼时,明禾正坐在师淮的占卜阁养蛊。
见云岁进来,明禾分神一瞬,很快又别过脸继续捉起那只蛊虫,眼睛紧紧盯着它的头,“岁岁,蛇蛇带来了吗?”
“睡了,就没带。”
大俞的衣袍总是宽大又缠长,云岁穿着虽然合身,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他拢袖进了门,在明禾对面坐下,四处望了一眼,问:“国师大人呢?”
明禾闻言,像是习惯了:“被皇帝诏走了。”
也就随口一问,云岁眼神一转,落到他手中的蛊虫上。
这只蛊虫是母虫,前几日云岁见到时还没长这么大,如今一瞧倒是胖了不少。
云岁想了想,问:“要让稷翎体内的蛊见效最快,还需多久?”
明禾心算片刻,坦言相告:“不需多少时日,如果太子能在这十五日内找到证据揭发稷翎,那我可以随时催动母虫,引导稷翎蛊毒发作。”
十五日吗?
云岁愣了一下,疑惑不解:“十五日之后呢?”
听闻这话,明禾则摇了摇头,“岁岁应当知晓,母虫体内也有毒素,十五日之后它也会因毒素撑涨而自爆身亡。”
苗疆知晓蛇心蛊的只有云岁的阿叔。
而明禾跟随阿叔四处游荡多年,练的最好的便是蛇心蛊。
原因之一。
蛇心蛊同其他蛊相比,看似没有那么夺命狠毒,可实际是最为难养的一种。
这种蛊,母虫是关键。
没有即使让母虫催动子虫的毒素,那么母虫即死,子虫也会跟着在主人体内暴毙身亡。
安平王若突然暴毙身亡,稷家定会将一切祸端将会引到他们苗疆身上。
何况稷翎身后还有一个太后的支撑。
云岁思索良久,也没再问其他的。
反而就这样靠在桌上,静静看着明禾养蛊。
明禾在空隙间瞥到云岁的脸,忽得顿了顿。
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云岁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桌上,已经发现明禾神色异常了。
他主动开口:“阿禾哥哥有事直说吧。”
明禾低头继续将注意放到蛊虫身上,没有应云岁,内心却纠结万分。
到底该不该说呢。
可是他答应了国师。
“岁岁,近日来……你有没有发现太子殿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明禾斟酌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拐弯抹角的那一种方式试探云岁。
或者暗自提醒他一下,让他多注意楚嘉熠的眼睛。
云岁则把他这话听得认真,眉心微蹙的仔细回忆。
不一样的地方?
半晌,云岁略带迟疑的答:“好像是有。”
明禾把即将抬起脑袋的蛊虫按下去,进一步问:“怎么?”
云岁:“在床上的时间变短了。”
明禾:“……”
时间是哪个方面的时间,就不用多表明了。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
短暂沉默几秒后,明禾指腹下的蛊虫快要被压死了,正激烈反抗几条腿扒有劲地拉着巫蛊师的手。
“我……”
“我不是指这方面。”明禾松手让蛊虫重获自由,“我是说,其它地方……”
好像也不对。
明禾干脆不跟他绕弯子了,“比如眼睛。”
闻言,云岁没有明禾想象中的继续往他这提醒上深入思考,反倒狐疑的盯了他几秒,才问:“眼睛怎么了?”
“就……”明禾被他这反应弄的莫名心虚着,下意识避开云岁的眼神,“国师大人跟我说的。”
“太子的眼睛,会不保。”
果然是这个。
云岁并没有表现的太惊讶,只是低头淡淡道:“我知道。”
他缓缓从座上起身,却抓住另一个重点:“阿禾哥哥,你同国师大人关系好吗?”
明禾知道他在气自己没早告诉他,但也无心否认云岁这么问,“你怎么会知道?”
“他那个傻子,只会骗人。”云岁扯了一下唇角,不痛不痒道,“从来到东宫,我就怀疑他的眼睛还伤着。”
明禾从云岁的语气中回神。
云岁又看了那蛊虫一眼,转身正欲离开,身后的明禾却再次叫住了他:“岁岁,除了这事,还有件事我觉得,也应该让你知道。”
他垂眸敛声,说出的话却刺了云岁一下:“太子打算让我解了你们的情蛊。”
第0098章 这里真的不隔音!
楚嘉熠要解情蛊。
本意就是不想牵连云岁。
他找师淮算过命星,无论对方是否说了实话,他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但想要解蛊,只能求于苗疆巫蛊师。
楚嘉熠把这事告诉师淮,也没指望对方真的能守口如瓶,替他瞒着此事。
寅时,东宫主殿。
“殿下,账册都在这里了。”
锦一半跪于殿中央,双手呈上的账册有不少都缺残染渍,光凭这纸页上的褶皱来瞧,就能看出得之不易。
但这只是一部分。
楚嘉熠随意扫了几页便合上,敛眉注视案上的熏香良久。
锦一察觉气氛不对,试探问:“殿下可是在疑虑这账册的真假?”
楚嘉熠否道:“做不了假,既然这东西能出现在那人身上,说明他并不是真心想帮稷翎办事的。”
锦一立刻懂了:“殿下放心,无论用尽什么法子,属下定竭力让那小兵招供!”
楚嘉熠淡淡应了他一声,眸中的香薰虚燃着,热蕴出一丝雾白色的烟尾,袭来沁人的香味。
半晌,他又问:“还有事?”
锦一摇头:“没有。”
楚嘉熠凤眸微挑,示意让他退殿。
锦一得令退到门口,正欲推开,徒然又放手,重新回到殿中央。
楚嘉熠微微歪头,倦意上头。
“说。”
锦一斟酌完毕,硬着头皮提醒太子殿下:“明日是祈愿夜,殿下需要和少主一起去俞城放灯吗?”
楚嘉熠讶异瞥他一眼,唇角小幅度上扬了一下,很快转瞬即逝:“你知道孤向来记性很好。”
言外之意,也是责怪锦一问的太废话了。
锦一识趣离开后,楚嘉熠靠在身后的软榻上,感到一阵不适。
这种不适不只存在于眼部,是蔓布全身。
缓过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后,楚嘉熠才慢慢睁开凤眸,落在扶木的指腹粗粝地滑过光平的表面。
一炷香后。
云岁依旧没有从占星楼回来。
今夜殿内的熏香出奇的浓,楚嘉熠睡意越发渐深,在将睡未睡时闻到一丝奇怪的香味。
不是熏香。
很快,楚嘉熠没有在意。
也许是今日太过疲惫,得来的错觉罢了。
不知睡了多久,殿门忽然开了。
云岁大老远就见殿内烛火通明,想来也是楚嘉熠没睡下。
他动作轻轻关了门,内心实则五味杂陈,像先前寻了很久的薄荷参。
苦涩中夹杂着一丝清异的味道。
太子垂眸浅睡,这次估计是真的累了,平常尺外但凡来点动静,楚嘉熠定会被惊醒。
云岁眉心微蹙,慢步走到他身边,跪在楚嘉熠腿边,乌溜溜的杏眼中氤氲着雾气,漂亮的像两颗发光的珠子。
讲真,楚嘉熠大抵是天生帝王相,他的睡姿从不失雅态。
云岁盯着他秾长的睫毛良久,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起身在他腿上坐好。
然而楚嘉熠这小骗子还没醒。
隔着厚重的衣料,云岁无意识磨了磨,瑰色唇瓣微张,紧接着往前挪了挪,两手捧住楚嘉熠的脸庞。
指根在颤抖,也是不受控制的。
“岁、岁岁……”
哑声低嗓,是楚嘉熠不受控制的喊声。
云岁再度往前挪了挪。
催动情蛊。
乃至整座殿中,仿佛旖旎着薄薄的一层春光,云岁唇瓣染上靡丽的颜色,仰着瓷白的脖颈任由冷汗不断从脸上下坠。
心蛊……好深。
云岁甚至能通此,感受眼睛异样的疼。
楚嘉熠攥紧云岁的捧在自己脸庞的双手,半阖着眸子。
“岁岁。”
“别动。”
看样子是清醒了一点。
云岁不听,反倒又挣脱一只手,五指刻意放在他胯上,“嘉熠哥哥,难受吗?”
楚嘉熠眼神有些许涣散地望着他,仿佛全身都被一股无名的火烧着,同时爱欲狂潮般袭来。
想要短暂控制他的大脑。
没有人可以保持清醒。
“不要忍着了。”
以楚嘉熠的视线,只能瞧见云岁秾丽的眉眼。
然后,他听见云岁说:“以后,我们都将会自由的。”
“嘉熠哥哥,亲亲我吧。”
…
云岁觉得,这世间可能真的存在天魔神仙。
否则近来梅雨季,怎偏偏在祈愿夜这日就停了雨。
苗寨重视祈愿夜,大俞也一样。
俞城街道没有尽头,往远了瞧全是人来人往的百姓挤满了视线。
楚嘉熠牵着云岁走了一路,身后的影卫群既不能走得太快防止打扰到他们,又不能走得太慢怕跟丢了。
他们心好累。
云岁的目光不断掠过大俞的各式新鲜玩意儿,也不知楚嘉熠是怎么看懂他的心思,最终带他在花酒楼前停步。
起初,云岁以为楚嘉熠想带他去喝酒。
结果人都站在香味醇厚的花酒面前了,楚嘉熠却一把将云岁往身后扯了扯,对掌柜道:“花糕。”
云岁本不喜欢食甜。
但是这阵子被东宫御膳房的掌厨磨平了他那挑剔的口味。
其中独爱花糕。
掌柜特别识趣,还主动给二位开了间上等房,“两位公子慢等,先去楼上休息吧。”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云岁知道自己和楚嘉熠进了那间房,就不可能会老老实实真坐着等。
楚嘉熠进门便将云岁抵在门后,两手指根插入对方指间,吻得很用力。
云岁压抑不住要溢出喉间的喘声,只能求于这里隔音最好是好点,不然光是仔细深想就脸颊发烫。
隔着一块不厚的门板,云岁在被楚嘉熠吻到难以呼吸时,仿佛能听见身后有其他人在经过,还调笑着什么。
这下云岁更觉得羞耻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舌尖同楚嘉熠交缠时发出的水声,每一位过路人都听得见。
突然,身后又走过一群人,随之传来模糊不清的话语,听得云岁愣了几秒。
很快,隔壁传开尖锐刺耳的开门声才让云岁证实了某一个想法。
这里真的不隔音!
楚嘉熠深邃的凤眸看着他被吻到靡艳的唇瓣,像熟透的果实鲜红欲滴。
他掐着少主的下颌,强迫云岁抬起脸。
云岁圆润饱满的眼尾微微弯起,“嘉熠哥哥,你想不想知道,隔壁这间房的客人,是何人?”
楚嘉熠看着他,没有说话。
云岁小声说了两个字:“稷翎。”
第0099章 听得还挺……起劲?
云岁觉得,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稷翎的声音。
那夜苗寨惨遭稷翎灭门,被迫背上谋反的罪名,如同淬了毒的话让云岁深深刻在心底。
对他的恨,哪怕将对方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还清。
因此,无论方才那话是否模糊,云岁都能听出是出自稷翎的嗓音。
楚嘉熠揽着云岁的腰环在怀里,轻轻捻过他的眼尾,正色问:“岁岁,你确定没听错?”
云岁眨了眨眼,“是不是听错,我们也可以多听听就是了。”
话音刚落的同时,叩门声响起。
云岁和楚嘉熠同时往后看去,却并未发现门前有人影站着。
“稷公子,你们要的棠花酒来了。”
浑厚讨好的嗓音从旁边清晰传入两人耳中,楚嘉熠忽得反应过来,这间房真的不隔音。
紧接着,稷翎的声音仿佛就在他们旁边,轻悠悠响起,还带着懒散的惬意:“送进来吧。”
云岁捕捉到重要的字眼,凑近去边用指腹摸着楚嘉熠的喉结,边压低声音问:“嘉熠哥哥,你想听听吗?”
偷听这词,怎么说都不像是好话。
腰上环得紧的手松开,楚嘉熠替云岁好衣裳后,低声笑道:“原来岁岁喜欢玩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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