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回永安城前,那么长的日子里,他都隐隐的不开心。寒川知道,胤红星不是介意心爱之人的身体曾被厌恶的人碰过,而是当时那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星星……”寒川忽然伸手握住他,以眼神安抚。
他想知道,曲浅之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是故意去揭伤疤,”曲浅之对胤红星道,“不然你以为他明明那么疼他的弟弟赵枝玉,在你伤了赵枝玉后,他为什么不加以惩戒?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想要你或曲寒川的性命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曲浅之了解赵明棋,更知道自己。
情之为何?刁钻又古怪,或因貌美,或因才高,也或毫无缘由的一眼看上,起心动念了便成了顽固不融的情。
曲浅之不知道赵明棋为什么看上瞎了眼的曲寒川,但看上了就是看上了,重新来过,赵明棋也会选择恨他入骨的曲寒川,而非一片深情的曲浅之。
曲浅之对赵明棋来说就是一个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果不是数月前的恭王府之夜,胤红星以刺杀当朝十二王爷赵枝玉为假动作,转而一剑刺向一旁的九王赵明棋,那一剑端的是恨意滔天,不手刃仇人誓不罢休的决断。
所幸曲浅之不顾性命之忧,以血肉之躯为赵明棋挡下,这才得了赵明棋的三两分真心重视,从此权利富贵如同泼天,赵明棋一力担保他进了大寺又身居高位,就连郑珠红曾经对徐仙芝下毒这件事所留下的隐患也都帮忙清除。
可越是这样,曲浅之便爱他越深,爱的越深却也越清醒。如此这般,不是弥补便是交换,可浅之要的东西变了,他不止要位居人上,他还要赵明棋的心。
“恭王府之夜后,赵垂章带你们离开王府,纵然有圣旨加身,可赵明棋有的是办法阻止你们。”曲浅之看向寒川,继续说,“当时你的情况,只要想法子拖延半日便会性命不保,他又为何没……”
“你不就是想让我救他吗?”寒川突然打断他。
胤红星已经忍到极致,手中的茶杯快要捏碎。让一个爱护疼惜自己的人来听另一个人做尽伤害之事后还要强调所谓的“深情”,当真可笑!
“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寒川冷漠的站起身,“虽然你已承认我母亲是被毒杀,但我还是会去官府申请开棺验骨。另外,此行而来原本只想问一个问题,现在看来似乎大可不必……”说着,他便拉着胤红星准备离去。
曲浅之敏锐的觉察他要说的话应该跟当下的症结有关,便伸手想阻拦,刚迈出一步,胤红星却先开了口:“寒川,我无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寒川回头,看着他。他们相许甚久,胤红星是真的放过了,还是因为顾虑自己的顾虑,聪明如寒川怎么可能分不清?只是,不管怎样,此时最重要的是为了家国大义而付出的人。况且就连父亲孟先醒都心系老友方释的情况,寒川自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他深呼吸一口,看向曲浅之,问:“你有没有见过西北镇军之将方释?他应该是在可塔回来后进的永安城,不管当时你为什么派可塔刺杀他,想来现在你已经明白。”
曲浅之深思凝重,“你是说……”
见他似乎依然疑惑,寒川便给了他一个明白:“想来你派可塔刺杀的原因是不知道幕后推手,唯恐方将军成为阻碍赵明棋的石子对吧?”
寒川笑了笑,却是无比的讽刺:“可你错了,你一出手,幕后之人必然知晓,所以方将军至今下落不明。或者,我换一种问法,有没有什么我和红星不知道的地方?可以藏匿一个人——”说着,声音低沉下来,“甚至,一具尸体。”
曲浅之恍然大悟,“是我拦了方释,”他痛恨自己,“也就是他手中有赵枝玉嫁祸的证据……”
“现在不是反思自身的时候,”寒川道,“你若想到,可以来十六王府找我。”
“十六王府我进不去。”
“现在能了。”寒川淡淡道。说完,同胤红星一起离开。
十六王府内,赵垂章刚觐见完皇兄。人是清早竖着离开的,回来却是被两个太监抬着回来的。
放下担子后,为首的太监甩甩手中拂尘,高喊:“皇上口谕,十六王爷赵垂章不思进取且口出妄言,现幽闭府中,七日不得外出,钦此。”
府中人战战兢兢接了旨,目送两位官人离开。
“不是不准你求情?”张柏水蹙眉,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赵十六还是没忍住。
赵垂章摇摇头,“寒川呢?我将金城之事告之,皇兄还记得这位岁载纪头魁,说是既然这件事是寒川发现,那便由他来查。”
他不小心扯到伤口,喘了几口,道,“之前官职已有人,现在大寺卿马栾庭正准备告老还乡,皇兄让寒川前去赴任。原话是曲家浅之为副,兄长如今为正……我原想帮他推掉,可一听,倒是方便他提曲家旧事,便没阻拦……啧你轻点!”
第83章 83、巧出手春竹泣机遇
赵垂章拧着脖颈回头,看到张柏水的脸色十分不好,便也安分了些,调笑道:“远山哥哥这是心疼了?你放心,皇兄是留了分寸的,只是皮肉伤,但我观他意啊好痛呃……”
张柏水收回按在他伤口处的手,狠狠的撒了一把药霜,疼的赵垂章话都说不利索了,“九哥这次怕是不好过了……”
“过与不过都是他的果,有因他就要受。”张柏水道。
“你总这么波澜不惊。”赵垂章道。
张柏水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弯腰凑到他脸前,在赵垂章出了冷汗的额前轻轻吻了吻,又啄着他的唇,不清晰的说:“在你面前不是就行。”
永安城北街的一处院子中。
寒川围着白色风毛氅,抄着手在园子里乱逛,他打量着园中的风景,半晌后摇头,“不行,你看这院子如此破败,如果想住,我们可能要重新修葺一番,这里里外外全是银钱,只说时间上便耽误的得。”
胤红星在他身边跟着,表示赞同,并一针见血:“价位虚高。”
房屋商行的阚老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说如今生意难做,钱难赚,就连人都不好坑了,而面子上还陪着笑脸:“公子说的是,我们去隔壁看看另一处吧,实在不行便去南街,那里靠着大寺近,价格也最是合算,屋高檐宽甚为干净。”
寒川带着淡淡笑意看他一眼,“最好是真的,”说着便往胤红星身上靠,“红星,我都走累了。”
胤红星不做声,扶在他腰间的手却微微用力。
之前他们住在曲府,后来在胤家小院停留几日,现在两处地方都没法住人了,虽然赵垂章希望他们住在王府,可是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为长远想,寒川决定在永安城购置一处宅子,这样不管以后怎么样,只要他们回来,就有一个落脚处。
逛了三四家,最终订了南街的一处院子,那院子只比曲府的兰室大一点,剩在后边的园子景观漂亮,假山青石水流潺潺,且街边人不算多,寒川也乐得清净,当下便签了契付了金。
两人在新房子里参观了一会儿便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胤红星问了商行老板,说隔一条街便是夜市,里面杂七杂八什么吃的玩的都有。
于是两人离开院子,直奔隔壁街而去。
那商行老板说的果然没错,只隔了一条街,步行一刻钟便到了。这条街略微宽阔些,两边酒肆林立旌旗翻飞,各家店铺门前还有摆了各种摊子,老板带着伙计亲自吆喝售卖。
突然一道高昂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方忙碌而安静的气氛,“滚滚滚!滚出去!哪个脏东西竟敢进我家讨饭!快滚!”
随着嫌恶的吆喝声落下,一衣衫褴褛的女子被推了出来,她应该很久没有吃饭了,力气小,眼看着便要摔到街边。
胤红星伸手扶住她,那女子抬起头来道谢,却突然愣住:“公……公子?”
胤红星皱眉,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这个女子,她发丝凌乱,其上掺杂着秸秆碎片,脸上也脏兮兮,看不清面目。
但寒川将她认了出来:“春竹?你怎么在这儿?”
胤红星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想起这名字。还是他以“胤家三姑娘”嫁给寒川的那天,这位叫春竹的曲家丫鬟竟当众欺寒川眼盲,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当时胤红星看不过,狠狠推了她一把。在曲府兰室,这丫鬟又目中无主,见新娶来的娘子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便很是放纵。
胤红星记得他们审问过她,问她是否是被人指使?结果审问半天没有审出任何名堂,由此便让平沙拿了她的身契交给了曲家的管家处。
之后她的际遇便不得而知了,只听桃良偶尔说起,她好像机遇尚可,竟又进了一富贵人家做女婢,当时寒川听了只点点头,她归宿不那么难,也算是一场造化。
没想到兜了一圈,竟又在街边碰到。
“公子!”春竹扑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磕头,“我错了,我错大了!公子能不能看我从小在曲府的份儿上原谅我?救救我,公子……”
街上人多,寒川不想会一个出卖主子的人,但又于心不忍,这世道,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生存下去?
于是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春竹手上,又将她拉起来,淡淡道:“你拿着,想法子自己做点生意,如果不行,可以去西街东头的胭脂水粉铺子里问问需不需要帮手,那店主也是曲府丫鬟。”
春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银子,没一会儿,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再回头看时,曲寒川和胤红星已经走出十步远了。
春竹握紧银子,擦擦眼泪,提起破烂的裙衫跑着跟上,她两步拦到他们面前,把银子重新塞回寒川手中,再次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我不要银子,公子!我愿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有需要,我可以出面作证……”
十六王府。
“兄长,我从未入朝,也没有审案判案的经验,怎能胜任大寺卿这一职位?”寒川听到赵垂章的话慌忙推辞。
天晓得,他只是在一年半前的“岁载纪”上见过皇帝一次,且从未在朝中居一官半职,怎么就职位从天而降,还是这么高阶的一个?
历来从官都是从九品芝麻官做起,纵然有走关系的,也得是个七品才对。且要熬上许多年才能更进一步,他这样的,定然很难服众。
况且……
寒川看向胤红星,当朝规定,为官之人不可娶男妻。从前寒川心中总有妄念,想着出人投地立下天地功名,光耀祖宗门楣。可自从落星山醒来,眼睛再次复明后,他便不想为官了。
确切的说是从遇见胤红星之后便不想再为官了。也许是经历了事情,看淡了许多。最主要的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寒川找到了亲生父亲和兄长,却还没娶那美人入门,怎能去为官断了这条路?
“你安心便是,寺卿马栾庭告老还乡前可为你师,有什么尽管问他。当时皇兄问我,我也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了,皇兄恰巧还记得你,对你印象很深。”赵垂章说,他趴在榻上感慨,懒猫一样眯着眼睛。一旁,张柏水蹙着眉亲自为他换药。
“可是……”寒川迟疑。
胤红星看了张柏水一眼,伸手拉拉寒川的衣袖,道,“两位兄长也是为你好。你不是还有未竟之事?”
四个人离开落星山前曾在孟先醒和徐老头的见证下义结金兰,几个人里,赵垂章最为年长,张柏水其次,胤红星是最小的,排行第四。
寒川依然不解,但见红星眼神,便顺着他的意思应承下来:“多谢兄长。”
赵垂章手无举纸之力的挥了挥,脸埋在玉枕中,声音几乎支吾不清:“对了,你们家的小孩子呢?叫来几个陪我玩会儿。”
寒川满眼茫然,谁家的小孩子?他和胤红星家的小孩子只有平沙度月还有楚何韩非,让他们来玩什么?赵垂章这是怎么了?
寒川觉得他回到永安城后变得令人不可捉摸了,说话也不是之前的坦荡无余。
张柏水知他所想,便抬头笑,正好赵垂章的药换完了,便说:“你休息,我同三弟四弟说吧。”赵垂章不言语,只挥手。
“跟我来。”张柏水道,将寒川和胤红星引到赵垂章的书房内,也没有任何避讳,打开一间暗室,从中取出一个十分普通的盒子。
十分普通的木盒,为何要放在如此私密的地方?
但当张柏水打开,取出其中之物后,寒川睁大了眼睛……就连胤红星也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大人,外面有客求见。”书房外的院子中,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屋子内凝重的气氛。
张柏水不慌不忙的收起盒子重新放回密室。
寒川回神后,推测出来人:“应是浅之。”
果不其然,曲浅之来的匆忙,就连礼数都不做尽了,开口便道:“我想起简容说过,赵枝玉在北郊外有几处院子,我亲去查证,其中皆养了暗娼,每间院子外都有重兵把手,看的水泄不通。”
“北郊?”张柏水问,同寒川对视一眼,再问:“既是水泄不通,你如何得知其中事?这和方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曲浅之道,说着四周望了望,并没见到想见之人。
寒川知道他此行而来的目的,他要以一些信息为筹码,交换一些东西,或者是,一个条件。而这个条件,能给他的,在这个十六王府中,只有一个人。
赵垂章。
忽然,寒川明白了方才胤红星为何让他接下大寺卿的职务——是为了未来。
不是寒川和胤红星两个人的未来,而是大家的未来,永安城的未来,华朝的未来。
赵垂章想要一个光明的未来。自然,他想要的小孩子是谁,寒川也已明白。
观赵垂章与张柏水的感情,中间是不可能再插入任何女子,那再过几十年,待赵垂章老去,华朝的未来也该有人承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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