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奈尔德伸手把克莱德捞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一脸严肃:“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克莱德顺了顺对方的银发, 嘴角还是勾着:“知道啦,‘冰霜亡灵’。”
罗奈尔德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又眯起, 一个翻身就把克莱德压在了躺椅上, 一双本该是浅褐色的眸子因为逆光的原因看上去阴沉沉的。
克莱德到不觉得害怕, 但也知道再逗下去公爵就真的要做点儿什么了,于是立刻收了表情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认输。”
罗奈尔德看了克莱德一会儿,忽然松了力气, 往下缩了缩,把脑袋埋在克莱德怀里不动了。
克莱德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对方的头发, 好一会儿才听见罗奈尔德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先说好, 你不许再笑我了。”
克莱德眨眨眼,推开罗奈尔德后又倾着身体捧住对方的脸:“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是觉得那些事很可爱。”
罗奈尔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克莱德,沉默了几秒后才抓着克莱德的手腕、偏过头在那掌心上吻了一下。
克莱德见状知道自己是把公爵哄好了, 放柔了声音问:“那......能和我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吗?”
罗奈尔德叹了口气, 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慢慢和克莱德说起了他是冒险者时候的事。
克莱德认真地听着, 当听到一些惊奇紧张的事情时小声惊呼回应,让罗奈尔德原本有那么一点点别扭的心情彻底变了个样。
其实那些事对于能力上佳的冒险者来说或许都是家常便饭,以克莱德现在的实力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多放几个召唤术、或者是多积攒召唤术释放前元素积攒时间的区别。
但, 克莱德还是仔细地听着每一个细节,妄图在这样的叙述中去拼凑出罗奈尔德二十几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罗奈尔德杀死了“嘉维恩”,又怕让卡普林也被他牵连,于是独自一人在这片大陆上流浪。
他身为雌虫的战斗能力本就不弱,后面在一次次险境中掌握了精神力的使用方法。
一开始因为精神力不熟练也闹了不少笑话,比如一用精神力就直接同时调用了水火两种自然元素,让本来的攻击直接变成一团热水泼了出去。
又比如本来准备召唤个火苗生火烤肉,结果直接把肉烧成了焦炭,再试一次又把柴火和肉都全部冻成了冰块。
克莱德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些酸涩。
大陆上的虫族都觉得罗奈尔德实力强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士,但是谁又会想过罗奈尔德为此曾付出的代价有多少。
克莱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这点情绪扫了罗奈尔德的兴,主动追问:“然后呢?那只沙暴蛮牛逃走了?”
“怎么可能,”罗奈尔德眼里有些隐约的得意:“我当晚就找到它的踪迹,在天亮之前把它解决了。”
沙暴蛮牛是种不算罕见的变异体,毕竟正常情况下牛怎么可能生活在沙漠里。
对于现在的公爵来说多半也就是一两拳就能解决的程度,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刚刚摩挲出了精神力用法的罗奈尔德却被蛮牛冲刺撞断了肋骨。
后来罗奈尔德发现自己的火系精神力更不稳定、甚至在使用时会引起精神核疼痛之后,罗奈尔德就专攻了一段时间水系精神力。
熟练使用精神力最快的方式就是对战。
没用多久,罗奈尔德就以那熟练的高阶冰系召唤术在冒险者协会名声大噪,那时他阴郁少言,又因为还不会迅速收敛精神力的缘故、总是带着一身冷气就回协会交任务。
在手段狠辣地解决了几个挑事者后,见识了罗奈尔德的实力的冒险者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冰霜亡灵。
这就跟格伦达尔的协会代号“黑龙”一样,都是冒险者实力不凡的象征。
罗奈尔德根本不在乎外界的评价,于是也就没有阻止其他冒险者这么叫他。
后来他成了尼威尔斯的公爵,大陆上称呼他也都是“公爵”之类,也不会再提当年那个协会代号。
这下突然被提起,还是当着克莱德的面提的,让罗奈尔德实在是觉得有些羞耻。
克莱德把公爵当个抱枕似的,搓搓揉揉、捏捏抱抱,终于是把害羞的公爵大人给彻底哄好了。
而房门那儿也刚好传来了敲门声:“阁下,团长让我来请您过去。”
克莱德应了一声,然后和罗奈尔德一起佩戴好了认知阻碍道具。
公爵府这十几年来收藏的认知阻碍道具之前几乎全给了克莱德,而克莱德先是送给格伦达尔他们了两个,后面又在战斗里弄坏了一个,于是造型普通的那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罗奈尔德翻了好久仓库才又找出来三四个,但是外形一个比一个浮夸。
罗奈尔德用的那只是黑色的半脸面具,不得不说戴上以后有种大型猛兽套上了嘴套的既视感,看上去还挺酷。
克莱德毕竟是个“柔弱”的雄虫,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从仅存的库存里挑了个稍微符合雄虫身份的。
罗奈尔德看着自家雄虫捣鼓了半天都戴不好的样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走过去帮克莱德了起来。
于是当克莱德二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克莱德就变成了棕发褐眼、肤白但不算很貌美的冒险者“兰迪”了。
科劳乌冒险旅团的成员们都知道兰迪是做了伪装,但是几个小时前看着年迈佝偻的雄虫转眼间就变了样,还是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担任团长的雄虫维特尔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语气无奈:“兰迪先生,您好歹也把两个伪装形象弄得相似一点儿呀。”
克莱德摸摸卡在耳朵上方的红色宝石,摆了摆手:“算了,这饰品太难戴了。”
维特尔用贝壳扇子遮着嘴笑了起来,那双如大海般一样蔚蓝的眼睛也微微弯起,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白金色的长发上,让他美得就好似油画里的神明。
“那我们可要再努把力,”维特尔声音轻快:“一定有一天让兰迪先生能不做任何伪装地进出这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被种在旅团中央的那株蓝色的花舒展了下叶片,看着就好像是有半透明的水母在空中游动一样。
维特尔把一叠纸张推到克莱德面前:“您看看这些东西。”
克莱德分了一半给旁边的罗奈尔德,自己也仔细地看了起来。
纸张上记录着曾经在一个贵族庄园里设立的狩猎场,而那个贵族正是维特尔的雄父。
当初克莱德以“兰迪”的身份在大陆上冒险,恰好有一次路过一个小镇时,听闻身为镇长的贵族正在举办宴会,宴请所有来往的游人和当地居民。
克莱德一时好奇就留了下来,可没想到却在当晚救下了一个雌虫。
后来克莱德才知道,那处贵族庄园的地下,是个残忍血腥的狩猎场,被当做猎物的不是什么动物或虫兽,而是一只只活生生的虫族。
克莱德一怒之下把那里毁了个干净,带着幸存的虫族们逃了出来。
那会儿克莱德急着去主城的冒险协会里找个要做跨境生意的商会,只给了这些虫族药剂和金币后就和他们告别了。
可没想到,这些虫族们全都散开行动、纷纷加入了冒险者协会。
他们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战斗风格比一般的虫族更加凶狠,各自弄了点儿报酬和名声后就又重新聚起来,一同建立了科劳乌冒险旅团。
当初那些幸存者们雌虫为多,也有几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亚雌。
但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这些亚雌的头脑可非同一般,在众人的协力合作下,科劳乌旅团没多久就在大陆上站稳了脚跟。
旅团依旧归属于冒险者协会,但成员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不会像是冒险者的普通小队那样,旅团成员们彼此信任依赖、默契和凝聚程度甚至超过了军队。
黑暗的、痛苦的经历让他们遍体鳞伤,但是他们却依然对生活和未来充满着希望。
维特尔跟着这些虫族们历练后,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连糖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雄虫。
维特尔并不蠢笨,只是当初被刻意养得单纯又无能,脱离了掌控后,他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所有的知识和信息,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旅团团长了。
让维特尔成为团长是所有成员们共同的期望,并不是只因为维特尔是雄虫,而是因为那株奇异的植物。
那株只存在于记录中的罕见花卉——海神赞礼,它几乎是不死的存在,只要有水分,它就能一直生长开放下去。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它伴生者的维特尔,也同样有了这近乎无限的生命。
成员们大多都是非觉醒者或者低阶觉醒者,他们寿命有限,但又都想让这个因他们而生的科劳乌旅团延续下去。
他们不信任陌生的虫族,只愿意把这份心血永远放在维特尔的手上。
维特尔和这些虫族相识不久,他生意义上的雄父还是那处狩猎场的掌管者,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视作伙伴。
成为团长后,维特尔更是铆足了劲搜集起和狩猎场有关的情报。
——他要为他们所有人报仇。
而找着找着,维特尔就发现其中牵涉的势力庞杂到一个惊人的地步,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了两国的几个大贵族。
更让旅团惊讶的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兰迪”也频频出现在这些情报中。
“我们猜到了您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维特尔神情严肃道:“我们想让您知道,您的身边可能存在着危险。”
维特尔指着被克莱德摊开放在桌子上的其中一份羊皮纸说:“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这个班伯里家族。”
维特尔表示据他们调查,班伯里家族是有着侯爵的爵位,按说怎么也不会和一只雄虫过不去。
情报显示,冒险者“兰迪”的身边似乎还隐藏着另一股势力,每每班伯里家族设好圈套又或是暗中出手时,这股势力就会突然出现将其收割处了。
维特尔皱着眉,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我们没找到和这股势力有关的任何线索,也不知道他们目的何在,只能赶快通过协会发布任务的方式联系您。”
克莱德刚听到“班伯里”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就有些奇怪,这会儿听维特尔这么说,一下子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朝维特尔笑了笑:“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谢你们的担心。”
维特尔试着提议:“您需不需要我们保护?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您的日常生活的。”
克莱德摇摇头,眼中露出些笑意:“我已经请了一位冒险者来保护我了。”
维特尔下意识看了看坐在克莱德旁边的雌虫,把嘴边那句“普通冒险者没我们厉害”果断咽了回去。
虽然面前这只雌虫带着面具,但是那双眼睛可真是可怕,像是会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
于是维特尔又忍不住操心起来。
兰迪先生这么温柔好说话,会不会被这位“保镖”给欺负?
维特尔暗暗下了个决定,鼓起勇气问:“兰迪先生,能不能请你雇佣的冒险者和我们比一比?”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复仇
克莱德看着正在对战的两只雌虫一脸无奈。
也不知道罗奈尔德是怎么想的, 之前才一听维特尔说要比试就直接答应了,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是一直就在等对方开口一样。
现在和罗奈尔德对战的正是克莱德的老熟人,就是当年逃出狩猎场、被克莱德救下的那只雌虫。
那只雌虫听说“兰迪”要来早早地就在旅团门口等着了, 用维特尔的话来说就像只蹲在房门口的大型犬一样。
尤其在看到兰迪给他带的牛奶蛋酥后,更是一下子没出息地躲在角落哭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 兰迪对那雌虫没有喜爱之意,毕竟兰迪看向那只雌虫的眼里只有一种很离奇的情绪,像是......长辈对幼崽的慈爱?
众人说不上来, 但又纷纷猜测起兰迪的真实年龄来。
这些旅团的成员们曾无比厌恶憎恨雄虫, 因为在每一次狩猎时, 充当捕猎者身份的几乎全是雄虫,那些家伙们折磨“猎物”时,狂乱的笑声和癫狂的表情令人作呕。
但偏偏,将他们从那样的地狱中救出来的也是一只雄虫。
兰迪实在是太温柔了。
那只雌虫在狩猎场受的伤是最多也是最重的, 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他自己都在那些反反复复的折磨中遗忘了很多事情, 但偏偏就记得还是幼崽时、他雌父给他做的牛奶蛋酥。
“兰迪”说是自己在救下雌虫时偶然听见对方昏迷中的呓语, 这次来就顺路给他带了份糖分减半的牛奶蛋酥。
旅团成员们记得兰迪是这么说的:“当时他重伤意识不清,但嘴里还一直念着说牛奶蛋酥甜味再淡一点儿就好了, 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就给他买了些。”
听到这话的雌虫亚雌们只觉得感动得不行。
这谁能抵得住啊?要是换了他们,他们肯定也会愿意一辈子追随兰迪先生的。
旅团团员们围在战斗场地的周围, 盯着那只能随时跟在“兰迪”身旁、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的雌虫, 眼里多多少少都露出点嫉妒。
维特尔趴在二楼的护栏上、侧着头去看身旁的克莱德:“兰迪先生, 要是我哪天变得和您一样的话, 会不会就能找到愿意伴我一生的伴侣了?”
克莱德满脸疑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
克莱德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奇怪。和他一样?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多半也就是在这雄虫地位高的异世界才显得难得。
看着维特尔一脸期盼的样子, 克莱德也没说什么“我觉得我挺一般”之类的话,而是把自己真实想法讲了出来。
“其实我认为雌虫、亚雌、雄虫之间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血肉之躯,会哭会笑,所以要是想得到谁的真心的话,也要付出自己的真心才行。”
克莱德看着战斗场地内身姿矫健的罗奈尔德,眼里的温柔藏也藏不住:“至少我就是这么做才得到了我的宝物。”
“海神的赞礼”是种罕见又特别的花,能够让伴生者的维特尔在论上达到永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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