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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脸在这一刻终于成形。
洛灵川这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相貌俊美的男人。如果在大街上遇到了这样的人，会是吸引很多人目光存在。可是此时，他只剩这样一张完美的脸，他的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和交错的藤枝生长在了一起。这显得他那么可怖，让人生不出一点美感了。
他说，“这就是她的命。她已经死了。天意也不可阻挡、迂回。”
萧灼收紧了拳头。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眸中闪着一点泪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显得有一丝惆怅。
洛灵川听不懂萧灼和头颅在说些什么，他的心思只是放在霍之青的下落上，“霍之青到底在哪里！”
那张人脸上浮起一点笑意，“楼顶。当这个世界的月亮沉下，就是她的魂飞魄散之期。”
洛灵川皱了皱眉，“不……萧灼，我们去救他。”
萧灼看了看那张人脸，没有回头看洛灵川，只是说，“你去吧。我要留在这里。我要调查试剂的秘密。”
洛灵川担心说，“你一个人……”
萧灼打断了洛灵川的担心，说，“你忘了，那天我可以用试剂的玻璃碎片救了你的。”
洛灵川想了想，虽然还是很担心，但此时阻止霍之青魂飞魄散，似乎更急迫一些。
而且，他和萧灼到底都是普通人类，恶鬼只是能在这个世界里折磨他们，但并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这样一想，洛灵川的咬了咬唇，上前一步，抓过萧灼的手。
萧灼一顿。
在触碰到了的那一刻，洛灵川忽然发觉，萧灼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而萧灼一瞬间竟然觉着有些被烫伤的感觉。
“你……”
洛灵川在萧灼的手掌心画下了一道火符，“让它代替我保护你。如果有事，一定要大喊我的名字。只要我能来，爬我也会爬来的。”
说完，洛灵川穿过了藤枝丛生之地，离开了实验室，快步奔向了楼上。
“他走了。”
那人脸终于借着藤枝，垂到了萧灼的眼前，好像让他能再看清楚自己一点似的。
萧灼没说话。
“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无情，这么冷冰冰，这么不负责任，对吧？”人脸说。
萧灼皱了皱眉，依然没说话。
“原来这才是你。我看错你了。因为我看错了你，所以我的命，变成了这样。多少年……多少年了……你还能记起来有多少年了么？”
人脸说出的声音好像是自远古而来，却重重的砸在了萧灼的身上。砸得他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够维持着这种冰冷的沉默，以沉默掩饰已经被尘封了太久的过往，好像已经结成了冰山，永远都不会融化。而藏在其中无法再启齿的破碎往事，终究不会再被谁触碰。
也永远无法消融他心中的痛。
藤枝在这个时候，开始生长了起来，以难以抑制的速度。
可是那藤枝并没有穿过萧灼的身体，而是绕着他走。
“唔……你身上的恨，还是什么呢？竟然会比我的还要强大么？你放不下什么？让灵枝血都无法近你的身？”人脸的语气里带着冷漠和嘲讽。
可是那砸在萧灼的身上，萧灼更冷。
“你怎么不说话？”
那人脸终于有些波澜了。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够全身而退了么？”
人脸继续逼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有以前那么强了。”
人脸露出了一点得逞的怒意，“你……听小鬼说，你是为了救刚才那个人类，强行在人类世界提境，破坏了你的力量。”
萧灼淡淡，眼前闪过了洛灵川的脸。
第二十章 往事流离失所
风从十六楼吹过的那一刻，好像天地都旋转起来。
那张写满了惊恐的脸，是萧灼的眼中，唯一能够看到的存在。
他只想抓紧洛灵川。
好在他也抓住了。
洛灵川没有粉身碎骨。他也没有再一次为人命遗憾。
“是我们让你成长了么？你终于变得不再那么冷冰冰，还会为凡人的性命考虑？”人脸又说，可语气还是那样冷的。
萧灼抬眸，他终于开了口:
“在这天地之间，我也很普通。”
人脸突然狂笑。
狂笑不止。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萧灼淡然，“我没有什么别的能说了。”
人脸又向萧灼逼近了一些。
人脸被藤枝吊在凌空，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萧灼的脸。
他似乎真的很认真的看着萧灼的脸。
“多少年了……你还记得是多少年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年岁远的我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个年头。”人脸说。
萧灼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记得清楚。
“此刻应该被吊在这里的人是你才对。”人脸说，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恨意，哪怕他说出的是那样的带着十足的恨意的话。
萧灼垂眸，没有否认，“也许吧。”
“可是现在被吊在这里的人是我。我愿意为幽冥渡献出灵身。我知道这是改变我们的命的途径。”人脸坚决说，好像永远都不会后悔。
萧灼淡淡，“但我不想做这件事。”
人脸冷笑，“看吧，你还是这样无情，什么也不在乎。你只在乎自己。”
萧灼坦然，“是，我只在乎我自己。从来如此。可是这样，也有错么？”
人脸似乎被萧灼的话绊了一下，他一时沉默，“你只在乎你自己，可是你害了我！”
萧灼沉声:“我用了上万年来偿还。我还是无法弥补。你说得对，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天意都不可更改。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抱憾终生。”
人脸冷笑，“好一个抱憾终生！多么虚伪啊。你的灵身已不死不灭。”
萧灼坦然，“我别无他法。”
人脸说，“你如果真的有一分遗憾，此刻就应该偿还。聚灵台找了你多少年？你就躲了多少年。懦弱。”
萧灼任由人脸如此评判他，他也并不生气，并不回言，就好像人脸说的那些话，句句属实一样。
人脸继续说，“如今机会大好，只需要以灵身孕育灵血，方破生死之线，超脱生死之境。你我凭何被称为恶鬼？人间凭何由那些伪善之人霸占？这天地之间，应该改头换面了！你不做的事情，我已来做。而你来做，会做得更好。来吧，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这是无上之灵给你的机会。如果你还有一丝遗憾的话。”
萧灼深吸口气，脸色却仍然不变。
原来……终究是为了聚灵。
终究是为了打破这生死之间的界限，霍乱这个人间。
以前他不做，以后他也不会做。
萧灼说，“我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逼不了我。”
人脸依然冷笑。
“是么？”
萧灼冷静抬眸，终于对上了那人脸的一双沉沉目光。
“你已经失去了你的境界，我是在给你机会。”人脸的语气里带了一些威胁。
“你们毁不了我的。”
萧灼的语气淡淡，并不惧怕这人脸。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实验室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人脸说，“哦，你是无法被毁灭的。那……那个人类呢？”
萧灼一顿。
洛灵川……
人脸看见了萧灼一瞬间的情绪微动。
他知道从萧灼的脸上看到什么波澜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好像是自己发现了什么可笑的秘密一样。
“他是忘川净火令主。这个你应该早知道了。不然你不会接近他。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人脸的口气简直是带了十足的嘲讽，“只可惜这一世的忘川净火令主，似乎本事还不到家。他还不能够熟练操控他的烈火，而他的灵身，和你的相比，你觉得力量如何？”
萧灼皱了皱眉，“你们毁灭不了他。恶鬼，终究是怕忘川净火的。”
人脸冷笑，“那就让他自己烧尽他所有的净火。这样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萧灼意识到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藤枝以更快的速度穿透了实验室的天花板，疯狂的向上生长。
“等洛灵川烧尽了他所有火的时候，就是灵枝血吞没他的时候。聚灵台千万年前有无数孤魂野鬼为之献祭，其效力大概都比不上这一位令主吧！”人脸狂笑，倏忽从萧灼的眼前离开了。
萧灼忧虑的皱了皱眉。
人脸堕入了向上生长的千万藤枝之中，渐渐被那藤枝同化，人脸的形状也慢慢消散。
萧灼一顿，猛地扑了过去:“不要！”
人脸被藤枝拉扯、变形、流血、甚至……
流泪。
“记不清是多少年了，我最爱的人的脸……我都忘了干净了。”
萧灼也红了眼睛。
他强行伸出手，穿透了拉扯那张人脸的藤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脸说:“也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萧灼无奈:“几万年了，几万年了，还会不甘心么？你的所有情感应该像尘埃一样，早已经被沧海桑田冲淡了。”
人脸冷笑:“那你呢？你的所有情感，也已经被冲淡了么？”
萧灼咬牙:“当然。”
人脸冷笑:“不。你没有。如果你真的无情无欲了，你不会在苍海之深受了千年不死不灭的酷刑，你不会不愿意为聚灵台献祭自己的灵身，你也不会……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眼中有泪。”
萧灼收紧拳头，往事在冰山里封存，他以为这些事情永远不会再有人提起，可是因为故人的一句话，他就感觉到那冰山被割裂了一道缝隙，再次让他陷入那昏暗、流烟、雷霆、天劫交错不断的苍海之深。
人脸看着萧灼的脸，“上万年了，你一点也没变。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啊。”
萧灼试图抓住人脸，让他从藤枝里解脱，可是因为强行提境、破开空间限制、瞬间到那十六楼拉住洛灵川的手那一回，他的力量已经与普通的孤魂野鬼无异了。
“你……不要！”萧灼咬紧牙关。
人脸说，“我说了，如果你有一丝遗憾，就登上聚灵台吧。改写我们的命。”
萧灼深吸口气，“幽冥渡想要的是改命么？他们想要的是，生死颠倒！”
人脸笑:“生死颠倒又如何？那样的话，死成了永恒，我们看不见的人，也会回到我们的身边。”
萧灼无奈的一笑，“回到我们的身边？你想念的那些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已经渡过黄泉，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转世投胎、再生为人了？巡凤，放不下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个吧。”
萧灼说出的话对人脸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的脸色骤变，在彻底被藤枝扯碎之前，留下了一声呜咽。
萧灼说，“我对不起你们，我已经尽力偿还了。可是我还是错了……我以为你们都能顺利渡过忘川，转世为人。我没想到，这天地间还有一个你，像我一样，无法割下天意弄人。”
一滴泪从萧灼的眼中流下，散成泪光，落在了万丈藤枝中。
那人脸发出了最后一声呜咽:“他们会在哪里……让我见见他们！”
“洛长官……放弃吧。”
顶楼的月亮巨大如遮天，罩在洛灵川和霍之青的头上。
霍之青的全身已经被藤枝锁住，而那藤枝上流满了血。藤枝正在慢慢侵蚀霍之青的魂魄。
洛灵川握着脖颈前的火符，他的手上满是鲜血，那是他自己的血。
两个人的身前流转着火符的光，洛灵川正在用自己的烈火留下霍之青的最后一点魂魄。
霍之青摇了摇头，很挣扎，“洛长官，你忘了，我已经死了。”
洛灵川坚决道，“你还能转世。做星星、做小鸟、做蝴蝶、做这天地万物，看这天地万物。霍之青，你不想么？你想你的生命永远遁在那黑暗之中，不见天日么？”
霍之青想了想那样的场面，的确是非常恐怖的。
她露出了一抹凄惨的笑容。
“是啊……太阳总是比黑暗要好看很多的。做山上的一株小草，也是不错的。”
洛灵川坚定道，“那就不要放弃。我们都不能放弃。”
洛灵川手上的血越流越多，而向上生长的藤枝也越来越多。
霍之青看了看那疯狂而来的藤枝，知道那最终也会把洛灵川包围的。她不能再等了。
“洛长官。你还是走吧。我自己的魂魄，我自己有数。和我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刻一样……洛长官，你知道么？这就是大限将至的感觉。”
洛灵川皱眉，“我不知道什么大限将至！我只知道我是忘川净火令主。世代忘川净火都有为鬼魂渡忘川、再转世的能力。我会做到的。”
在霍之青看来，洛灵川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了。
可是她恢复的速度，实在赶不上那藤枝生长的速度。
“洛长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就像苏枝也这样认为一样。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如果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我，害了这样的你。我堕入那黑暗中，也不会好过。”
第二十一章 邪恶疯狂生长
顶楼上，月亮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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