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感情上不懵懂的话,也许就答应她了是不是?”寒川不依不饶,心里的酸一点点蔓延。
胤红星注视他,说,“没有这种可能。”
事实上,他那时候已经在想念那个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曲寒川了,只不过那时年少,尚未给这想念一个定义。所以即使当时胤红星懂得感情,也不会接受那位师妹。
但这些话,胤红星不想说了,只重新拉过他,手指摸摸探探,再次探进那处温软所在。方才刚行完事,这里还是热的滑的,像一处极美的温柔乡。
寒川被转移了注意力,嘤咛着任凭胤红星吻上来。
“不要不开心呢星星……”寒川在高处睁开眼睛,呢喃着,“我陪你回……呃永安城……”他伸手抚胤红星的眉,任凭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纵横。
但欢愉只是一时,胤红星还是心结未解。
寒川想尽办法逗他,假意吃醋,奉献自己,很多事都做了,胤红星的眉依然没有舒展开。又看他似乎不愿多说,便也不问,只暗自猜想可能的原因。
年节忙忙碌碌半月余,其实才两天便已度过。
大年初一,寒川和红星给孟先醒和两位兄长拜完年后便开始收拾行装,此行或许要在永安城住很久,所以要早早打点。至于启程时间,他们并不着急,因为元宵后,所有的官员才开朝。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年初一深夜,山脚下陆续响着爆竹声,寒星院里充斥的也是火药的残余味道,地上烟花条卷的星火余温还没散尽,院门就被大力敲开。
原本带着度月楚何韩非几人去摘星湖放爆竹的平沙一个人回来了,身后还带了一群人。
为首的那位端坐马上,一身红衣袭袭的沉在暗夜里,腰间金带在火光照耀下格外熠熠,也映亮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与笑吟吟的眉目;与他并骑的男子一身靛蓝色锦缎,眼神沉静深邃,目光间或投向身旁红衣男子,倒是疏散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过他丝毫不介意,好像本身就甘做背景一样。
此二公子风化正俊,如月下瑶林,不是远在江南的十六王爷赵垂章和张柏水又是谁?
“赵……王爷!远山兄!”寒川外衫都没系好便出门相迎,一双漂亮的眼像星子闪亮,他想行礼,却被快步下马的赵垂章拦住,“恩公不要拘礼,以十六相称即可,好久不见。”
“寒川。”张柏水亦下马,对着胤红星喊星弟,眼睛却没有离开寒川,“眼睛可都好了?你信中说起,我总是看到才放心。”
“没事了,你看。”寒川睁大眼睛,凑近了让张柏水看。这是他失明后唯一关切他的朋友,又在恭王府那夜带着赵垂章救了自己和红星。
只是那时他尚在昏迷,醒来后好友已经远行,此番突然相见,中间竟然隔着如此多的事。心中忍不住感慨,又是此情此恩,寒川无以言表,只热切的将他们请进房内,亲自斟茶。
“这是红星花重金购得的临江玉津,我只喝过一次。”
赵垂章笑吟吟的接过,又放下茶杯,自圈椅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遮了张柏水看向寒川的视线,桃花眼挑着,笑,“都跟你说了寒川无事,把你眼神收一收,别忘了你们都有主了!”
张柏水失笑,对胤红星道:“自上次落星山口一别已是去秋来冬,春节已过,又是新的一年了。”
胤红星点头,看了看高兴的忘乎所以的寒川,直问:“远山兄,你们怎么这时候来到落星山?”
寒川一顿,因见故友而沸腾了的情绪慢慢平复,安静的在胤红星身边坐下。此去江南两百余里,纵使快马加鞭也要两日,如今才正月初一,也就是他们腊月二十九便动身往江南来了。
张柏水神情沉静下来,“我们自永安城而来。”
“永安,那你们腊月二十七便动身了?”寒川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垂章也收起笑容,眉目间的跳脱尽数化为锐利刀锋,他声音沉沉的回答:“皇兄将九哥下了诏狱……陈家陈石和李家世伯为九哥求情竟被皇兄斩首,跟九王赵明棋有关联的人皆被收押,世家大怒,正趁春节休沐商量对抗天威的办法……”
“什么时候?为何?”寒川放在桌案上的手骤然攥起,胤红星看到后探手握住,被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半月前,曲浅之还来到落星山,想带走我的弟子楚何。”
“八天了。”张柏水道,“起因是皇帝想要修建陵墓,却发现国库空虚,便命人彻查,不知怎么查到赵明棋头上。这时永安城内又发生铅银案,也是因赵明棋贪墨而起。”
“铅银案?”寒川跟红星对视一眼,眉目中皆是同样的不解,“方释方将军呢?他没有入宫吗?”
“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赵垂章道,“你以千机鸟告知西北之行里发生的一切,但最后的结果是九哥入狱,跟你的推演并不相符。”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疑惑,“对了,你方才说曲浅之要带走谁?”
“楚何。”寒川道,“他是赵明棋之子……这件事确认还没多久,尚来不及告知你们。”
是救回楚何后,其母楚琼亲口告知。
闻言,赵垂章和张柏水皆惊异。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会儿再告知,所以,你们在永安城没有找到方释方将军?”寒川挑着重点问,“那有没有找到其他破绽?”
如果说国库空虚可能因赵明棋有所贪墨,但铅银案跟他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当初寒川和胤红星在金城,亲见一些人打着赵明棋的旗号大张旗鼓的开矿山,又跟方释的军队四处对立,甚至搞到军权分割的地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像赵明棋的作风。
再加上后来他们碰到可塔,他也在追查铅矿一事;最后两人巧遇方释,发觉他随身佩戴的空心剑中藏有重要物证。最终方释也暗示,在西北金城瞒天过海只手遮天的,其实另有其人。
方释带证据去永安城就是为了揭开那张祸害金城百姓和士兵的大手,原以为他一切顺利,可能年后会路过落星山见父亲孟先醒,这也是方释早早约定的。
“那人藏得极深,做事不露蛛丝马迹,我现在担心方将军……”张柏水道。他父亲统领江南军,他自小也常常混迹军营,最知道兵士将领的苦楚。
他们居最差的条件,做的是卖命保家卫国的事,又因为远离朝政中心,因而缺了天权庇护,唯一能依仗的,便是一颗赤胆忠心。
如果方释因为被迫卷入朝廷内斗而有所失,不仅揪不出幕后黑手,甚至也是天下一大损失,而天下……张柏水看了赵垂章一眼,又收回。
天下如何他不管,张柏水只为自己的心上人而忧心。
“还有一事……”赵垂章抬头,正好跟胤红星的目光对上。
“胤家也牵涉其中?”胤红星问,声音平稳低沉,眉目冷而淡。
寒川却看到他捏紧茶杯的指尖。于是他放下杯盏起身,拉过胤红星的手,温润的笑着低头注视他,缓缓开口,“我们明日便启程,去永安城,好不好胤红星?”
永安城。
御史台诏狱,天字一号房。
“九哥,你怎么样?”赵枝玉身着石青色双袖蟒衣,隔着结实厚重的牢门问牢内草席上端坐的赵明棋。他的玉冠上垂着雪白玉珠,与锦帽貂裘相不符的是满脸担忧着急的神情,怕是一个忍不住就要将牢门拆下来。
“哥,早上我去向皇兄请安,但是他不愿见我。”赵枝玉面色苍白,目光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清澈的泪,他不停的说话,为落难的兄长。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你的庇护下,就连赵垂章那个没心肝的害我你都会帮我出头,可如今你竟然到了这步田地……哥哥你跟我说说,我还能用什么方法救你出去?哥,以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十二,别哭,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赵明棋看着赵枝玉流泪的模样,突然想起他们的母妃。
他们兄弟二人并不是同母所出,却因两人互称姐妹便也让两兄弟相互扶持。深宫之中,得到点真情不容易,何况是向来乖巧不哭不闹,只认赵明棋为哥哥的赵十二?
之前因为汀芳涧内搭讪曲寒川的事,赵明棋被皇兄责骂,是十二弟赵枝玉挺身而出一力担下罪责,免去了他的责罚。更别说小时候,诸如此类的事,发生过无数次。
“别再同皇兄求情,十二,此时无声胜有声,”赵明棋咳了几声,慢慢撑地站起来,行到牢门口,抚上赵枝玉的手,“越求情,皇帝越忌惮,平日里你与我最亲近,所以,一定要先设法保全自己。”
赵明棋应该是着了风寒,咳嗽不止,好一会儿后才问:“浅之呢?你去府中有没有见到他?”
赵枝玉似是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没见过……哥,你还惦记他吗?自从你出事,他就从没出现过,男宠就是男……好,我不说了,我帮你找一下。”
赵明棋用目光打断了赵枝玉的话,又摆摆手,让他先离开。
这个世界上,除了赵枝玉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他赵明棋唯有浅之一人可以信任了。
又叮嘱赵明棋几句后,赵枝玉先行离开。
转身后,他因为持久的纵欲而变得浑浊的目光突然幻觉一般变清晰,幻化后的目光如刀刻骨一样,在他自己的唇角雕出了一抹阴冷的嘲笑……
诏狱门外的天空清冷澄澈,蔚蓝无边,赵枝玉扫了台阶下、正被守门士兵盘问的衣着破烂的送餐人一眼之后,甩甩袖子,嘴角含着浅笑离去。
那送餐人被允许放行,登上台阶之前,突然回头看了看赵枝玉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第80章 80、黑幕出心定诏狱台
御史台诏狱专门用来关押朝廷重犯,那些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手握重兵的护国将军,还有忤逆龙颜的天家之人……
尽管他们身份显赫,曾经权倾一世,诏狱的牢房也跟其他地方的牢房一样阴暗潮湿,味道腥臭腐朽难闻,就算有侍卫来去巡逻的脚步声,老鼠的吱吱怪叫也间或响起,似乎一点都不怕人。
牢头接过送餐人递来的一袋黄金,又往他脸上打量一眼,一看便知这是权贵一系。
他惯常待在狱中,对于权势了解的很清楚。
牢门内的王爷纵然马失前蹄,可谁知有没有扭转乾坤的那天呢?就算没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边的那些残枝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树大根深了,因而这些想办法来探视的能不为难便不为难。
解开门上锁链,打开栅门,牢头道:“快点儿,别等大人发现,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送餐人点头,待他走后,伸手将破烂发臭的围笠摘下来,然后在牢门外与阴暗中的赵明棋对视。
是浅之。
赵明棋看过来,目光沉沉。他靠墙坐着,曲膝脚撑地,腿大气磅礴的分开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就伸垂在腿间。
纵使虎落平阳,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赵明棋的周身甚至散发血腥的污浊气,这模样在曲浅之的眼里也是衣冠赫奕,就跟幼年时初见一样。
曲浅之先笑了,站在门口的斑驳碎光里,笑的像干净的月亮,瞬间照亮了整间牢房。他素来艳丽媚惑的眼睛此刻清凉又透彻,水一样含着一些让赵明棋悸动的情思。
但赵明棋不动声色。
曲浅之走过来,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然后跪下。
赵明棋凝视他,良久才向前倾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拉近,身上的镣铐哗啦啦响动,他看到曲浅之笑着落了泪。
“哭什么?”赵明棋声音沙哑,是跟十一年前初见时一样的狂妄语气,“不记得我教你的了吗?”手指用力,捏到他下巴泛红,声音低沉宛如谆谆教诲。
“上跪天,下跪地,除却这些,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曲膝,浅之忘了?”
曲浅之双手捧握他的手,放在胸前,笑:“没忘,你教我的我全部都记得,一直都记得。”
顿了顿,他收敛笑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对于赵明棋来说意味着什么。
“方才我看到十二王爷出去了,他可有帮你的办法?”曲浅之问。
赵明棋笑了笑,“能有什么办法?皇兄这次拿到了我贪墨国库的切实证据,龙颜大怒,连替我求情的世家官员都斩首了,十二从不关心朝政,他能有什么办法?只是不放心,来看看我。”
曲浅之皱眉,“可西北矿山和铅银的罪名……”
“我得罪人太多,一朝不慎,便是落井下石,多几个无妄罪名有什么奇怪?倒是皇兄此次令人意外。”赵明棋闭了闭眼睛,似乎是掩藏了什么,再睁开后面目陈静从容,只专心的看跪在自己身前的曲浅之,“他自上位,对我们兄弟素来纵容宽仁,却没想一朝变脸,竟令我措手不及。”
曲浅之却着急了,皇帝怎样曲浅之说不了一二,可眼前却有最重要的一件。
他抓着赵明棋的手往前凑了凑,急道:“我已经从落星山回来两天了!简容,是元拥山阻我进诏狱看你!他夜间悄无声息的潜入恭王府,将我困在房内!若不是可塔助我,我怎么可能来见你!”
赵明棋眼眸倏然幽深,脊背挺直,回握住曲浅之,力道大的发痛。
曲浅之美艳的明眸中染了一丝丝暴戾,眼红了一圈,他切齿低语,“元拥山是谁简容你知道吧?赵枝玉身边最没有存在感却最得他信任的侍卫!”
曲浅之着急又懊恼,可塔将楚何的存在告诉曲浅之后,曲浅之便日夜难安,又加上可塔从金城查到的矿山事情,似乎桩桩件件都对赵明棋不利。于是他最终决定去落星山亲自确认楚何身世,却没成想刚离开恭王府的第二天,赵明棋就被下了狱。
“赵枝玉平日里装疯卖傻,专研榻上事,我不知道你出这么大的事,否则我不会去落星山!我来的太迟了……但我说的话你能听明白吗?”曲浅之无比心痛,目眦欲裂,“我让可塔私下查呃,西北的铅矿从开发到私下售卖,每一张文书上盖得都是你的印章!是明目张胆的打着你旗号做的。最早的一张,已经是四年前了简容……那时候赵垂章在江南流浪,我也还没重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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