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讲了孩儿的父亲姓甚名谁,也几句带过了他们相恋的故事,并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若有天你见到这张纸条,替我告诉你父亲,认识他,此生无悔……
孟先醒被“此生无悔”这四个字催的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住,被孟知叙扶到一边歇息。
“寒川……”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是一直沉默端坐的徐老头,他颤巍巍的走到曲寒川面前,仔细的打量他,良久点头,“确实像啊,真的像朝雪……”
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膝盖一弯,竟想给曲寒川下跪。
曲寒川大惊,急忙扶他,并看向胤红星想让他来帮忙。胤红星很快伸手,道:“徐伯,您是长辈,别让寒川为难。”
于是徐老头直起身,同样是泪眼纵横:“你父亲刚才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他是在你们这些小辈面前给我留着面子,但这是我一辈子都在后悔的事。”
原来,当年孟徐二人私奔,私奔路线只告诉了两人共同的好友,也就是徐老头。
徐老头虽然姓徐,却并不是徐家人。他们家族式微,在强权面前只有被拿捏的份儿。于是在徐家与孟家的联合逼问下,徐老头没有抵挡得住,将两人的行进路线说了出来。
“我一辈子都在后悔,后悔我当时为什么不坚定一点,那时,你父母已经逃去江南,差一点点就……是我害了你母亲啊,是我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是我让你和你父亲一直不能团聚啊……”
徐老头掩面,破旧的衣衫上净是补丁,他为这个亏欠而活,始终觉得自己罪孽难清,于是孤苦伶仃的活在后山,任凭孟先醒怎么说也说不动。
一直到现在。
曲寒川连连摇头,声音沙哑道:“徐伯,不是的,您别自责,事出有因又关系整个家族,您的选择我解,我想我母亲也能解。”
想起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曲寒川笑着,看了一眼胤红星,确认他在身边,才道:“她一生与世无争,唯一重的,唯有感情二字。你既是她好友,她又怎能不体谅?说起来,你和先生还有我母亲都是党争下被迫牺牲的棋子而已。”
“好好好,”徐老头连声道,继而问,“你还叫秉川为先生吗?他真的是你的父亲啊……”徐老头用一种十分期待的目光看向寒川,这让寒川倍觉压力。
父亲吗?
泪眼朦胧中,他看向孟先醒。孟先醒今天过得是六十大寿,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日子。他又看孟知叙和孟闻谦,原来这两位是自己的兄长吗?同父同母的那种。
不是曲寒川和曲煜堂曲浅之的关系,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众多期待的目光下,曲寒川却慢慢转身,对着胤红星低声叫他的名字,还拖了长长的尾音。
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明明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情,曲寒川却只想靠近胤红星,他本能觉得此刻的感受只有胤红星能懂。
胤红星轻轻笑,靠近了,环住他,用很深很深的目光看他,沉声道:“怎么了?这是高兴的事,你是师父的儿子,师父找了你和你母亲很多年。”
曲寒川明亮的眼睛看着胤红星,听他说:“你不是学会了吗?夜雨十年针就是师父所创,寄雁传书谢不能,江湖夜雨十年灯。你看,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你来到了落星山。”
曲寒川点头,“是你带我来的。”
听到这句话,胤红星心头蓦然一酸,即为寒川感到庆幸,也心疼他,还心酸自己。
胤红星只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江湖浪子,除了一身的武义和一张好看的容貌外,似乎一无是处。而寒川,竟有这样的出身,父亲,两个兄长,他们的人品和性格都是胤红星十分钦佩和认可的。
“按照你的意愿来,别有压力。”胤红星低声安慰。
曲寒川很乖的点头。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孟闻谦突然咳了一声,然后道:“今日天色已晚,我看父亲也累了,不然先散了,”说着看向曲寒川,笑了笑说,“没什么,你既然住在山上,就是来日方长。”
说着又对胤红星交待:“照看好他。我和知叙留在这里照顾父亲。”
胤红星点头,目送孟先醒离开,徐老头便也跟着离开了。
“回寒星院?”胤红星问,伸手揉了揉寒川的脸颊,突然笑了,“原来我的寒川姓孟啊,孟寒川……是渠清孟氏的后代,难怪呢,小小年纪就气度风华……”
他牵着寒川的手往外走,而寒川则慢吞吞的,给他带来甜蜜酸涩的重量。胤红星听到寒川在身后回:“你又不认识小时候的我,怎知我幼时气度风华?”
胤红星笑了笑,不语。
却在回到寒星院后拉着人进内间好好疼了一番,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暴样的感情,让他只想抱紧人,狠狠撞,要多紧有多紧,要多深有多深,恨不能连骨血都融在一起才会彻底安心。
可惜,两人的骨血不能真融到一起。
“好好了星嗯……”寒川伸手阻止,极乐中竟也能分出神志,感受到胤红星今次与以往的不同。似乎有些急躁,有些小心,所以才带了微微的粗暴。
“舒服么?”胤红星咬他,然后不再动了,声音沙哑的问,“这里可以吗?”
寒川没有力气了,却也努力的迎合他,不论他想怎样,都呢喃着纵容,“你喜欢,都好……”
于是屋子里一时间是香心洞开深情荡,勿念春房夜露流。
第77章 77、事中人浅之慌动作
一片凌乱恢复完整后已近半夜,寒川累极了,却睁大眼睛,没有丝毫睡意。抬起手的时候,指尖都在颤,却捋了胤红星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一边玩,一边拿水润润微红的眼睛看他。
胤红星以为他心情不好,便摸着他平软的小腹,侧身靠近了问:“怎么还是闷闷不乐?找到父亲不开心吗?”又轻轻吻吻他,补充道,“还是很好的父亲。”
“你开心吗?”曲寒川反问,轻轻笑着,柔软而宠溺。
“我?”胤红星不解,“我自然为你开心,寒川有家了。寒星院是你的家,落星山也是。”
寒川点点头,还是睁着明亮湿润的眼眸,清潭一般,似乎要把人深深的吸进去一样,忽然起身趴到他胸口蹭来蹭去,蹭的胤红星笑出声了才抬头。
寒川伸手抚了抚胤红星的眉,又点按眉头,似乎将没线捋顺了一般,认真的说:“落星山也是你的家,寒川为红星而来。”
大概胤红星自己也不知道,他一有心事便会皱眉,很微小的动作,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可寒川能从他眉头的角度和位置,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中感受到。
“别担心星星……”寒川凑过来亲他,“明天你跟我过去好不好?”
是无比的温柔熨帖,胤红星抱紧身上香暖的一团,沉沉嗯了一声。
第二天,寒川拉着胤红星进了孟先醒的小院后,发现众人都在忙碌,唳空和桃良咋指挥着几个下人布置院子,整个一圈儿挂上了红灯笼,院子中间摆了供桌,桌上香烛鲜花瓜果都齐全。
还不等寒川发问,孟先醒已经迎了出来,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一些,又似乎精神更佳乐,只是眼睛红红的,想是一夜未睡好。
寒川顿感愧疚,忙忙迎上前下跪叩首,“孩儿不孝,让父亲忧心了。只是昨日一切太突……”
“无妨无妨啊……”孟先醒激动的连声答应,苍老的脸上热泪纵横,“朝雪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这场归家礼,想是也能安心了……”
这场归家礼简单而诚挚,在这天,曲寒川变成孟寒川,有了父亲,大哥和二哥,还有此生挚爱相伴在侧。
众人簇拥中的他面若天光,笑如云霞,似乎天下所有光华都集中在这个人身上,可他的目光却澄澈的、专注的、望向一人。
人群边缘处,胤红星正侧头同一名女子说话,是前一日寿宴上坐在最末位的女子。她一袭烈焰红装,纤腰上挂着铃铛,眉目如春水一样要看不看的凝视胤红星……
曾经或许不懂,而今,只需要一眼,寒川便明白,这女子对红星与众不同。
“珰”一声,曲寒川将手中酒杯重重置在桌上。孟先醒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忙问:“怎么了?”。
寒川歉意,笑着摇头,为他斟满酒杯,并说:“父亲,孩儿可能要离开落星山一段时间。”
孟先醒并不意外的点头:“你二哥都跟我说了,验骨所用的药具他已研制出来,现在,你母亲的冤屈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冤屈,而是我们一家人的,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负重前行了。”
寒川说谢谢父亲,并补充:“孩儿没有一个人前行。”
说着,他起身行至孟先醒身边,低头跟他耳语几句,孟先醒听后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这些你可以问你大哥,其他的便由着你们这些孩子折腾了。”
寒川感念得到的一切,便也想为父亲做点事,于是在归家礼结束后拖着胤红星去了后山徐老头处,费劲唇舌终于劝的对方同意搬到孟先醒所在的山头,那里孟先醒早已为这为老伙计修缮了一处小院,并派了两个机灵的弟子常去洒扫。
从后山出来有一段幽静小路,一侧密布着竹林,拐过一道弯之后,寒川与红星迎面碰上了一个人,还是那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本是甩着柳条儿百无聊赖的低头走路,却在看到胤红星后眼睛都亮起来了,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喊:“红星师兄!你怎么来啦?是来寻我么?”说着,几步跨上石阶,亭亭玉立的站到胤红星面前。
那腰间的铃铛发出轻灵的声音,她眼中只放着一个人,根本没看到寒川,更像没参加过刚刚结束的归家礼。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寒川不在意这些,他也只看胤红星。
只见胤红星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礼貌点头:“师妹,我同寒川来看望徐伯,现下该回去了。”
“师兄,”那女子拦了一下,眼中颇有些受伤的情状,她低声问:“你昨日不是说想看看不落城家的飞针暗器吗?不然你在这里等,我去拿给你?”
“不必了,”胤红星说,不避讳的拉了寒川的手,简短道,“起风了,师妹衣衫单薄,请早早回家吧,告辞。”
被胤红星拉着走出几步后,寒川回头,发现那女子还站在原地,目光痴痴的看向这边。
“她喜欢你很久了?”寒川问。胤红星看他一眼答:“嗯。”
寒川点点头,胤红星再看他一眼,两人都没再说话。
这时山底下远远的跑上一个人来,一边跑一边喊:“先生!少爷!不好了……”
待得跑近了,两人才认出来,来者是寒川新收的弟子韩非。
自寒川与红星回到落星山后,韩非和楚何也带着寒川留给他们的书卷各回各家。而韩非心中挂念楚何,在家呆了几天后便收拾了东西住进楚何家,跟他同吃同住互相作伴。
“今天晌午,山脚镇来了人,看衣着布料不菲,他们到处打听楚何的下落,我偷听了几耳朵,据说是跟他的身世有关,他们是从永安城来的。刚才那些人突然闯进家门,说想把楚何带走!”
寒川跟红星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往山脚下奔。
胤红星直觉此事不简单,于是喊了韩非,让他去告知大师兄孟闻谦一声,以防万一。永安城的人来到山脚镇寻一个穷孩子,这件事本身就诡异。
“上马!”胤红星半路拦住一个师弟,拉上寒川,两人疾驰而去。
“你知道楚何的身世?”胤红星在风中询问。
寒川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没有深谈,但大概能猜出来。”
世上的事无论多复杂,都会有蛛丝马迹露出,何况楚何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的母亲,寒川曾亲见,只是个貌美却遇人不淑而致余生飘零的女子罢了。
到楚何家的时候,寒川只看到楚何的母亲楚琼倒在一片泥水中哭泣,寒川将她扶起来,急问:“小河呢?”
“带走了……让他们带走了……”楚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红星!”寒川急喊。胤红星不多说一句,伸手一拉,带上寒川,立刻调转马头,长鞭一扬,冲着唯一的官道飞奔而去。
经过一个岔路口,两人顿马,寒川指向其中一处,“顺着车辙走!”于是两人往东偏南的方向奔去。策马前,胤红星甩出两道暗器作为引路的标记。
所幸那些人离开的不远,寒川二人顺着车辙没多久便追上了。车队人马并不多,一辆华丽四驾马车,一看便知是皇家之物。
寒川回头跟胤红星对视一眼,胤红星加快行进速度,绕道向前,拦住这群人。
“吁——是谁?竟敢拦当朝王爷之座驾?”为首的侍卫喊道。胤红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恭王府夜寻寒川时,捡起他故意散下的银锭子的领头人。
果然,是赵明棋!
胤红星怒火中烧,尚坐马上,手便已经握住肩后的剑柄——却看到马车上一双秀美纤长的手伸出来,以食指轻挑锦缎珠帘。
那帘子后露出一张珠玉瑶台般的面孔,他漫不经心的扫过两人,然后轻轻慢慢探出身,端立在马车上,那身锦缎华袍艳丽无匹,端的是披罗戴翠,旖旎浮华。
他眼波如暮霭沉沉,又兼粉唇轻启,似是欢欣也是叹息:“好久不见……”
“浅之。”寒川静静凝视。
寒川对曲浅之的感情总是复杂,毕竟曾经真的拿他作亲幼弟疼过爱过,后来纵然知道自己为其所害,却也不忍他踏入绝境之地,所以就算狼狈的离开曲家前也在温言劝解。
所有的善意并非没有收到反馈。最后,曲浅之在危急时刻帮了红星,且竟将解毒的唯一解药暗中相赠,方能有了他和红星的今天。个中恩恩怨怨,林林总总,数不尽,不清。
“你要楚何做什么?”寒川开门见山,声音如雪后初霁,“赵明棋应该不知你此番行为吧?”
55/72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