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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凤苍凉的笑了笑，“这么多年以来，我用这件事情把自己困住，其实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当年是我坚持要出海，我们想看看那苍海之上，到底有什么风光，引得那么多年以来，世世代代的人都要为此奔赴。我们明明已经听闻了那里并没有所谓得道飞升的境界，却还是抱着那愚蠢的希冀，以为自己终究会有所不同，但那不过是幻想罢了。于是天道将惩罚降下，我们无力可逃。”
巡凤摇了摇头，脸色近乎悲哀。
“我透过你的梦，又看见了苍海，发觉它只不过是一直如此。只是我对它抱有期望。”
萧灼看着巡凤，说，“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是如此，好奇和期待也并没有错。但为此不计生死就是冲动和鲁莽。但是我给了你们更大的期待，是我带你们出海的。巡凤，过去已经在我的身上背负太久了。如今我想走出来了。不管你是否原谅我，这一次我都要从这场噩梦里走出来了。巡凤，如果你也能走出来，那更好。”
巡凤抿了抿唇，露出了一抹苍凉的笑容。
“走出来？我想我是应该走出来吧。这惩罚已经跟了我太久。”
萧灼的声音温和了许多，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你不必再背负它了。”
巡凤说，“我想我也应该如此。”
萧灼想了想，又说，“往前我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够做成什么。以为我能够拯救每一个要去苍海的人。后来我才终于明白，一个人只能够为自己负责。试图拯救别人，那是非常愚蠢的。于是我渐渐从那种混沌里走了出来。我以为说他无牵无挂，就能够把一切都割舍下。如今我又多了一点体会，我们当然依然无法拯救别人，但我们总能够尝试着拯救自己。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时至今日，我依然不为所谓天道裹挟。天道难见，世道难测，唯有自己，才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萧灼说，“巡凤，这就是我存在了这么多年的生命体验。”
巡凤看着萧灼，喃喃着重复着他的话:
“只有自己……”
萧灼点了点头。
“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明白。”
巡凤说。
巡凤想了想，说，“上次过轮回时，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她过了轮回，看起来还不错。看来作为一个凡人，那是她非常期待的生命体验。如今我想了想，那应该是你的功劳。是你用自己在苍深之声受劫，去换的他们世代无虞。”
萧灼说，“但人的生命终究是自己过出来的。我只能给他一个希望，最后，他还是靠自己。”
“想来……或许是吧。”
巡凤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他看着萧灼的眼睛，深吸口气，缓缓开了口，“摆渡人，我从来不应该怨你。”
萧灼一顿。
他想他并没有听错，巡凤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原谅他了。
萧灼不由得轻轻勾唇。
其实他已然没有这么在乎这个答案，但能够得到一声这样的宽慰，总归是一件好事。
巡凤说，“我很想念他们，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哪怕在轮回的边缘有一面之缘，他们也认不出我了。”
巡凤苍凉的说，“我们明明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日子，一起看过这世间的那么多东西。但是要永远遗忘，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真的觉得这非常残忍。可我也怪不了他们。他们总不能停在轮回里，一直不往前的。而甘愿停在轮回里的人，就会是像我这样，崔无念也那样，又或者是这幽冥渡的十方恶鬼那样，长年累月的这样存在着，除了期盼那漫漫百年间的一次重逢之外，甚至还只是单方面的重逢，就再也没有了什么欣慰。还会在这个等待和痛苦的轮回里，慢慢的丢失掉了自己，慢慢的忘记自己是谁，慢慢的把自己变成别人的傀儡，为他们的所谓大业而谋事。”
“我受够了。”
巡凤掷地有声的下了判断。
他想，他受够了。
萧灼看着巡凤。
“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但这世间的缘分本来就是短暂的。和这天地无极相比，所谓人，所谓鬼，又算得了什么？你说的对，我唯一有可能能把握的，就是自己。我至少要为自己决定些什么，哪怕那也无法实现。”
萧灼说，“巡凤，你要做什么？”
巡凤说，“我想你会帮我的。”
萧灼说，“当年在苍海，我没有能够帮到你。那么这一次，就让我试着弥补。”
巡凤看着萧灼，最终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洛灵川一路到了忘川，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为萧灼担忧的，但是至少自己方才见着了萧灼如今的本事，连季长盛他都能够对付，那将来在这地府里也没有谁会是他的对手了。
如果萧灼最终没有跟自己一起走，那只能说明萧灼是不愿意走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也不会强求。
他能够做的已经做了。
正所谓尽人事，洛灵川在心里想，自己这一趟是把能够挽留萧灼的方式都用了。
就算萧灼最终还是没有满足自己的心意，那也绝不会是他自己的错了。
这样一想，洛灵川的心里也就轻松了许多。
就像萧灼所说的那样，一个人能够把握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甚至很多时候，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真正的掌控。
如今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自然不会再为别人让自己深陷在泥沼之中。
洛灵川在自己心里想了一个明白，而后便继续往前走去。
看到了那一片浑浊之地，洛灵川便知道了那就是崔无念所在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鬼魂在忘川的入口聚集，形成了一片黑压压的场面，看上去近乎有些可怕。
洛灵川深吸口气，他想到了阎王爷所担忧的事情，如今看起来正是如此。
如果越来越多的鬼魂无法度过忘川，那该是怎么样的场面。
他们无法得到解脱，只能够那样聚集，而后被季长盛利用，作为傀儡，成为他挑起事端的凭借。
绝不能那样。
洛灵川飞身上前，到了那忘川入口，目光落在了崔无念的身上。
洛灵川远远的望了一会儿，想来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先把崔无念解救。
可是崔无念又是怎么被困在那里的呢？
他明明记着的，自己已经把崔无念送入了轮回。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第一百零六章 孟婆汤谁饮下
洛灵川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而眼下之计只有将崔无念从忘川入口带走，才能够结束这场乱事。
洛灵川停在忘川入口，看着那满身黑雾缭绕的崔无念。
他看上去已然非常可怕。
从他的一双眸子里，洛灵川已看不出半分熟悉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麻木，无论什么东西到了他的面前，他都绝不会认得出来了。
洛灵川深深皱眉。
尽管崔无念曾欺骗过他，但是那已然随着崔无念的离开被洛灵川将那份怨恨消解了。
崔无念都已经不在了，他又还怨什么呢？
比起让崔无念经受痛苦，洛灵川更想他能够早日进入轮回，结束他痛苦的岁月，开始他新的人生。
而洛灵川没有想到，自己对崔无念不过是只有这一点小小的希冀，却都没有能够实现。
他曾经以为自己做到的事情此刻已经落空。
洛灵川想了想，自己能否冲过去，强行为崔无念超升？
可是发生过的事情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如果崔无念突然出手，如果十方恶鬼突然袭来，他的烈火之力都落在崔无念的身上，那么他就没办法保全自己。
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的。
如果回去让秋妍和秦无霜一起来，那他会不会有一线机会？
洛灵川认真的想了想，秋妍和秦无霜能够做的，都不具备攻击性，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也不能当真为崔无念做什么，让他们过来，不过又是让他们趟一趟浑水。
洛灵川叹口气。
看来，他还需要从长计议这件事情。
洛灵川退离忘川入口，默默想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崔无念被困在忘川入口……
崔无念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还有崔无芳说自己感觉到奶奶的气息，这些事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么？
洛灵川不禁想，难道崔无念的奶奶，是为了崔无念而来的？
洛灵川抬起手，感受着自己在崔无念的家中取的那一点奶奶的熟悉的气息，而后在这忘川之间，搜寻着属于她的气息。
烈火推动着气息的流动，洛灵川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世上的生灵，希望自己能够发现属于崔无念的奶奶的那一点。
直到他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召唤。
那似乎是来自于奈何桥的方向。
洛灵川立刻睁开了双眼。
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希望的火焰。
他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洛灵川立刻循着那气息来的方向而去。
正是在忘川之上，奈何桥，洛灵川停了下来，看见了孟婆。
“孟婆。”
洛灵川立刻上前，恭敬的招呼。
孟婆微微一笑。
“令主，我们又见面了。”
洛灵川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令主如今想必已经知道摆渡人当年的事情了。”
孟婆轻轻说。
洛灵川点头，“多谢孟婆指点。如果不是您将那些往事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孟婆不由得笑了笑，“想必就算我不和你说那些事情，你也一样会回到幽冥渡吧。”
洛灵川不由得一滞，他认真的想了想孟婆的话，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心。
他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是。”
孟婆笑了。
“看来这不仅仅是摆渡人的计策，也是令主你的愿者上钩。”
洛灵川一笑。
“孟婆，我循着一段在人间的熟悉的气息，寻到了这里来。在忘川入口阻挡的那个鬼魂，和这段气息有关系。我在想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洛灵川对孟婆说出了自己的难题。
孟婆点了一下头，开口说，“你说的是……这位吧？”
孟婆轻轻一摆手，奈何桥上幻化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影子，洛灵川仔细看，面前的这一缕魂魄正是崔无念的奶奶。
“奶奶！”
洛灵川立刻上前一步，看着她的魂魄。
老者轻轻一点头。
洛灵川说，“奶奶，我是崔无念在人间的朋友，也是忘川的净火令主。您看到了，崔无念而今被恶鬼利用，作为傀儡被困在了忘川入口，阻挡着忘川的正常通行。我要让他进入轮回。”
老者了然的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着洛灵川。
孟婆说，“令主，你说的这些，她已经知晓。这也正是她没有离开这里的缘故。她的力量稀薄，求借我的力量，将她的灵魂的一部分送回人间，以发出请求。好在，令主，你终于还是来了。”
洛灵川不由得深吸口气，原来崔无念的奶奶一直在等着自己。
“我还是来的太晚了。”
洛灵川看着老者，感到抱歉的说到。
老者微微垂眸，“来了就好。帮帮他吧。”
洛灵川深吸口气，“奶奶，我也想要帮崔无念。但是我试过了。在崔无念看来，我是他的敌人。他已经认不出我这个朋友，我没有办法唤醒他。”
老者似乎叹了口气。
孟婆看了看老者，又看向了洛灵川。
“那个年轻人为什么会被困在那里，这是一个问题。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令主，老者，你们知道，有许多不愿意过忘川的灵魂，或是最终成为了幽冥渡的傀儡，或是最终散在了六合之外，执念深重者，则会积蓄力量，变成极善或者极恶。而我看那个年轻人，正是这一种。”
洛灵川抬眸，认真的看向孟婆。
“孟婆，您有什么办法？”
孟婆说，“当日在忘川之上，令主为那个年轻的魂魄超升。他的魂魄到了奈何桥，求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喝下孟婆汤。”
洛灵川不由得微微蹙眉。
“喝下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所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喝下去了，属于那个人的记忆就完全没有了。而且永远不可逆。”
孟婆轻轻说。
老者点了点头。
“这孩子.……这一辈子已经这么命苦了，为什么不想忘了呢？”
孟婆说，“大概是因为在这苦命之中，还有一点，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舍弃掉的东西。”
洛灵川认真听着。
他突然想到了在灵控中心，叶长安所说的那些话。
崔无念会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他的奶奶。
他希望他的奶奶能够长久的生活在这个世上。
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
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而在身死之后，他仍然不愿意度过忘川，此刻这么一想，大概也是为了他的奶奶。
他不想忘记她。
“有很多鬼魂不愿意喝下孟婆汤，等在黄泉路口。等哪怕是几十年，近百年，也只是想要看一眼，他所无法忘记的那个人在下一世擦过轮回的边缘之时，是否会对他露出一抹笑颜？”
孟婆说，语气很平静，无悲无喜。
“哪怕等上几百年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哪怕在轮回里他所想念的那个人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们也觉着，只要能再看他们一眼，哪怕是等上万年也值得。”
洛灵川听着孟婆的话，不由得轻轻颤抖。
他可以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全无所求，只是为了再见一面……
那该是多么深的执念，多么强烈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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