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是我没见过的。”
“可能是假的,可能是装的。”
池天镜看着小孩无奈闭上的嘴巴笑了笑。
“但至少我拥有过,并且还能再拥有十几年。”
“这就是你和天帝把脸面撕开的由?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小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是真心想要我死的,不死也不行。”
池天镜闭了闭眼睛,敛去了黯淡的眸光。
政派之间,他们亲父子,到头来还是反目成仇。
第10章 宝库
十几排檀木书架依次展开,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木头的特殊香味。
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提笔即成,池天镜包住云生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放轻松,手腕用一点劲。”
池天镜完全调整好了心态,仿佛从未说过早上那些肺腑之言。他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专注教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恶鬼变了样。又或者是他一直如此,但从未被人发现。
“哇。”
云生小小地赞叹了一声,亮晶晶的眼眸对上了那张开山面具。
“我请个先生来教你好不好?”
藏在面具后面的脸淡笑,仔细观察着云生的反应。
云生避过那双眼睛,垂下了脑袋。
是回避,也是期待。
只是,他真的可以吗?
弃子、废物、赔钱货……这才是他身上的标签,这些书香雅致的活计真的适合他吗?
他是开玩笑的吧,或者说和他的亲族一样戏弄他?
引诱他答应再告诉他是打赌打输了才这样说的,临走还要嘲讽他不自量力怎么配。
他以为他能逃过了的。
他以为他能重新开始的。
“不想。”
这是个机会,可是他的失望攒的太多了。他不想在池天镜面前失去那点仅剩的、可笑的尊严和体面。
虽然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可笑。
池天镜察觉到了身前的心上人心情不好,也不催,带着他的手写了两个大字——琢玉。
“良工琢磨,美玉出焉。”
“冒不起眼的原石可能存迹于山川湖海、土木荒石之间,可这都不能妨碍雕琢后的美玉享有盛名。”
小朋友微微侧过脸,像是有点触动。
“出身、经历都不是什么问题,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试一试……你愿不愿意去看看这个世界。”
以及,愿不愿意陪我?
最后一句,池天镜封在了心里没说。
不过他觉得,如果哪一天他的小朋友记起先前发生的一切,他会明白那些未宣之于口的话语。
云生觉得池天镜不像是戏弄于他,出乎意料的,他很认真,认真到让云生慌了神。
“我们先试一试,好不好?”
池天镜扶住他的腰,在耳边低语。
云生的小脸‘嗖’一下红了。
他能轻易感受到那透过轻薄的衣料的指尖温度,明明是轻轻抚上去的,可那点温度居然化为了炙热的暖流,用极强的穿透力渗入那个千疮百孔的皮囊。
它真的很温暖,就连眼眶都被刺痛的有点酸疼。
可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的宿命还会是被吃掉,因为他是个祭品。
这个念头稍稍镇住了云生的心情,让他不至于表现得太奇怪。
鬼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情是从哪来的。
不是厌恶,不是恐惧,也不是惊吓,它就像桃花酥一样,清清淡淡的甜香味却留有发涩的回甘。
“……嗯。”
云生浅浅一声,嘴角却轻轻提了提。
池天镜淡笑不语,心里已经开始思考书房内饰和书籍名目了。
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他这么一个人。
……
青釉刻纹瓶、金丝珐琅炉、黑釉月白双色罐……名贵瓷器、大型摆件放在高低错落的木架之上,有的就放在铺上异域毛毯的地板间,总之层层叠叠交错有致。
云生没有想到库房有这么大,虽然他什么都没见过,只觉得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做工精细,但并不妨碍他估测这一间财宝的价值已经超过了那些传世百年家族多年积攒的财富。但池天镜显然不满于此,拽着他拐了个弯,他才发觉自己想的离谱。
不下几百个暗格里存放的老画都上了年份,一处就有十几卷,更有放置于书箱中前朝古籍孤本上千。木雕玉刻,金石珠宝,奇石异玩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都被人打的很好,即便年份长了,也没有明显的破损和污渍。
“替我保管它。”
池天镜把印章塞进他的手里,从声音里都能听到愉悦。
“保……保管?”
云生声线颤抖,第一反应就是这太贵重了,他不能收。
池天镜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如今贼人流窜,身份特殊恐遭人惦记,思来想去还是你这里最安全。毕竟,谁也不会怀疑你。”
“那也……不行。”
小朋友仍然很坚定。
“这个小秘境设下了最高级别的禁制,只有你手中的印章能开启。若是日后形势大变,你随身携带可于之躲藏一段时日。”
池天镜也很认真,他已经细细考虑了他们的未来。如果天道发难,那他也可保住神魂不受损伤,留下一命。
他见云生面有犹豫之色,换了个无所谓的态度:“小身板也得撑到我吃掉你的那个时候啊。”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
小朋友头一次没在乎那个吃不吃的问题,突然发问。
池天镜愣了愣,上挑的嘴角抖了抖没落下,笑了起来。
这回是真的大笑。
云生能想着他,他真的很满足。
“没有什么能打败我。”
安抚还是要安抚的,但隔着开山面具也难掩池天镜的欣喜。
云生觉得不对劲,他和恶鬼的相处模式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多心,不过只是保管一下而已,但是细微的念头还是不可制止地从心底的裂缝里钻出来。
……
“我们要去哪?”
云生从薄被里探出头来,瞅着马车内饰有些发懵。
自从那日之后,云生和池天镜的对话放松随意了一些,虽然还是紧张居多,可正常交流是没什么问题了。
“雁城。”
池天镜揭开帘子。
月色透着一个角倾洒了进来,朦朦胧胧地颇有几分暧昧。
空旷的平原隐隐可见零星焰火和帐篷尖角,那是旅人的暂居之所。
“月亮真圆啊。”
云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只是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
灵山总是夜幕披挂、星子高悬,也有一轮圆月常挂,可下山之后的圆月倒多了几分真实和人气。
明月孤悬,亮如白昼。
“夜晚风凉,白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池天镜抿嘴不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重骑兵的马蹄声阵阵,马车里却安静异常。
“白天?什么时候才行呢?”
他盯着那轮明月过了好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自己。
迷迷糊糊再次睡着的云生没有听到他的呢喃,这只恶鬼在他身边,他反而更睡得安稳了。
……
第11章 除蛟
雁城位于落微山上,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城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土地肥沃,可种些小麦之类的农作物,满足生活所需。
日光透过云层顺着窗缝溜进来。
云生握住那些光辉,怔愣地看向窗外那不是很刺眼的太阳。
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他还没有死。
小黑躲在墙角的阴影里不肯动分毫,恹恹地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云生不懂这类生物会不会生病,本想问问那只恶鬼,可是他也一并消失了。
真令人担心。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夜幕初临,小黑突然间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地拱着他出门。
池天镜突然出现,一把搂住被门槛绊了一跤的小朋友,小黑雾瞬间老实多了。
“我们要去哪?”
云生小脸红了红,抬起头问道。
池天镜不动声色松开搂在小朋友腰间的手,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
“赏花。”
大概是山地地势较高缘故,这里的桃花都开得比别的地方晚一些。
当然品种也更特殊。
山上都是些少见的直枝复瓣花型,再往上走走,桃花的颜色就鲜艳了许多。
可这不是池天镜要找的。
云生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些桃花,只觉得这些姹紫嫣红美的可爱,反正都是他没见过的。
山峰耸峻,青苔秀丽,本是个美好的夜晚,可破空之声砸碎了这场静谧。
‘嘭。’
火焰之中带了些青色,包裹着泥团一同灼烧。
“小莲蓬、小莲蓬,嘻嘻嘻哈哈哈……”
蓬头垢面的怪人一会仰天长啸,一会捶胸顿足,疯疯癫癫大吼,只能听清楚几个字。
池天镜挡在云生前面,用火焰劈开了兜头扔过来的泥巴墙。
烈风带着气劲卷起了那人打缕的头发丝,露出一张麻子脸。
这人池天镜不认识,但莫名觉得熟悉。
不过这一劈,反而露出了那人藏在耳后的一抹金色。
“我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嗷呜嗷呜呜呜呜——”
那人似哭似笑,使劲拍拍手掌又蹦又跳,循着其他方向去了。
池天镜的眼神再也没有离开过那抹一瞬闪过的金色,他毅然决然地抱起云生,追了过去。
那怪人在山前失了踪迹,池天镜看着那一汪潭水若有所思。
刚刚那抹挥之不去的熟悉让他很不舒服。
“蛟龙?”
云生蹲在潭水前面,指着落了灰的石砖道。
那刻画很像话本里的东西。
下一秒他就被拦腰抱起,数道十几米高的水柱朝天喷出,那小小的水潭竟涌出了奔腾河浪,漫过了目及之处。
他们站在深不见底的海面之上,随着波涛摇荡。
这是个幻境,池天镜知道。
他给云生带上自己的香灰手串,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害怕的话,闭上眼睛,我保证一炷香之内就能解决。”
云生能猜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他的确很害怕,可是带着体温的香灰手串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有人护着。
恶鬼应当是很厉害的。
没等他细想,池天镜就扎下了水。
“吼——”
一声低沉的大吼让水面沸腾了起来。地心深处一下强过一下的震动掀起了十米高的浪头,兵戈铁器的巨大撞响回荡在海面。
底下的战况很激烈,水面也跟着闹腾,但没有一滴水花是溅在云生身上的。
蛟首破水而出,脖颈上深深的尖刺圆环带着倒钩刺入鳞片里,每一次挣动都会流出腥臭的血液。
粗壮的锁链包绕着金光神谕死死拽住蛟上天的动作,任凭它昂首飞天,也岿然不动,反而哗啦啦掉了许多鳞片。大秃尾巴拼命搅动水面,深不见底的涡旋裹挟着洪荒之力意图把骑在身上的人甩出去。
但很可惜,这招对池天镜没用。
他发现了比制服这只蛟更有意义的事情。
蛟深红的魔眼有很多细细小小的纹路,就和树干枝杈一样,仔细探查就会发现它们框住了妖兽的心脏。
几缕魔气肆无忌惮地在蛟首乱窜,似是有心之人用来控制行为的,可再放肆,它们也不敢靠近蛟腹那个深色纹印。
——保合太和,天命所归。
八个大字正正方方刻在腹部,池天镜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
这不是太子大印的玺文吗?
他什么时候干的这事儿?
池天镜难得走了神。
怪不得这只蛟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仇人,感情是在这等着呢。
池天镜摇了摇头,收回了神识,看了眼乖乖闭上眼睛但面色苍白的云生,开始思考怎么处置这只蛟。
神谕锁链……是只有罪的蛟。
他不缺捣乱的仆从,也吃够了野味,但是云生缺个坐骑。
这件事情就被很愉快地敲定了。
他握紧蛟首上方的圆环,虚空一捏,蛟惨叫一声张大嘴,幽黑的魔气顺着通道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想跑?”
池天镜根本没给它们瑟瑟发抖的机会,在它们发现不对劲的前一刻就出手捏爆了本体。
蛟失去了所有力气,闭上了由红变白的眼睛,重重落下,在海面中央飘飘荡荡。血团子顺着嘴缝鼻腔呛咳而出,腥臭和发涩的味道把空气都熏得入了味。
“我回来了。”
池天镜刚解开对于蛟的封印,弯下腰去看跌坐在海面上的小朋友。
“回……回来了?”
云生悄咪睁开一只眼,在看到那只蛟首后又轻又浅尖叫了一声。
“变。”
池天镜虚空一拽。
十几米长的蛟肉眼可见地缩小,缩成了几厘米大小,乖乖躺在云生手里装死。
云生脸色好了不少,池天镜在身旁,他连胆子也大了许多。那东西滑溜溜的身体带着点冰凉,摸上去又软又有弹性。
“咳咳……”
蛟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被池天镜一眼瞪了回来。
它微微鼓起的腹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滚动。
金银混合色的小圆球被吐了出来,那只蛟拱了拱脑袋诚恳地把它推到池天镜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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