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一脸疑惑道:“怎么?父亲如今还有公务要处吗?”
沈怀荫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滚!我不要见到你!滚!”
沈容幽幽叹道:“父亲既然不想见我,我不来就是了,只是这每月的二百七十两债银,请父亲奉还吧,儿子拿了银子立刻就走。”
“你还有脸要!”沈怀荫冷冷一笑道,“就因为这六万两,你搅得天翻地覆,一通连环套下来,害我们相府被贬成了侍郎府,你还有脸要这银子!”
沈容啧啧摇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父亲这就受不住了?你既然知道是我捣的鬼,就乖乖把银子交出来,否则后面还有你好看!”沈容突然厉下眉眼,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表情凝视着沈怀荫,似是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浑身充满了狠厉。
沈怀荫吃了一惊,回过神后大骂道:“你这逆子,你反了天了,我早就知道你狼子野心,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沈容倏然红了眼,他一语不发走到那只甜白釉花瓶前,撩袖砸了个粉碎,在沈怀荫倒吸一口气时,他又将书房内所有瓷器通通砸到地上,一时间书房里只有瓷器落地的声音与沈怀荫的怒骂声。
沈容痛快地在书房里发作,将他眼前能看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砸碎撕烂,书画瓷器墨宝,统统不留,仿佛要将这个府邸拆了一半,用尽全部力气,撕心力竭般的发泄。
沈怀荫叫人上去擒他,万常青拔出佩刀将众人喝退。
沈怀荫心头滴血一般心疼不已,他虽自命清高,但谁人没有几件自己爱惜的玩意,这些书画瓷器都是他心爱之物,在这一瞬间全部毁于一旦,全部毁在了沈容手中。
沈容砸了个痛快,他扬声大笑,疯癫一般指着沈淮荫骂道:“从你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就应该猜到,我费劲心机宁愿断子绝孙都要尚皇子,为的就是要你家宅不宁,如今不过刚开始,从此以后,侍郎、谋吏、谋役我要你一步步跌落泥潭,沈康我也不会放过,贾千怡是谁,她拿什么跟赵念安斗,沈怀荫!你且张大眼睛看清楚,我要如何叫你生不如死!”
老夫人来时,恰好听见沈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她吃惊不已,沈容如今竟此般猖狂,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
老夫人加快了脚步,阴冷着脸走上前,大喝道:“沈容!你枉为人子,你岂能直呼父亲名讳!什么生不如死,全是些狗屁倒灶的话!”
沈容仰头大笑,笑停了方凉凉说道:“祖母如今来说什么大道,既然都撒泼开了,我也不妨直说,你们如今已经没有了活路,我拿捏住了赵念安,等于是笼络住了圣上,你们名声已经臭了,哪怕你们去告御状,谁又会信你们,自讨苦吃!”
他深吸了口气,复又回到温文儒雅的模样,含笑作揖道:“今日孩儿失手,如此书房里的物件抵三千两银子,之后一年孩儿就不来讨要债银了,等明年是继续砸还是直接扣了父亲与兄长的俸禄,等明年再说。”
沈容勾着眉飞色舞的笑容,携着万常青往外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幽幽道:“只是明年这时候父亲与兄长还能不能继续当官,还两说。”
沈怀荫心绞痛,颤巍巍指着沈容离去的背影,哽声道:“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老夫人头晕目眩,脚一崴,整个人栽了下去。
庭院内乱成一团,沈怀荫对着沈容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骂声久久不绝于耳。
刘姨娘听闻赶忙跑去老夫人小院,又请郎中来把脉,待郎中走后,老夫人躺在床上悔不当初道:“早知他如此,当日就不该成全他尚皇子,哪怕废了我这条老命也得阻止他!”
刘姨娘眼神苦涩道:“老夫人心慈,又怎会知道他这般心机深重。”
沈怀荫坐在椅子里,懊恼地拍着大腿,眼神悲痛不已:“以为他光宗耀祖,结果是拆人家来了。”
刘姨娘哽咽道:“老夫人,咱们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他不会暗中再使什么手段吧?”
老夫人与沈怀荫皆静默不语,原本他们皆打算着与沈容分干净了也好,以后各过各的,等过几年沈康出息了,沈怀荫官复原位,沈府还能在朝堂上立起来。却不想那沈容像是咬住了他们的尾巴,死活不肯放过他们。
刘姨娘见两人不出声,缓缓站起身将汤碗摆去一旁,淡淡道:“今日容少爷大发雷霆,许多仆役都瞧见了,妾身已经吩咐下去,不会叫他们乱说话。”
沈怀荫怒目道:“他既然敢说,就不怕旁人知道!”
老夫人抬了抬眉头,思忖半晌道:“如今流言蜚语不利于咱们这边,既然沈容大逆不道,也该让他长长教训。”
刘姨娘微微蹙着蛾眉,似笑非笑道:“这哪能伤他什么,各家吵吵闹闹都是有的,旁人听个乐子罢了,平白叫人笑话。”
老夫人冷笑道:“水滴石穿,总有成事的一日!”
三人正说着话,康姨娘一瘸一拐地过来了,她不顾侍女阻拦,冲进来趴在老夫人床头眼泪汪汪:“姨母您这是怎么了?姨母!”
老夫人拍拍她的肩头,烦躁道:“好了,我没事,有你们这群不争气的,我老婆子怎么也得撑起来。”
沈怀荫起身走过去,半跪在床头将康姨娘揽进怀里,心疼道:“你身子还没有大好,过来作甚。”
康姨娘靠进他怀里,垂泪道:“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怎么能安心修养,姨母吃苦了,老爷您也吃苦了。”
沈怀荫苦叹道:“都是沈容那讨债鬼,真真是气煞我也。”
老夫人牵着沈怀荫与康姨娘的手,语重心长劝慰他们。
刘姨娘端着手站在一旁,脸上挤出苦涩又温顺的笑容来。
第131章
那日之后,沈容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时常动怒,偶有几日甚至夜不归宿,只说是林户院忙,夜里宿在了宫中。
白日里他在朝堂上依旧惺惺作态,端的是儒雅的文人模样,夜里却时常酩酊大醉,每每要到深夜才由兆喜驾着马车送回来。
赵念安一连几日在角门等他回家,如今已是十一月末,天气渐寒,下过一场初雪后更是骤然降温,他裹着斗篷站在门口,焦急如焚等待着沈容归来的马车。
街上鲜有人烟,偶有打更人路过,发出一丝嘹亮声响。
赵念安搓着手,愁眉不展望着路的尽头。
方德子在旁心急道:“夫人进去吧,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赵念安苦着脸,眼底含着泪,摇摇头道:“我再等等吧,他近来心情不好,不要叫他以为我不体贴。”
方德子无奈叹息。
正说着,兆喜驾着马车从西街转过弯出现,快马加鞭到了王府门口。
方德子连忙去迎沈容下车,刚撩开帘子,沈容就跌跌冲冲撞了出来,他满面通红,一身酒气,指着兆喜骂道:“你这个畜生,驾这么快作甚!想颠死本官?”
兆喜沉着脸,俯下身去连连道歉。
方德子把轿凳拿出来,打着圆场笑道:“老爷喝多了,快进去歇歇。”
沈容晃晃悠悠看着那轿凳,打了个酒嗝,一挥袖道:“这轿凳太窄,拿走,兆喜过来。”
赵念安沉着脸,欲言又止看着他。
兆喜咬了咬牙,走到马车前跪在地上,弓起腰道:“请老爷下车。”
沈容得意地笑,他迷蒙着眼睛,环视着空荡荡的街道,朗声道:“本官如今从一品,叫你们跪你们就跪,叫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赵念安红着眼,声音哽咽道:“你快点下来吧,天色不早了。”
沈容轻蔑地瞥他一眼,冷冷笑了一声,踩着兆喜的背下了马车,赵念安伸手要去扶他,他一把甩开赵念安的手臂,脚下一个趔趄从兆喜背上摔了下去,整个人狼狈不堪倒在地上。
众人连忙来扶,他撒泼一般甩开他们,又将赵念安推倒在地,大骂道:“本官不用你们扶,本官是从一品大员,尚了皇子,你们是什么下贱胚子,也配扶我。”
赵念安涨红了脸道:“发什么酒疯!给我站起来!”
沈容用力挤了挤眼睛,仿佛是看清了来人,他露出轻佻的笑容,嗤嗤笑道:“你这赤子模样一点都不标致,倒是跟安亲王有点像。”
赵念安气得浑身颤抖,恼羞成怒道:“方德子!把他给我扔进轿子里押回去!”
方德子叹了口气,叫了仆役一道把沈容押进轿子里,一路抬回后院。
兆喜冷着脸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沈容被抬回寝殿,待轿子落了地,还未等他出来,赵念安赶忙从旁边的轿子里跑下来,急巴巴去撩轿帘。
沈容懒洋洋倚着身子看着他笑。
赵念安扁了扁嘴,拽住沈容的衣裳拉着他出来,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回了房。
双喜从寝殿跑出来,见沈容又是一身酒气,连忙去煮醒酒汤。
沈容在圆桌前坐下,见茶壶里有水,自己倒了来喝,赵念安连忙拦住他道:“茶都凉了,叫他们换一壶来。”他叫来侍女沏茶,又叫人去膳房端宵夜来。
沈容揽住他的肩头,亲了亲他的太阳穴,问道:“刚才摔在地上有没有受伤?”
赵念安摇了摇脑袋,环住他的腰身,闷闷道:“下次还是我来唱白脸吧,你这般好吓人。”
沈容笑了几声,安抚着捏了捏他的脸,低声说道:“下回别再来等我,夜寒了,别着凉。”
赵念安不置可否,安静了许久,却问:“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
沈容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赵念安一把推开他,满脸羞赧着不出声,只用泛红的眼梢睨他。
沈容连忙去哄他,强势将他按进怀里,柔柔说道:“夫人模样好看极了,真真是活色生香,为夫多看几眼不喝酒也醉了去。”
赵念安被他逗笑了,讪讪推他开,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才说:“就知道揶揄我。”
双喜把醒酒汤和宵夜都端来,赵念安遣走他之后方问:“你说他们会信吗?”
沈容喝了口面汤,暖和了身子缓缓道:“旁人兴许会生疑,但他们一定会信。”
赵念安不明所以,沈容夹起一只虾仁喂进他嘴里,自己把小油菜吃了,慢吞吞说:“我在他们心里从来都是虎豹豺狼,如今只是露出本来面貌罢了,他们本就不是中立之人,我不过是满足他们的幻想。”
沈容卷起一缕面,问道:“吃不吃?”
赵念安点点头,就着沈容的手吃了一口面。
沈容又喝了口面汤,说道:“我露出的破绽是他们现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一定会紧紧抓牢,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做到何种地步。”
沈容吃了半碗面,揉了揉鼻子,露出苦恼的神情:“一身酒气,你倒是愿意贴过来。”
赵念安连忙讨好地笑笑:“那有什么的,你怎么我都喜欢。”
沈容摸摸他的脸,感怀点头,忽又说道:“走吧,陪我沐浴。”
赵念安脸颊讪红,微微露出一点笑容,被沈容牵着站起身。
*** ***
“真的啊?”刘姨娘刚把管事的遣走,小花就急匆匆来禀报,这些日子沈容醉酒闹事,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但打更人都瞅见了,兆喜也与小桃抱怨了几次,小花自己悄悄躲去深巷偷看过几回,她形容不准确,只说与沈康醉酒撒泼时一般模样,猖狂又刻薄。
刘姨娘巧笑盈盈道:“哟,倒是亲兄弟,骨子里都是放浪形骸的模样。”
小花又道:“还有一件事十分古怪,近来容少爷的马车都是从西街回来,兆喜往常都是走东街。”
刘姨娘不以为然道:“许是去西市的花街酒坊买醉吧,倒也正常。你把小桃叫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她。”
小花颔首去了,不多时领着小桃进了门。
小桃如今方十六岁,进府许多年却还如从前般怯生生的模样,半点不比小花落落大方。
刘姨娘携着她坐下,温柔笑着说:“最近方小姨娘身体如何?可还有拿你们出气?”
小桃颇有些局促,低眉顺眼道:“偶尔会打骂,倒也没有比从前厉害。”
刘姨娘握着她的手,递了杯茶水给她,调着笑一般缓缓说道:“那兆喜可有心疼你?”
小桃紧张地把茶杯摆回桌子上,语无伦次道:“我与兆喜没什么,他是个烂赌鬼,我、我不想与他亲近。”
小花恼怒道:“只是叫你去套话,又不曾叫你献身于他,怎么了?他调戏你了?”
小桃忙不叠摇头:“那倒没有。”
刘姨娘垂着眼捻弄着手里的帕子,缓缓说道:“其实兆喜也没什么不好,你跟了他,日后起码也是个管事夫人,他门道这么多,日后就是沈容倒了,他也总能混口饭吃,不至于亏待了你。”
小桃红着眼跪倒在地,攀着刘姨娘的膝盖哭诉道:“我爹就是个烂赌鬼,我娘过了一辈子苦日子,小桃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刘姨娘您救过我一次,您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让我跟兆喜,我求求您了。”
“你这是干什么?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快起来。”刘姨娘叹了口气,扶着她坐起来,感慨道,“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什么,只是兆喜那里你得拢住了。”
小桃倏地松了口气,她擦干净眼泪坐回椅子里,慢慢说道:“他最近脾气暴戾得很,总是对容少爷破口大骂,只是他嘴巴紧,除了些无关紧要的,其他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刘姨娘点了点头,眉宇间染上一分愁色,问道:“上回他提到沈容有一位心爱之人,是怎么回事?你打听出来了吗?”
小桃摇头,苦着脸道:“兆喜口风紧得很,言语间透露过一些,说是侯府从前近身伺候过他的侍女仆从都知道,他们还交换过定情信物,至于那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却一概不说。”
刘姨娘琢磨道:“如此看来应当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十几岁就能交换定情信物,莫不是侯府里伺候的下人吧?”
89/96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