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后一语不发,只后抄着手慢慢的来回踱步。
而一旁的赵枝玉却面目苍白,冷风吹拂下,额头上竟然有汗滴下来,神情不复先前平静,却也能看出他依然在勉力维持,“皇兄,这个人是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他说的话不足以为证。还是要看眼前的证据。不过我也相信这些不是小十六做的。希望皇兄让我调查,我定还十六一个清白。”
寒川笑了笑,道:“有时候证据呈现的、我们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循着证据去追寻到的线索,也不一定指向真正的凶手。”
“那你说,真正的凶手是谁?”皇帝问。
赵枝玉额头上的汗滑到了下巴,又滴进泥土中。
寒川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余光感受到胤红星的注目,突然间心思一动,立刻跪下,向皇帝叩首,诚恳道:“草民与友人曾在无意间令十二王爷赵枝玉受了伤,但也因此有幸能去十二王爷房间中参观,却发现其中另有玄机。”
“哦?”皇帝似乎来了兴趣,突然转过身看着寒川,并挥挥手让他起身。
于是寒川便将胤红星引荐给皇帝,说:“这位便是那位友人,如果不是他当时冒险查看,草民如今也不敢如此果断的断定,所有这一切的幕后凶手就是您的兄弟十二王爷赵枝玉。”
“你胡说!这是污蔑。”赵枝玉激动的喊,“我与胤红芸之间只是两情相悦而已……”说到这里,赵枝玉突然住了口。
他果然上当了。寒川内心窃喜,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道:“是,就如王爷所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且已经过去很久……”
赵枝玉激动的表情突然凝固,这才明白寒川提起当年旧事,不过是为了给胤红星脱罪。毕竟重伤王爷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尤其是在这种局面下,曲寒川当王兄的面提起这件事,也是为未来做打算。
如果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那他赵枝玉便少了一个拿捏他们的把柄,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过。毕竟“胤红芸”、也就是如今的胤红星洗脱了罪名之后,就跟赵十二毫无关系了。
而胤红星和胤红芸之间的身份转变,在赵垂章的授意下,皇帝是知道的。并且皇兄还亲自下过旨意,取消了他们的婚约。
于是赵枝玉以后再也不能拿胤红星这个平头百姓当做作威胁赵垂章和曲寒川等一众人的筹码。
胤红星一直立在一旁,静观其变,由此十分意外寒川会在这种时候将自己身上的一个破绽洗刷掉,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那时候,寒川还是个漂亮的小瞎子,因为担心自己吃不下睡不好。可如今,当年那个需要处处被照顾的小瞎子已经成为一个独挡一面的人了,甚至,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源用来保护胤红星。
胤红星长这么大,一直都是一个人保护很多人,如今他身边也有了个知冷着热的人站在身边,时刻关注他,也能随时察觉他的心情变化。
赵枝玉万万没有想到,曲寒川和胤红星竟然有一趟西北之行,并将西北那边发生的铅矿事件探查的清清楚楚。甚至他们已经私底下见过方释了。
那方释手中的证据呢?有没有交给曲寒川?并且他赵枝玉在永安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却让一个区区方释成了漏网之鱼,且至今没有。
而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间小十六和老九跟皇兄之间的关系。原本不说十拿九稳也能有七成胜算,却如今偏偏掺和进一个曲寒川,还有一个冰貌雪颜的假“胤红芸”——胤红星。
觉察到皇帝审视的目光,赵枝玉心头更加慌乱,浑身都抖了起来。他隐藏多年,如今皇位触手可及,却没想到,一朝被拆穿就要满盘皆输。
恼羞成怒下,想来沉溺于女子堆中身软眼殇的赵枝玉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精致匕首!那匕首锋纫尖锐薄而犀利,他瞄准了这些人里看起来最弱的寒川飞身而去,步法和身形轻如鸿雁,激不起尘沙,看起来功力丝毫不逊色于平沙。
这哪是恭王府之夜对一切变故丝毫没有抵御之力的废柴十二王爷呢?胤红星大惊,动作比反应迅速,保护寒川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寒川!”张柏水也同胤红星一样反映了过来,不过,胤红星反应更敏捷,又观寒川似乎已经跟他十分有默契,一个凌波微步之下便躲出了两步远,正好撞到飞身而来的胤红星怀中,犹如孤雁落入花岛,终得栖息之地。
“没事吗?”胤红星低沉的声音响在寒川耳边。
尽管两人早已十分亲密,但寒川耳内的神经还是稍微麻了一下,他捏了捏对方,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别人无法察觉的旖旎动作,“没。”
“十二!朕并没有定你的罪!一切都没有水落石出,你当着朕的面就着急杀人灭口吗?”
皇帝在一旁大怒,这么多年以来,十二是他最省心的弟弟,不用担心他手握重拳拥兵自重,也不用担心他文采斐然,轻易能夺得众文臣之目。
他看起来对皇位没有丝毫眷恋,反而整日沉溺于美色。却没想到一个看似温吞,每日脸色青白无力的人竟然藏得这么深!看起来,真的不贪图自己这个位子的、只有十六赵垂章了。
而赵枝玉能设下如此恶毒的又深远的棋局!对,甚至今天早上一早他就进宫请安,将自己牵引到永安城北郊外,就为了让他亲自定小十六的罪!
皇帝一喊,赵枝玉突然觉察自己此行为,无疑是在暴露自己,他低头瞄了瞄皇帝的神色,又连忙下跪,眼泪哗哗流出来,突然间梨花带雨哭得情真意切。
“皇兄,我自幼在你身边长大,父皇母后对我很好,你也一直照顾我,你是最了解我的,没受过苦,锦衣玉食里长大,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受得了这种侮辱?刚才只是臣弟一时情急,全因我不愿背负这污名……”
赵枝玉言辞神色皆诚恳,皇帝打量他一会儿,脸上带了些微的笑意,还是柔和的模样,“如此还算尚好……”
赵枝玉不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意思,只觉他笑的稀奇古怪让人慎得慌。于是赵枝玉心中筹谋,在今日入宫前,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赵垂章却突然说:“污名吗?不见得吧?”
第86章 86、真夫君紧锣里偷香
“当然是污名啊,私下开矿聚众敛财,贪污国库还要谋杀朝中大员,这可是一生都洗不清的污名了……”
一道声音从小院外传来,众人皆回头,竟然是方释方将军!
他好端端的走了出来,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肩上背着那把空心宝剑,身后跟着的还是落腮胡打铁匠。他们现在的模样比寒川和红星在金城外遇到时规整了不少。
能有此能力、在永安城门外救下方释的……寒川同胤红星对视一眼,皆了然于胸。
方释走近之后先冲皇帝行礼。
而一旁的赵枝玉脸色已经变得刷白了,浑身抖得不行似乎要站不住的样子。可寒川却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一丝阴翳,于是忍不住皱眉,原本握着的手指也紧了紧。
“怎么?”胤红星敏感觉察到他的变化,以气声问。
寒川摇摇头,回给他一个无妨的表情。
方释跟皇帝问好之后,又站到寒川和胤红星两人身边,为皇帝介绍,说:“皇上,这两位便是我在金城外遇到的两位年轻人,他们救老夫于危难之间不惜舍身,如果没有他们我怕是根本没命活着走出金城,更遑论带出证据。”
说着,他将肩背上的空心剑摘下来巧妙的一动,不知戳碰到哪里的机关,剑身和剑柄竟然分离开来,而之前,这柄剑是被金城内的官兵检查过的,胤红星也远远看过,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对接痕迹!
很神奇的机关术!胤红星在落星山没有接触过。
“一会儿帮你要来看看。”寒川也用气声对胤红星说。
胤红星不禁莞尔,寒川这是拿自己当小孩子了,但凡自己肢体或神情中露出什么,寒川都会想办法吧自己想要的搜罗来,花钱花时间或者花精力……
皇帝接过方释从空心剑中递出的证据,点点头,却看都没看,便让身后不远处的太监收了起来。他对目前的一切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寒川,意味深长道:“孟家人自然会与众不同一些。”
“孟家人?”方释诧异问。他将手中的成了两半的空心剑递给身后的络腮胡。
络腮胡随手轻易一动,那剑又恢复整体的原貌了。寒川眼睁睁看着他动作,看完后才点点头,上前一步道:“回将军的话,上次金城时我还没寻回父亲,这是回到落星山才发生的事。”
至于皇帝能知道区区自己的事情,自然有二哥赵垂章在中间讲解。
“意思是,你是那老家伙孟先醒的孩子?”方释神情激动,余光看了一下皇帝,但见他面目平平,眼底也没了当年的兄弟意气神色,不禁感叹曾经年少,时光如梭。
“是。”寒川点头,方将军激动是因为他是父亲孟先醒旧时好友,而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个中因由寒川便不得而知了。除了父亲与母亲的感情过往,他并不十分了解父亲年轻时候的其他事,毕竟他才寻回父亲没多久,言语间还有一点点生疏。
“好了,这些以后再说吧。”皇帝看了看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十六赵垂章,一个十二赵芝玉,还有一个九弟在诏狱。他对方释道:“你的空心剑我已经折断看了,朕多亏有你。”
方释连说不敢。
寒川在一旁看的明白。原来一切皇帝都自有成算,大约今天能跟赵枝玉前来或许也是为了引赵枝玉露出马脚。现在,既然方释还活着,证据也在,那之后如何处便是皇帝的家务事了,外人不便在场。
于是寒川和胤红星一起去跟皇帝辞了行。
出了小院不远,便是一片竹林,两人行走在悠悠林间,又逢经历过大事,关切的人也活的很好,于是寒川折了一根竹枝拿在手里把玩,倒退着走,笑问胤红星:“在十六王府,二哥让我去做官的时候,你为什么阻止我推辞呢?”
而胤红星反问他:“你怎么不帮我要那柄剑?”
寒川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会要的,之后我们去寻方将军,当面要。”
“你怎知方将军住在哪里?”
“问二哥。”寒川俏皮的眨眨眼睛,“星星以为赵枝玉布下的天罗地网是怎么破的?方将军又是被谁保下来的?皇帝高坐永安城内怎么可能对外边的事情了如指掌?”
“是大哥和二哥……”胤红星点头道,除了赵垂章和张柏水也没有别人了,“这些等以后见了他们自然便知道了。”
寒川却摇头说:“我们不问了,有些事情知道太详细不好。”
胤红星神色凝重下来。
赵明棋和赵枝玉先后出事,皇帝的几个得力的弟弟中,能继承大统的也只有赵垂章一个人了。而自己和寒川还有张柏水已经同他义结金兰,而人心难测,尤其身居高位者更难测。寒川的决定很对,只做,不问。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好。
思及此处,胤红星只觉得寒川已经像小菟一样聪明进了自己心里,并用一身兔毛把自己的心捂的暖暖的。“你不是知道了吗?”胤红星回到寒川问的那个问题上,却是反问他,“你说我为什么不阻止你推辞做官之事?”
寒川倒退着走,走的兴味盎然又磕磕绊绊。一阵风吹来,掠起了他的衣角,他漂亮的脸就在竹影微光里明明灭灭。一片竹叶飘到寒川的鬓发间,胤红星紧走几步,伸手将帮他摘下来,顺势停住脚步,将寒川固定在怀中。
寒川是一味让人上瘾、发作时万分难耐,清醒后又自甘沉迷的毒药。
而寒川乖乖的停靠在胤红星怀中,近距离注视胤红星,他那薄而红的嘴角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寒川真是爱极了胤红星这肆意洒脱的模样。
刚才就算见到皇帝他也只行该有的礼数,规矩又淡泊。他的心真的非常纯净,就像落星山的晚霞一样。
“星星,”寒川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他唇上,主动创造了一个吻,又抬起双手挂在胤红星脖颈后面,道,“等母亲的事情都处完了之后,我们就去跟大哥二哥辞行,一起回落星山好不好?我们隐居在那里每日朝夕相伴,再也不俗世了。”
经历这些之后,寒川只想要一个有知心人陪伴、安安稳稳的人生。
“都随你,”胤红星道,“不过,回到刚才的问题,大哥和二哥可能需要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跟着。”
“嗯,”寒川点头,“有你真好,你怎么不早点来我身边呢?”
八九岁就认识你了,还要多早?胤红星想,似乎又看到了记忆久远的秋浦小镇的画面,那时候,两个少年相依相偎抵足而眠。
现在,长大了的胤红星和寒川也是。
“兄长和兄嫂感情融洽,浅之真的好羡慕……”
曲浅之原本想留下来趁机向皇帝求情,毕竟,赵明棋身上的冤屈有一半都是拜赵枝玉所赐,但皇帝似乎心情不佳,曲浅之便率先离开,没想到刚入竹林没多久,就看到听到胤红星和寒川说的话。
“还没恭喜兄长,寻回亲生父亲。”曲浅之道,这声恭喜是由衷的。
寒川点点头,说:“赵明棋的罪孽到今天也可以减少一部分,你也可放心一点。”
“兄长也是担心我的对吗?”曲浅之连忙道,眼中带了一些期许,“其实是我想岔了,你从前、待我是很好的……”
“是啊,”寒川道,“现在也希望你好。”曲浅之下毒害他之事早已被曲浅之投掷来的一颗解药——寒风陵霄化解掉,现在有的,只是——寒川话锋一转,“浅之,你应该知道,我此行来不是为了找赵明棋或者你寻仇,只为了我母亲,当然也为了你母亲。”
寒川可以确定,徐先芝的死同曲浅之的娘亲郑珠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毕竟那诡异万分的黄泉千丈花产自南疆,且为南疆皇室所有,而郑珠红,当年就是皇室中最不被看重的庶女。
至于曲煜堂和可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寒川就不得而知了。
“是啊。”曲浅之叹道。自随着赵明棋掌权以来,他可以杀人如麻将别人的生死掌握手中,也可以生囚亲父断送他的为官之路,但他永远都不会做出卖自己母亲和弟弟曲水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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