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叹着气安抚了陈夫人几句,她突然问道:“沈容母亲过世的早,应有不少嫁妆银子在府里,那些嫁妆现在何处?”
陈夫人擦干净眼泪,缓缓才说:“这我倒是知道的,她的嫁妆由老夫人拿了去,说是以后要留给沈容当聘礼,相爷也是同意了的,如今老夫人去了大钟寺,嫁妆定是锁在私库里了。”
“既是说好了,那便动不得。”陈老夫人道,“要解眼下之急,还有另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不仅能解一时之忧,长久来讲亦有好处。”
陈夫人眼睛一亮:“愿听母亲教诲。”
陈老夫人细细说道:“......”
*** ***
沈容下朝时被公孙侍郎喊了住。
公孙侍郎一脸喜气道:“方才院史大人叫我过去说话,圣上决定仍然将二殿下开府的日子定在三月,正月十五总归是急了些,又是年关,典司院诸多事宜要忙,工匠们也需要休息,圣上仁慈,便改了日子。”
沈容淡淡道:“如此也好,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公孙侍郎拍拍胸脯,一脸庆幸道:“且咱们之前紧赶慢赶,进度快了不少,心里头踏实,这年也能过得畅快些。”
沈容露出些笑容,点了下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突然听见背后咳嗽声,公孙侍郎回头眸了一眼,见是北远侯,识时务道:“下官还有事,先走一步。”
北远侯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把沈容叫住后,本想骂他一顿,走近了却见他眼圈发黑,双目布满了血丝,心下一凛,急急问道:“为何如此疲态?”
沈容笑道:“近日忙着二殿下建府的事情,休息略少了些,舅父不必担心。”
北远侯冷哼了一声,再瞧沈容几眼,突然又软了下来,说道:“夫人替你做了几身衣裳,你今日若是无事随我回去试试。”
开府的日子延了两个月,沈容自然也轻松了许多,便随着北远侯回了侯府。
侯夫人吩咐侍女将衣服拿来,见沈容模样憔悴,心疼道:“到底是没有人照顾你衣食起居,比从前在侯府憔悴了许多,你过了年就二十了,该正正经经相看人家了,相爷夫人不替你操持,舅母替你操持!”
北远侯眉头挑了挑,嗤声道:“要你替他操心,他主意大着呢!”
侯夫人抬手打了他一记,恼羞成怒道:“你不帮忙就别啰嗦,成日里没个正经。”
沈容苦笑道:“舅母做主吧。”
侯夫人自然高兴,北远侯却大吃一惊,那日他见外甥决绝,真真是一副不遂他愿就要死了的模样,今日却转了性,认了命?
北远侯难以置信,他细细打量沈容,真是越看越不顺眼,跟丢了精气神似的,那双眼睛里透着腐朽之气,和他妹子病逝那年竟有几分相似。
侯夫人不知内情,只兀自打量着沈容身段,含笑道:“当了官更是消瘦了,衣服得改改,不过也快,改好了我差双喜送去相府。”
北远侯手里盘着两颗玉球,他越盘速度越快,到最后竟然哐当一声捏了碎。
侯夫人吓了一跳,气急败坏等他一眼,骂道:“吓死人了。”
北远侯一把抓起沈容的手,拖着他往书房走,待四下无人,他喘着大气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非要那赵念安不可?”
沈容苦涩道:“舅父不必为难,我与他已经再无以后。”
北远侯怔忪半晌,却是说:“好孩子,城中多得是待出阁的小姐赤子们,舅父一定替你寻一个比赵念安更好的。”
沈容道:“我方才是不想舅母担心才敷衍她,我如今心无旁骛,只想好好当差。”
北远侯道:“你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只管去见见,兴许见着一个更好的,就能把赵念安那厮抛去脑后。”
沈容点点头,只得答应。
*** ***
赵念安在暖阁里出神之时,林倩儿蹦蹦跳跳跑来了,她今日穿了身红色的棉袄,领口有一圈白狐毛,又梳了娇俏的发髻,看上去甚是活泼。
赵念安没什么心思看她,他如今也明白了,这丫头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念安躺在塌上,用袖筒遮着眼睛,百无聊赖道:“你怎么来了?”
林倩儿微微红着脸,雀跃地在椅子上坐下,俏皮道:“表哥,你知不知道,最近北远侯在四处寻人打听,哪家有适婚的小姐与赤子。”
赵念安淡淡道:“万常宁二十好几还不肯娶亲,确实是晚了些。”
林倩儿笑眯眯道:“表哥弄错了,侯爷应是给沈大人说亲呢。”
赵念安‘啪’一声坐了起来,袖筒应声滚落在地,按捺着怒气皱眉问道:“你哪里听来的?”
林倩儿将袖筒捡起来摆在凳子上,缓缓说道:“自然是猜的,不过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侯爷四处与人说,沈大人身体无恙,之前说他隐疾乃是误传,这种事情请太医一看便知,料想侯爷不敢胡说。侯夫人发请柬邀了许多官家夫人与家中姑娘赤子们去侯府吃茶,等那日便能知道,究竟是小侯爷还是沈大人。”
赵念安脑袋嗡嗡作响,他冷着脸问:“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林倩儿突然红起了脸,攥着绢帕娇滴滴道:“表哥素来与沈大人交好,从前倩儿以为他身体抱恙,可如今看来已无大碍,倩儿想请表哥那日带我去侯府喝喝茶。”
赵念安蹙着眉道:“你忘记睿王妃的事情了?”
林倩儿忙说:“侯爷说了,不看家世,只看样貌与人品,如此倩儿也不算是高攀。”
赵念安发起了怒,冷着脸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人家不请你,你上赶着送上门,你姑娘家家的岂能如此不知检点?”
林倩儿愣了愣,随即发着脾气站了起来,拧着眉道:“表哥为何如此说倩儿?从前不管倩儿说什么做什么,表哥都不会对倩儿发脾气,表哥是不是觉得倩儿嫁不出去,非表哥不可?”
未等赵念安反应,林倩儿蹬了蹬脚,拿起袖筒砸在赵念安身上,转身跑了出去。
赵念安苦笑,随手将那袖筒扔到一旁,方德子见状来劝,赵念安却道:“我有什么脸说她,说到底我也与她一样,不知检点,日日追着沈容跑,若我一开始就内敛自持些,我们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我如今也不会这般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方德子叹道:“殿下想开些吧,您是天之骄子,与沈大人注定有缘无分。”
第35章
未免沈容放鸽子,北远侯提前一日将他押回了侯府,今日一早又遣了侍女们去伺候他穿衣。
兆喜看着进进出出的侍从侍女们,不由感叹道:“还是在侯府里过得舒坦,少爷也有个少爷的样子。”
沈容端坐在案前轻笑,由着巧手的侍女们梳头装点,双喜将改制过的新衣捧进来,举着一身身给沈容看。
双喜体态微胖,笑起来憨傻,穿着棉衣更是圆润润瞧着喜庆。
沈容也许久不见他,多看了他几眼,叹道:“当日带了兆喜回去,你享福,倒是叫他吃苦了。”
兆喜在旁叫嚷道:“双喜你听明白没有,少爷说你肥胖懒惰。”
“去你的!”双喜不他,笑吟吟问,“少爷今日穿哪身?”
沈容视线扫过一圈,淡淡道:“就苏芳色那套吧。”
“苏芳色?”兆喜与双喜面面相觑,半晌,兆喜迟疑说道,“少爷甚少穿如此艳色。”
沈容垂着眼道:“舅父与舅母如此为我操持,总不能叫他们驳了面子,年节将至,我也隆重些。”
双喜将其他衣裳收起来,笑道:“侯爷侯夫人见了定是高兴。”
沈容苦笑,颔首道:“替我重新梳头,戴那一顶细纹镂金点翠发冠。”
侍女称是。
兆喜上前一步,蹲着身子低声道:“少爷,那是二殿下赏赐的发冠。”
沈容面色从容,语态平和道:“平日里戴过于贵重,今日正合适。”
兆喜愁眉苦脸道:“可是......”
沈容不去看他,只微微合上眼,温声说道:“去替我选一条合适的腰带。”
*** ***
连落了几日雪,茶宴这一日却突然天气放晴,雪融花开,仿佛重生一般绿意滋长,散发着勃勃生机。
为了给沈容作陪,侯夫人将万常宁骗回了府里,哄他一并去相看,他身份尊贵,是北远侯唯一嫡子,侯夫人亦出生高门望族,万常宁不过二十又五,却官拜三品,受朝廷重用,皇城里垂涎他的小姐赤子们比比皆是,且他模样俊俏朗眉星目,只是性格过于风流,总有些不端于行的名声在外,门当户对的人家对他望而却步,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五。
万常宁虽未成家,外面却也有些知己,如此风流过了几年,逐渐得了些趣味,愈发不想成家,免得被拘束度日。
侯夫人把万常宁拽进暖阁里,警告他不许落跑。
万常宁把狐裘大氅扔给侍从,撩起衣袖,叉着腿坐在椅子里剥花生吃,幽幽说道:“打着我的名声把小姐赤子们叫来,却是给表弟相看,侯夫人好偏的心呐。”
侯夫人怒道:“你惯会恶人先告状!”
万常宁哈哈一笑,略微正经了些说道:“今日来的小姐赤子们门第都不高,把弟弟们也叫来一起坐坐,免得落了话柄。”
“自然如此,还用你说?母亲不是不周到的人。”侯夫人把茶盏塞进他手里,只道,“你一会儿只好好坐着,该吃吃该喝喝,少言少语,莫要抢了弟弟们的风头。”
万常宁忙不叠地点头。
侯夫人又瞪他一眼,携着侍女款款离去,似是不放心,走时还锁了门。
万常宁哭笑不得,放下茶盏又抓了一把花生来吃。
时辰快到时,小姐赤子们陆续坐着马车前来,冬日里天寒,小姐赤子们不免穿得厚重,进了暖阁方将披风解下,露出姣好的身段与娇羞的面容。
万常宁从前也正经与人相看过,家世好的姑娘端庄持重,面容却未必好看,多是靠着那些华贵之物装点。
今日却截然不同,他从来不知道,皇城之内,闺阁之中,竟还有如此多模样楚楚动人的官家小姐赤子。
万常宁懊恼极了,暗自在心里抱怨,若是当年他有这光景,何愁不能成家。
侯夫人本也有些忧心,沈容的家世虽不及万常宁,可人是她亲手养大的,无论相貌性格还是学识,皆是顶顶好的,未来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便是尚公主也无可厚非,她本是不屑与小户人家的女儿相看,总觉得门楣低了些,与沈容不相配,可侯爷咬死了一定得模样漂亮,她思来想去不如先顺着侯爷的意思看看,若是真有好的,给沈容纳个贵妾也无妨。
可到了今日,侯夫人看着满堂颜色鲜艳、模样动人的姑娘少爷们,真真是眼都花了,这些孩子们门楣虽不高,倒也矜持温婉,柔软可亲。
侯夫人心里满意,却见他们都盯着万常宁瞧,神色一凛,问嬷嬷道:“表少爷怎么还不来?快去瞧瞧。”
又有侍从来报:“沛国公府到。”
“沛国公府?”侯夫人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跟着侍从去了暖阁门外,欢喜道,“我原本就相中了沛国公家的嫡女,也递了请柬,几日不闻消息,原以为国公夫人不允,没想到竟是来了,我亲自去迎迎。”
侍从赶忙说道:“夫人,不是嫡女,是嫡子,国公爷的嫡次子宋言公子。”
侯夫人吃了一惊,喃喃自语道:“原先就听说国公夫人有意将嫡次子当赤子出嫁,莫不是真的......”
她缓了缓神,又盈盈笑起:“嫡次子也好,嫡次子也好,我去迎他,侯爷去了哪里,你赶紧去找,请他去暖阁坐坐。”
侯夫人匆匆至正门,宋言已经进了门,穿着绀蓝色的锦袍,端着手站着,模样颇有些窘迫,侯夫人走近些细细看他,宋言眉清目秀,眼神柔软,看着便是好相与的样子。
侯夫人喜欢极了,连忙迎他进门,毕竟是国公爷的嫡子,侯夫人不便直接问他是否为赤子,只请他去暖阁坐,准备晚些再探探他口风。
侯夫人正准备回暖阁,就听侍从来报,二皇子赵念安到了。
侯夫人大吃一惊,连忙走回正门。
赵念安一身朱红色长袍,披了件狐裘披风,亭亭而立站在那里,双眸似秋水一般清澈明亮,却又忧郁惆怅。
侯夫人那日蟹宴见他活泼可爱,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便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行了礼。
没等侯夫人问,赵念安自己说道:“有些公务上的事情想与沈大人商议,不知他人是否在侯府。”
侯夫人连忙点头称是,又说:“日前圣上赏了侯爷一些茶叶,今日特摆了茶宴请各家公子小姐来品茶,又请了善做茶点的师傅过来,殿下若是不着急,不如一并坐坐。”
赵念安垂着眸子,迟疑道:“我去了,怕是大家都不自在。”
侯夫人见他这般模样,忙道:“殿下亲切,何来的让人不自在,容儿近来郁郁寡欢,若是见了殿下,心情必然大好,外头冷得很,殿下快请进。”
赵念安被劝了几句,又听她说沈容郁郁寡欢,心中难受,默默点了下脑袋。
侯夫人迎着他往里走,今日侯府女眷赤子众多,方德子不便贴身伺候,赵念安便只带了一名侍女进暖阁。
宋言刚进来,姑娘们正打量着他,又见赵念安步入暖阁,不知情的错将他当成沈容,均怯生生挑着眼梢偷看他。
赵念安不语,端着架子坐进椅子里,一派高不可攀的模样。
万常宁见他一身华服雍容而来,倏地就笑了,今日可真是修罗见阎王,有的闹。他掸了掸手,迫不及待道:“表弟磨蹭,二殿下却是到了。”
众人吃了一惊,陆续起身行礼,赵念安抬眸看去,这寒冬腊月天却是掩不住这满屋姹紫嫣红春色迷人。
赵念安淡淡应了一声,姑娘们又坐回椅子里,默默吃着茶,鲜有交谈。
侯夫人端着茶,又叫侍从去请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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