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霜说完，驱动了汽车，没有犹豫的开走了。
秋妍回过头，看向新川大学。直到那高高在上的、闪着金光的“新川大学”四个字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最后无法分辨，她才回了头。
新川大学也是她的母校。这次那些要聚灵的恶鬼把念头打在新川大学，他们想要毁了这座学府，如果不是霍之青发现了这个阴谋，如果不是洛灵川坚持到底的调查下去，也许那些血色里的藤枝会洞穿新川大学每一个学生的灵魂，让这座高等学府变成人间炼狱。
霍之青是牺牲者。
而她，近乎是旁观者。
她们都曾经是在这座学府里燃起想的光辉、准备为自己的事业而奋斗终身的青年，霍之青将她的想用生命和鲜血铸就，打造出强烈的光辉，而在此之前的她，却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肩膀上，应该扛下的责任。
难怪连黄泉索都不愿意再进步，也许是认清了它的主人，不过是一个空喊口号的人罢了。
秋妍让思想的巨浪将自己淹没，可是一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川州社会安全局”那几个大字。
＊
刚走出检票口，寒意就冲上了脑门，夜里的大风把洛灵川额头前的碎发都吹了上去，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洛灵川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感叹“好冷好冷”，就听见操着一口标准本地口音的年轻男声喊他，用他特别熟悉的声线:“川儿！这儿呢！这儿呢！”
洛灵川睁大一双眼睛，看见朝着自己招手的人，马上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启明！”
洛灵川还没走近过去，来接他的年轻人就顺手拿过了他的背包，抓着他的手把人扯到自己眼前，“这么冷呢！”
洛灵川点头称是，“百水原比川州还冷呢。”
年轻人的目光落在洛灵川的脸上，把人打量了几遍，确定了眼前的人囫囵个的回来了，他才露出一点放心的笑容，“你还知道冷呢，穿这么点？”
洛灵川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棉服，虽然不算太厚，但也绝对不少了。和萧灼那身冲锋衣比起来，自己这已经算是裹得严严实实了，自己的这位朋友也太夸张了。
洛灵川说，“还行吧。”随后非常自觉的把衣服拉链往上拉紧了。
年轻人笑了下，揽过洛灵川的肩膀，“走，给你接风洗尘去。”
冬夜里凉飕飕的，但坐在车上就也还好。洛灵川看着好友方启明又换了一辆新车，不禁感叹，“这也太拉风了。”
方启明看了洛灵川一眼，“话说你那失血过多是怎么回事儿？”
洛灵川挠了挠头发，解释，“噢，那个。也没什么，查案子的时候难免会磕破了皮，流点血的。我妈和你说的？有那么夸张？”
方启明看洛灵川确实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也就点头说，“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只好问梅姨了。梅姨说，这次你回来，让我好好看着你。对了，你这一个月多的课可都是我给你替的，笔记也都给你做了。我一个人上两个人的课。百水原首富的儿子活得这么兢兢业业，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的！你打算怎么感谢感谢我？”
洛灵川一听这话，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这确实有点麻烦你了。”
方启明冷哼，“何止一点啊。就罚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吧。”
洛灵川没反驳，“好好，我反正无所谓的，你不出两天就要腻了吧。没事儿，我会和我妈说，你好好看着我的。”
方启明“哈哈”大笑了起来，车子打了个漂亮的弯，停在了火锅店停车位。
洛灵川是真饿了，把背包里的保温饭盒翻出来，摆了几盘，“我爸做的炸糕、蛋卷、串串香，来。”
没吃过一会儿，方启明就巴巴的挤在了洛灵川的身边，那么大的座椅也得挨着他坐，“那我肯定得好好尝尝。”
洛灵川笑了下，低头继续吃火锅了。
方启明一句搭一句的和他聊，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两个人也都不急，洛灵川避开了和鬼魂有关的那些事情，从善如流的接方启明的话。
方启明这个人很有意思，虽然是百水原首富的儿子，但是并没有什么架子，人很随和，也很爱开玩笑，因为他的母亲和洛青梅是多年好友，他和洛灵川的关系也就更亲了一些。
方启明边说边把洛灵川逗得忍不住笑，洛灵川也附和他，这顿饭，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了。
寒风里的身影在此刻终于黯然走远了。
夜色里的寝室连一盏灯都没有开，画在掌心的一道火符的光却闪烁起来，映照着萧灼无悲无喜的脸。
他握紧拳头，试图遮掩那火光，可是那光亮还是会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他只能闭上眼睛。
没有了火光，有的只是血色苍茫。
被藤枝穿身的年轻男人，眼中流出血泪，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他。
那个已经为聚灵台献祭的头颅，如今变成了一个由藤枝幻化成的年轻人的模样。
他说，“大人，我们还会回来的。我们会为你聚灵。恭迎你的回归。”
萧灼神色黯然，只是冷笑了一下，“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们。”
他说，“为什么要背叛你的同类呢？我们才是一样的。”
萧灼坦然，“我们不一样。我不想做祸害。”
他冷漠，“可是，从你的命运开始的那一刻，就无法被改写。你的心这么冰冷，这么无情，你的身体这么强大，这么有力量，幽冥渡的十万恶鬼，都在等你的回归。”
萧灼深吸口气，“那是幽冥渡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他笑了，“是么？那你的事情是什么呢？你知道，莫斯被封了口，他也在等你的回归。幽冥渡的每个鬼，都在等着你。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你以为，他们不会怀疑你么？你在这个世界，又能够停留多久？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萧灼冷漠，“这个世界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他说，“那就来吧，领主大人。来到属于你的世界，让我们在你的统领之下，打破这生死之境，开辟一个新的纪元。在这个纪元里，我们才是主宰。我们主宰一切。”
萧灼抬眸，落在藤枝上的脚几乎要伸了出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微弱的光从他的眸中闪过。
萧灼猛地睁开眼睛，掌心的火符正在以微弱的光彩映照着他的眼睛。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卷一完）
第二十九章 他是我的朋友
白雪纷纷，好似梨花漫天。
郊外僻静的墓园里，一个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子，一个人走过小路。
她染紫的长发飘飘，带着一种莫名的神秘感。
墓园里风卷起雪，在天地之间张扬飞舞，好像永远盘旋，永远都不落下。
雪落在她的长发上，又慢慢融化，好似永远也停不住。
女子抬起纤长的手，用指尖接下一朵雪花，似乎要分辨出它的形状，而它并不停驻。
女子默然，痴痴一笑。
“算了。”
她摇了摇头，慢慢的离开了墓园。
好像这里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不想这样离开。
又只能离开。
＊
“阿嚏——”
洛灵川走出教室，不意外的打了个喷嚏。
他有点烦的揉了揉鼻尖，皱起的嫩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的身体向来是很好的，身强体壮，也不是爱生病的。现在却禁不住冻，一场大雪就让他感冒了。
洛灵川摇了摇头，想也许是自己前段时间失血过多，这才免疫力下降了。他得好好养养自己的体格。
这时候，一只手轻车熟路的搭上他的肩膀，从他身后小跑过来的人揽着他，把他往自己的身边一搂，喜悦的声音响起，“还剩最后一科了，怎么样？”
洛灵川看了一眼方启明马上要飞起来的样子，自己倒是谦虚，“能过就好，能过就好。”
方启明拍了拍洛灵川的胸口，说，“放心，没问题。”
洛灵川轻松的笑了一下，和方启明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天上仍然在飘下雪。
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一辆箱型车停在楼下，萧灼背着一个包上了车。
后座的男声发问:“要带的就这么多？”
萧灼“嗯”了一声。
男声发出笑，“好吧，萧灼，这一进山，可是要几个月。你真的不回家看看？”
萧灼的神色漠然，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的打动他，他只是淡淡的回应，“老师，真的不用。”
男声只好“嗯”了一声，“发车吧。”
司机发动车辆，车辆一路开出了新川大学，走过一段公路，拐进了弯弯绕绕的郊区大道，最后进了山路。
车辆渐渐开进一条逼仄的小路，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候，界碑上写着“雪荡山”三个大字，在萧灼的目光里一闪而过。
萧灼又沉下目光。
雪荡山山谷里，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实验基地。萧灼听了安排，住进了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条件很好，生活起居的日常所需应有尽。
萧灼脱下了厚外套，摊开手掌，掌心那道火符在灯光里颤颤巍巍的晃着。他又握上拳头。
学期结束加入课题导师徐清周的资源开发项目是他的选择。一来，霍之青的发现被这位导师驳回了，这件事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不散。二来，他最近忽然意识到——无聊。
对萧灼来说，这是一种很新奇也很奇怪的情绪体验。
活了多少年他已经记不清了，日子似乎一直是重复的、无趣的，但他从来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最近，他突然觉着，无事可做，竟然也会令人有种寂寞的苦闷。
也许是因为……好吧，尽管萧灼并不想承认，但似乎实情如此，他不得不诚恳的面对自己的心，虽然人有时候也会自我欺瞒——洛灵川离开以后，他感觉到了无聊。
但萧灼并不愿意把这种心情武断的归结在洛灵川这个人身上。
显而易见的，他躲那些恶鬼的追踪躲了几千年，至于具体是多少年，他记不清了。总而言之，他的生活一贯如此。直到他落在川州，这些年的日子都是很平常的。
而幽冥渡的恶鬼突然出现，他经历了一遭找真相的路，这段路对他来说的确具有纪念价值，而当生活再次落入平静的无趣，他会觉着寂寞，也是正常不过的。
但真的令他感觉到苦闷的，其实是在他看见了洛灵川和方启明在一起的画面之后。
当然也非常显而易见的，他不会因为一个洛灵川就感觉到苦闷。萧灼很认真的做了自我剖析，他只是有点怨念——这似乎比苦闷还要磨人。
洛灵川结束了那场冒险，他的身边依然多姿多彩，他爸爸做的那些菜也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原来只要在洛灵川的身边，就能够获得这种给予。
洛灵川还是洛灵川。
分别时说的动听的话，不过是人前漂亮的谣言。
萧灼忽然发觉自己还是不可避免的显露出了恶鬼的劣根性——他看不得洛灵川过得那么好。
而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的，他过得很百无聊赖。
他必须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
半年后。
百水原大学的食堂里没太多人，临毕业没课了，错峰来食堂也比较自在，洛灵川喝了口饮料，扭了一下头，原来方启明正挺认真的抬头看着电视转播画面。
电视上在播当红女明星白梨正在参与的公益活动，洛灵川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但爱美之心从来都有，也看了一会儿。
方启明喃喃，“这是个大项目啊，回头和我爸说声，看他有没有兴趣。”
洛灵川顿了一下，笑了一声，“你还挺有商业头脑啊。”
方启明也笑，“那必须啊，我可不想做败家子。我爸要安排我进酒店先干起，我没兴趣，我也想找点自己感兴趣的啊。不然一毕业在家里躺着，也挺无聊的不是？”
洛灵川感叹方启明的好命，不过一想到毕业，他也有点高兴。他就能回川州了，重启特派科。
方启明看到洛灵川若有所思，抬起手，点了一下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洛灵川回答，“在想工作的事儿。”
方启明爽快说，“这有什么好想啊？梅姨他们都支持你在百水原发展，以后你还是和我一起，我做什么都不会抛下你的。”
洛灵川心想，和方启明在一起固然开心，但他还是想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在川州……”
方启明意识到洛灵川要说什么，打断了他，“别说你那个什么特派科了，它不是已经被解散了？你还总惦记着它做什么？那多危险啊！查这个查那个的！梅姨能放心么！我能放心么！”
洛灵川看着方启明一脸不愿意，只能先迎和着他，“好啦好啦，研究你的商机吧。”
方启明笑了一下，洛灵川服了软，他就当洛灵川答应了自己的话。
食堂电视转播画面切了新画面，是介绍最新的资源发现，知名教授、学者徐清周带队发现雪荡山神秘资源，或将对开发实验有突破式影响，与他一起进行研究的还有他的得意弟子萧灼。
方启明抬头看了看，意兴阑珊，“对这些科学家我可没兴趣。新川资源开发算是后继有人喽。”
洛灵川再次扭过头，抬头看见转播画面。
画面正播到萧灼穿着实验服在山里进行挖掘，只给了一个侧脸，但洛灵川还是认出了萧灼。
“萧灼？”
洛灵川起身，凑到方启明的身边座位，“他是我朋友。”
方启明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电视画面，又看向十分激动的洛灵川，语气有点生硬的“哦”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交到这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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