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鹤又看过来,目光说不出的复杂,好在,陆淮也无心去解读。
随便他怎么看,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所谓?
他的家啊……就算拿回来其实也只剩一个空壳了。
“你说得对,”周云鹤收起春联,替陆淮把床摇起来一点,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一点,“你是找不到机会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与此前周云鹤表现出来的温柔克制大不相同,陆淮恍然意识到,周云鹤早已长成了一个靠谱的成年人他和陆南风一样,他的决定是不容置喙的。
周云鹤执意要救他的命,他就再难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久前在心头盘旋的疑惑更深——为什么呢?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我活着?
拿不准周云鹤的真实用意,陆淮这次想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我手上已经没有集团的股份了,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周云鹤微微愣住一下,像是没想到陆淮会说这样的话,反应过来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又软下去,仿佛刚才那个宣称“我让你活着你就不能死”的人不是他。
“和公司、股份没有关系,但如果你想要,属于你的那些我会想办法帮你拿回来。”
陆淮拳头不由攥得更紧,喉咙发痒——就算他周云鹤和周雨生是竞争关系,但侵吞陆家资产最多的不就是你们姓周的吗?
想到他爸妈哥哥化作泡影的心血,陆淮终于忍不住咳起来,一声接一声,可他执着,咳着也要说:“你……和周雨生……一样……”
周云鹤立刻打断他:“除了都姓周,没什么一样。”
“那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陆淮看不懂,甚至猜测是不是陆南风还留下了什么重要资产,但知道自己这个蠢弟弟保不住所以给了周云鹤什么东西,代价是“让陆淮活下去”。
除此以外,陆淮实在想不到任何周云鹤出现在这里的由。
脑子不太清醒,身体也实在不好,陆淮咳得停不下来,眼泪溢出眼眶,周云鹤换了个姿势把他半圈进自己怀里,一下下轻拍他的背帮他缓解咳嗽,等人终于不咳了,才给出了答案:“周雨生抢了你的,也抢了我的,假使我需要一个盟友,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
“……”
陆淮捂着胸口大口吸气,脑袋缺氧发昏,心里却想:周云鹤难不成也被周雨生搞疯了?找个残废当盟友,真是……也是疯了。
许久,终于顺过气来,陆淮半靠在周云鹤胸口,没什么力气的食指碰了碰他手背,语气笃定:“周云鹤,你撒谎。”
“……”
陆淮丝毫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但无所谓……你把我命捡回来,它是你的了,你要怎么用随你的便。”
再往后,陆淮倒也没有真的任凭周云鹤处置,又或者说周云鹤这个人在道德品质比周雨生好上不少,不管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至少没玩儿圈禁那一套。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轻生是一时冲动,过去了也就不想了,但凡活着总会有新的念头冒出来,有周云鹤在身边陪着,三年过去,陆淮精神的废墟也终得重建。
生活上两个人相互扶持,“家里永远有人等你吃饭”的感觉好到不可思议,两个孤独的灵魂靠在一起,最后滚到一张床上做了最熟稔的爱人。
尽管陆淮仍旧不知周云鹤选择自己的原因,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每天和周云鹤吻别,给周雨生添堵,生活燃着希望,陆淮终于又活出一副人样。
他以为苦尽甘来,直到——
第2章 重生归来第一事:渣男分手说掰掰!
周云鹤死了。
停尸房的白炽灯阴阴恻恻的悬在顶上,摇晃着吱呀作响,暗淡的白光投在周云鹤身上,把高大的男人照得空洞苍白,风机吹出阵阵冷风,吹得陆淮遍体生寒。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铁板床上全无血色的尸体,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
怎么能让周云鹤带着他所有的爱骤然从世界上消失?
他们昨天还在商量今年的圣诞节要在房间门口挂绿袜子还是红袜子,甚至此时此刻,家里的电饭煲里还闷着腊肉饭,为了周云鹤实在吃不了辣的胃袋特地做的甜口。
旁边贴墙站着的小警察捻了捻帽檐,见陆淮的脸比铁板床上的尸体还要苍白,默念好几句“老天保佑可别晕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凶手本来的目标是周先生的弟弟周雨生,但认错了背影误杀了周先生,您……”看着轮椅上的单薄人影,小警察声音越发小,但陆淮已经听不清了。
又是周雨生!
这个世界难道就围绕着周雨生转吗?自己因为周雨生变成残废,周云鹤又做了周雨生的替死鬼。
简直可笑……可笑至极!
陆淮一言不发,心里全是怨恨,眼睫微垂,盈满眼眶的泪水骤然决堤,顺着下颚滚进衣领。
温热的指腹手触碰周云鹤的前额,了他沾了血污的额发,俯身侧脸贴在他冰冷的前胸,将人揽进怀里。
是时候了——是时候让周雨生找到自己的报应了。陆淮拥着冰冷的尸体,几近失去知觉的手指扣进周云鹤衣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周雨生拉入深渊!
紫到发黑的【爆】冲上热搜头条,前缀只有一句话【世纪大三角!周二公子与前男友一同坠崖,凶手竟是现任情人】
命运,终于落下了帷幕。
……
“砰砰砰!”敲门声震耳欲聋,陆淮还沉浸在急速坠落的巨大刺激里,心跳与敲门声同频,就要把他耳膜也震破。
他捂着脑袋狼狈坐起,脑袋重重磕在岩石上的剧痛残留在五感,如同一千枚针同时刺穿大脑般让人无法忍受。
就连让外面的人别敲门了的怒吼也因为剧痛硬生生哽在喉间。
好在,扰人的敲门声很快停止,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一双指节分明的有力大手揪上他衣领,像提小鸡仔一样把他从柔软的被子里拽出来。
“陆淮!”陆南风早已远去,却永远留在记忆里的声音响起。
陆淮一双杏眼瞬间瞪大,简直不敢相信——去世多年的陆南风竟然活生生在他眼前,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战胜了恼人的疼痛,眼泪抑制不住地猛然涌出,吓得发怒的人刚忙松手,满脸怒容瞬间就换成了关切。
“哥……”
陆淮声音哽咽,狠狠抱住陆南风,隔着今年岁月的眼泪濡湿肩头的衬衫,少年感十足的俊脸配上委屈巴巴的表情和眼泪,愣是硬控了一夜噩梦,正在气头上的陆南风。
年轻的专制主义兼怨种大哥难得反思:难道真是我太凶,吓着他了?
不应该吧?
但想到陆淮昨天企图悄悄给周雨生转五十万“启动资金”,被他中途拦截下来,陆南风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臭小子这眼泪十分有九分是在装可怜!
陆南风狠狠心,无视弟弟快要溢出来的悲伤,把这只小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凶道:“叫你起床你不起,一睁眼就掉眼泪,陆淮你今年十九了不是小孩儿了,爸妈给你钱是让你自己花得开心,你倒好,随便就给外人转五十万!”
“我们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陆淮本来正哭得伤心,陆南风“五十万”一出,简直当头棒喝,彻底砸醒了陆淮那被急坠惯性捣成一团糨糊的脑袋。
他想起来了——
十八岁那个喜欢上周雨生的春日过后,周雨生就开始试探性地向他要钱,等到他十九岁的时候,那中山狼胃口已经养得很大了,开口就是五十万创业启动金。
但那时候的自己满心都是爱情,二话不说就转了,还好——陆南风有先见之明把钱截了,这五十万才避免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下场。
陆南风和五十万在眼前,陆淮内心瞬息涌出一阵狂喜——他竟然回到了健康的19岁,爸妈哥哥都还活着,一切还有转机,这一次,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绝不重蹈覆撤!
意识到自己重生,陆淮眼泪都顾不得擦连忙放开陆南风,起身就要去拿手机,结果脚没踩稳一个骨碌栽下床去。
曾经下肢瘫痪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十九岁的身体完好无缺但在掀被下床的瞬间,陆淮仍旧觉得腿没长在自己身上,“嘭”一声结结实实跪倒在地板上。
陆南风本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谁知道自家傻白甜弟弟起个床都能摔一跤,顿时心脏跳到喉咙口,连忙伸手拉他。
可这一摔丝毫没有征兆,陆南风一个健身房里练肌肉的现代人所应当地拉了个空。
陆淮膝盖猛地砸在地上,磕出一声闷响,两人的心脏跟着声响狠跳了一下,差点儿蹦出胸膛。
手撑着被明黄画笔涂出一个皮卡丘的床沿,膝盖跪在超梦地毯上,柔软的触感从膝盖处传来,陆淮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颤颤巍巍站起来。
双腿完好无损,他笔直地踩在地毯上,一臂距离的陆南风只比他高两个指节。
直到此刻,陆淮才有了重回十九岁的实感。
陆淮忍不住摸了摸床沿皮卡丘的脑袋,这是他中学时候隔着硫酸纸亲手描的,摸上去微微有些颜料的涩感,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仿若昨日又截然不同。
思绪忽地拉远。
当年出院后不久,周云鹤就把拍卖的房子重新买了回来,他不想睹物思人,就让周云鹤换掉了这张满是记忆的床。
换掉的第二天就后悔了,只是不想给周云鹤添麻烦,没再提过。
再后来,他和周云鹤分享了同一个卧室,新房间陆续添置了很多他们靠在沙发、床头,一同挑选的装饰品,遗憾才逐渐弥补。
想起旧事,陆淮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周云鹤的死,下意识攥紧手心。
陆南风站起来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淮,本想关心一下傻弟弟摔得疼不疼,但在目睹了陆淮为找手机慌乱之中狠摔一跤,然后捏着被子满腹伤怀的样子尽收眼底之后,顿时怒火中烧。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转身出了这个房间,陆淮下一秒就要给周雨生那阴险狡诈的中山狼发信息,就连消息的内容他都能大致猜到:我哥发现我给你转钱了,最近见面可能不太方便,但你放心,钱的事我再想办法。
陆南风伸出去想要给陆淮揉揉膝盖的手收回来。
心疼变成“那么厚的地毯,摔一跤也疼不到哪儿去!”的愤慨。
为了个男人慌成这样,还差点伤到自己,根本不值!
只是陆南风纵横商场多年,早练出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纵使生气也只是冷脸皱眉,绝不会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轻易示人。
更不用说他早习惯了在陆淮面前做出沉稳可靠的样子,立志要当一辈子的可靠兄长,就更不可能让陆淮看出端倪。
哪怕心里已经将周雨生骂了一百遍,面上也不动声色,只是看向陆淮的目光透出几分责备。
严厉的兄长在前,陆淮难免心生愧疚,但心里更多的还是怀念。
十九岁的诸多记忆涌上心头,往日的苦楚消融许多,年轻的躯壳让枯朽的灵魂也悄然复苏,陆淮手无意识抓着自己脚踝,对上陆南风的眼睛,眼眶又湿了。
陆南风:“……”
一天天的什么破事!
他堂堂未来总裁,难道要在陆淮的狗狗眼攻势下溃败吗!
房间里的气氛不算好,陆南风决心给陆淮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把家里的钱随便转给外面的野男人,声音也越发冷硬,沉默对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摔疼没有?”
陆淮赶忙摇头,简直想站起来蹦跶两下证明自己身体多么健康。
他拍拍亲妈牌厚实地毯,眼神单纯清澈:“地毯很厚,摔不疼。”那一点点疼痛和他曾经遭遇的手术痛和幻肢痛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换到现在,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陆南风皱成个川字的眉头微微松开,把人从地毯上拉起来,以兄长的严厉口吻斥责道:“陆淮,你已经十九岁了,我和爸妈不会限制你交友,但你是谈恋爱 ,不是做慈善。”
“周雨生不姓周啊?他创业怎么不找他爹要钱?周家缺他那点儿启动资金吗?”
“他从你这个刚谈没多久的男朋友口袋里掏,藏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没想过?”
“我……”陆淮想要解释,但话还没出口,陆南风食指就精准点到他眉心,一点儿力没用,但从动作到神情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想到上辈子陆南风是猝死,陆淮心下一紧,丁点儿不愿意惹他生气,生怕给他心脏脆弱的哥哥增添负担,只好连忙打开手机银行APP,调出【转账失败】四个大字展示给陆南风。
“钱根本都没转出去,哥你就别因为这个和我生气了吧……”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真的知道错了,后悔得不得了。
陆淮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软糯的语调和人说过话了,骤然瘫痪的痛苦给他的精神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迫使他从一个漂亮小话痨长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阴郁青年,家破人亡后的人情冷暖让他看清自己也看清他人。
哪怕在周云鹤面前他也是尽量收敛着情绪,受着对方照顾应该感激,不该再给对方增添太多麻烦。
但一个八年过去,陆南风这样活生生站在面前斥责自己的不是,陆淮明知不该,心里却难以控制地生出好大一份委屈,霎时眼眶发红,喉头发痒。
“你……”陆南风败下阵来。
弟弟长得像妈妈,从小就好看,小时候像个奶团子,长大了也惹人怜。
他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眼睛里透着天真,一头黑发微卷像微风吹起的浪,笑起来脸上弯出两个淡淡的小酒窝,杏眼微圆,说到喜欢的人事物眼睛就亮起来,营销号因此把他归类到“小奶狗”那一类去。
虽说陆南风当然看不惯他们乱贴陆淮标签,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陆淮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时,着实有那么一点,不,是非常招人怜爱,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忍不住想要让步。
更遑论这小子从小就惯会利用自己的相貌优势故作可爱,时常撒娇耍赖、蒙混过关,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是真委屈到了心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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