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性仍在, 他现在或许在思考, 是谁烧了他的画展,有什么目的,应该怎么报仇。但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充斥着大脑的悲痛让他无法思考。闭眼时, 眼前仍会出现耀眼的火光,让他缓不过神。
他拖着身体往门口走, 奋力打开画室的门,只身走了出去。
画室里很安静, 克纳什收起自己的手指, 将主人的眼泪,以及里面混着的自己飞溅到主人脸颊上的血液, 一同捏在拳里。
仇恨如电光火石般腾起。他的主人很少与别的虫争执, 记忆中唯一的一虫,就是欧里德那只贱虫。
杀意在眼中晕染,湛蓝色的眼睛已然变得冰冷狠戾。深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手心流经手腕,在已经愈合的手臂上,形成一道渗人的血路。
他的主人应该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惬意轻松地画画, 办最盛大的画展。
他要那只贱虫的命。
不惜一切代价。
赫越没有回到自己的卧室,而是来到露天的小阳台边透气。
夜晚的风丝丝清凉,逐渐吹走他身体表面的燥热。汗水蒸发后阵阵发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手指间夹着一只点燃的安神熏香,形状像一支加长版的香烟,味道清冽悠长,让他从疯狂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不喜欢香烟。不只是因为香烟的味道不算好闻,更是因为他讨厌上瘾和失控。对某种事物上瘾无法遏制,因为某种情感陷入泥沼无法脱身。
这些,都不喜欢,甚至有些后怕。
但今天,他破了例。
因为愤怒和悲痛毫无顾忌地以伤害为目的施虐,远远违背了一个驯兽师的初衷。
但这种感觉很爽很上瘾。
赫越盯着手中一点点变短的熏香条发呆。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改变以往的作风,变得暴怒而一发不可收拾,慢慢远离性克制。
如果他面前的虫不是克纳什,或许他会失控将对方掐死。
此时的他吹着晚风,散落在身后的长发有节奏地摆动,仍是优雅静态的美感,却凭添几分令人生怜的破碎。
一件柔软的薄毯搭在了他的身上。
“晚上冷,小心着凉了,主人。”克纳什从后面抱住他,手臂在他的腰间收紧,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
狐狸尾巴专门浸了水又拧干,前段湿淋淋的。尾巴轻轻蹭到赫越的脸上,将脸颊上的污渍擦干,像一块湿润柔软的毛巾。
赫越没有制止。绒毛蹭得他有点痒,他合上眼,被蹭得眼睫微颤。
细嫩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一点伤痕,尾巴蹭走了所有泪痕和污渍,留下干干净净的脸颊。
就像泪痕和血渍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如果我是你的话,应该会被吓得连夜从这里逃走。”赫越盯着变短的熏香,眼里出神而没有焦距。
狐狸放下自己的尾巴,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
“不会走的,我是主人的狐狸。”
“明明快要窒息晕死过去了吧,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狐狸也盯着赫越手中的熏香出神,萦绕鼻间的除了熏香的气味,还有一点点淡淡的信息素花香。
“狐狸死不了,狐狸能为主人做任何事。”
剩下的半句话是“就算能死在主人手里也没有关系”,但是克纳什没有说出口。
赫越没有回答,盯着越烧越短的熏香,被一个充实温暖的怀抱捂暖被夜风吹凉的身体。
熏香烧到了他的手指边,滚烫的温度传达到他的皮肤表面。他被高温烤得手指轻动,将烧尽的灰抖进了夜风里。
他转过身,指间夹着快要烧尽的熏香烟条,拉开了怀抱的距离。
目光垂落在地面,没有抬起与克纳什注视。
“这里没有烟灰缸。”赫越拿着快要烧到手指的烟条,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他没有抬眸,于是,他聪明的狐狸屈膝,跪在了主人的脚边,确保主人垂落的目光在地面的目光可以看到自己。
“狐狸做您的烟灰缸,主人。”
那双接过眼泪的双手高高捧起,越过头顶,去接赫越手中的烟条。滚烫的烟灰落在他的手心,举高的手逐渐酸软轻抖。
克纳什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对着烟灰落下的地方,等待着主人的动作。
“我不想你用手接。”
熏香的烟条燃得正旺,看不见明火的影子,但能看见亮红色的火星子。它离赫越的皮肤已经很近了,再迟一些,一定会让他的手受伤。
克纳什垂下手,无比着急。
不能让主人受伤,要好好保护好主人。
“你说你能为我做任何事,狐狸,你打算用什么来展现自己的诚意?”
狐狸的大脑飞快运转。他的主人刚哭过的而微红的眼眶,明恋的双眸闪着未能完全消解的忧愁,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心痛不已。
他双手握住了赫越的手腕,猩红的舌头伸长,抵上了烧成亮红色的火星子。
燃烧的火星子接触到唾沫,发出“呲啦”一声响。克纳什拉着主人的手往自己的舌面上摁,结实地将烟头怼实了脆弱的舌头。
舌头上被烫出水泡,烟头也完全被摁熄。克纳什松开赫越的手,躬身双手撑着地面,疼得涕泗横流。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主人的脚面,他躬身更低,嘴唇吻上赫越的脚面,一触即离。
烫伤的伤口慢慢恢复,克纳什逐渐感受不到舌尖的疼痛。
赫越蹲身拽住白色的狐狸耳朵,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一把搂进怀里。
“疯子……”他轻揉着肉肉的狐狸耳朵,轻声骂道。
回应他的是搂住他腰间的回抱,以及热烈直白的话语:“疯狐狸也爱您。”
特殊的技能让伤口很快消下去,不影响好好说话。狐狸亲昵地蹭蹭赫越的脸侧,安抚地轻抚他的后背。
“主人不要担心,狐狸会处好所有事,会调查清楚事故,给主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赫越抱着狐狸,看不到他在用怎样阴狠的表情,说着安慰人心的话语。
“不要冲动,小狐狸。”赫越拍拍狐狸的头。
克纳什没有应下来,只是说道:“我不会给主人造成麻烦的。”
深夜,狐狸把自己的尾巴洗得干干净净,用吹风机吹得又暖又蓬松,塞进了赫越的怀里。
已经很晚了,躺在床上的赫越累得睁不开眼。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抱在怀里很舒适,困倦迅速将他裹住。
睡意朦胧时连说话都黏糊,他开口问道:“狐狸,维恩回来了吗?”
维恩还在警局和伊艾集团的负责虫掰扯,现在还没有脱身。
狐狸将赫越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胸口贴上自己的尾巴,给他压好被子。
“主人别操心了,维恩处妥当了就回来。”
“……”
赫越的呼吸平稳,连这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抱着赫越的克纳什将自己的光端调到了静音,确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开始疯狂打字。
【狐狸:情况还好吗?】
【维恩:不太乐观……押金不退,罚款和救急费阿尼斯交了,一楼的画所剩无几,而且……】
对方的状态栏一直处在“正在输入中”。
【狐狸:……你一定要说话说半截吗?】
【维恩:警局很有可能认定意外事件。】
所有的智在此刻化为虚有,愤怒被顷刻间点燃。要不是赫越待在狐狸的怀里,以他的脾气,他现在就会立刻拿起枪闯进欧里德家里。
「狐狸:我们都听到了炸弹最后的倒计时声!火怎么可能凭空燃起来!这是黑幕!欧里德这只贱虫!!是他吧?!有没有任何证据说是他?」
他一边避免自己做出更大的动作,一边疯狂点击光端输出。
克纳什只能想到欧里德,这个他的主人唯一惹怒过的虫。
「维恩:没有证据,但这个警署确实是他直属。负责的虫接了通讯,回来之后改变了态度,希望我们将此当作意外事件。」
「狐狸:??」
「维恩:不管怎么说,他绝对不无辜。」
虫在气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的。狐狸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回复道:「那他等死好了。」
任何虫说出这样的话都可能是气话,但是克纳什不一样。他是杀手,他的手上不止有一只虫的命。
如果没有赫越拦着,他早在俱乐部那一天,就会用光剑将那只贱虫的头砍下来。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血洒俱乐部,要是当时就这么做了,他的主人绝不会吃这种苦。
画展就圆满结束,主人的话会好好保存下来。
在他的心里,欧里德已经是一只死虫了。
正派的路有很多,他们可以抓到纵火的罪犯,将他送上绞刑台。但是欧里德堵住了这条光明的路,那他这只寻仇无路的狐狸,只能选择最阴暗的方式为主人报仇。
狐狸将赫越抱住,悄悄在他眼中可怜的主人额头落下一个浅吻,收紧了怀抱,心里预演了欧里德无数种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死法。
——
赫越看着院子门口停着的豪华机甲有点懵。
他在画室里颓靡了一阵,想要调查失火案的事情,被维恩和克纳什包揽了所有活;想要提笔画画,又静不下心来。
“雄主,我想和您当面聊一聊。”
站在豪华机甲旁的阿尼斯穿着正统内敛的西装,和这辆张扬得车身反着绚丽偏光的机甲格格不入。
(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这种丑丑的机甲?)
【嗯……全虫族限量五辆的高定豪华机甲?】
(……好吧。)
赫越现在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致,“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比如,拍卖的五幅画?”
赫越知道场馆失火的罚款是阿尼斯交的,也知道那几幅高价拍卖的画算是阿尼斯借给他展览的。
不知不觉中,他欠了阿尼斯很多钱。
“……好,去哪儿?”
阿尼斯绅士地为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靠在机甲边,回答道:“去我的庄园,我想用之前的所有钱款,换雄主的一天时间。”
他的口气商务又官方,衣着西装的样子更让赫越幻视了合同谈判现场。
这笔巨额的钱款对于阿尼斯来说不算什么,他挥挥手就能花出去。一天的时间对于赫越来说也不算什么,他闷在画室浑浑噩噩也是一天。
赫越向他伸手,礼貌的样子也和商业谈判一样。
“成交。”
赫越坐上机甲,透过机甲的玻璃看到背对着他的阿尼斯向维恩和克纳什挥挥手。
罕见地,维恩和克纳什都没有表现出不满和嫉妒。
发动机启动的间隙,赫越开口问道:“你和他们俩商量好的?”
阿尼斯没有反驳,“大家都很担心您,雄主。”
果然是串通好的。
高配的机甲在天轨中飞行,速度很快的同时,稳定性很好,噪音也很小。赫越从窗边往下看,目之所及是高科技感的城市,高楼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人群很小,像蚂蚁一样,离他们很远。
赫越一直沉浸在办画展的事情中,好久没有放松心情地看看这个异世界。轻松的心情让他稍微好了一些,绷紧的神经也舒缓开。
他的身边,大名鼎鼎的阿尼斯总裁,正穿着精心挑选的西装,安心给赫越当驾驶员。他的日常安排得很紧密,所有出行都不需要他亲自驾驶机甲,驾驶的手法略显生疏。
“总裁大人上一次给人开机甲是什么时候?”赫越单手撑在窗沿,侧脸打量攥紧机甲方向盘的阿尼斯。
“已经久得记不清了。”
赫越笑声愉快,打趣道:“那我真荣幸啊,总裁大人。”
就算是虫族,也少有虫称呼“总裁大人”。赫越上扬的语调毫不掩饰地调/情,还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听得阿尼斯阵阵发笑。
他客气道:“能给雄主当司机,是我的荣幸才对。”
一来一往的聊天滴水不漏,各自怀揣着心思同商业寒暄无异。赫越借着玻璃窗打量自己,总觉得自己无形间也穿上了一套束缚他的西装外套。
庄园的面积很大,放眼望去是一片绿色,与虫族的城市相比,简直是世外桃源。整齐的藤架上挂了饱满的葡萄,有几只背着竹篓的雌虫正拿着剪刀采摘果实。
刚下机甲的赫越看愣了眼,清新的空气里满是金钱的味道。
“欢迎来到我的庄园,雄主。”
赫越点头,指了指那些颜色饱满的葡萄,“那些是拿来做什么的?”
“酿酒的,”阿尼斯在前面带路,穿过了密密的藤架,“一点小爱好而已。”他说起这种话来越是云淡风轻,赫越越觉得他在炫耀。
哪怕是无意识的炫耀。
庄园的别墅照样奢华,像极了赫越印象里中世纪的贵族城堡。
一只纯黑色的猫窜了出来,蹦到了赫越的脚边。猫毛的颜色纯正,若是融进黑暗里,一定只能看见它那双浅橙色的眼睛。
它在他的脚边转了几圈,圆圆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黑糖,过来抱。”阿尼斯向它拍拍手,被叫做黑糖的小猫立刻跑到他的脚边,一下子跳进他的怀里。
“好乖的小猫。”
某资深绒毛控看到毛绒绒的黑团子走不动道,伸手想摸/摸它软软的绒毛。
阿尼斯非常自然地将黑糖拎起,“雄主抱抱它吧,它很温顺的。”
纯黑的团子就这样落入赫越的怀里,熟络得就赫越是它的主人一样。毛绒的爪子扒上了他的胸口,蓬松的尾巴垂落着晃来晃去。
它真的一点都不怕生。
赫越揉揉黑糖的头,或者插到柔软的毛里尽情抚摸,黑糖都没有反抗,反倒舒服地躺在他的怀里,喉间发出舒服的声音。
“你在怎么才拥有了这只这么乖的猫?”赫越满足地撸猫,顺口问道。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阿尼斯的眼神沉下来。他靠到赫越的身侧,手指轻揉着猫猫头,宽厚的胸膛靠上了赫越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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