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当年不姓盛,”刘姨听他呼吸渐弱,手指替他抹去唇边的血,轻声抽泣:“这么好的一个人,得被宠成什么样儿啊。”
她摸到盛怀森的额头滚烫,凝着一层汗渍,水一样覆在手心,烧的狠了,连人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我小时候最喜欢哥哥。”盛怀森睁开眼,眸色朦胧,“哥哥对我好。我说怕黑,哥哥就陪我一起睡……怕一个人待着,哥哥去哪都带着我。”
“他脾气不好,后来总嫌我烦,我都知道。可我还想跟着他。”
“他开始打我。不许我吃饭。不许我跟别人玩。有时候跟女孩讲话也要被他打。”
“我通通忍住了,因为我还喜欢他。”
“曾经……他是我唯一的光啊。”
盛怀森说完最后一句,胸腔猛然收缩,“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脑袋跟着“轰隆”一声响,盛怀森什么也说不出了。他头脑发涨,眼皮发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四处流窜,他在那一瞬间,竟有种已经死去的错觉。
人们都说人在死前那一刻会想到自己最亲的人,但是盛怀森的脑袋是空的。他什么也想不到。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是如何为了小时候那点儿施舍般的好,稀里糊涂地就葬送了自己这一生。
盛怀森闭上蓄满水的双眼,脑子一阵冷一阵热,不知道是不是烧得糊涂,他又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躺在谁的怀里。有只温软的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肩。
这轻柔的力道叫他心生委屈,他愣了好久,还是张着干涸的唇,轻而又轻地喊出一声:
“妈妈……”
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一声小心翼翼的妈妈听的刘姨心如刀绞。盛怀森生来就是被抛弃的命,他又从哪里才能找到妈妈。可他没有旁的可以记挂的人了,在他受尽苦楚的人生中,抛弃,好像也显得不那么不可原谅了。
刘姨的眼泪拼了命地往下淌,忍了又忍,到底觉得盛怀森不能这么白白丧命。他还这么年轻,他不该死在这个凌乱的房间,不该死在这个令他备受折磨的地方,不该死在一场凌辱之后。
他要活着,在今后的人生中受尽宠爱。
“刘姨给你找医生,小森,你坚持住。”刘姨哭着替他擦血,站起身往楼下奔去。
盛母坐在客厅吃早饭,见她慌慌张张的模样,不悦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天凌几天没睡了,这会儿才刚睡下,你吵醒他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要找医生!”刘姨抹了一把眼泪,连忙道:“小森病了,病的很严重……”
“发烧是吧?天凌早吩咐好了,正往这儿赶呢。”盛母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恰巧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过手机,应道:“什么?来不了了?那行吧,你去忙吧。”
“医生家里出了点急事,这会儿来不了,你看着点盛怀森,别让他又自杀就行。”盛母放下手机,摆摆手,“去厨房看看,我给天凌煲了一盅养胃汤,他这两天累坏了。”
“夫人!”刘姨急的脸色涨红,带了点哭腔,“小森他咳血了!你看我这衣服— —”她兜起衣服,让盛母看自己身上的血渍,“他吐了好多血,再不看医生,怕是不成了……!”
“真是金贵。”盛母闻言冷哼一声,“刚刚还把他哥哥都气晕过去了,这会儿自己吐上血了?”
她站起身,“走吧,我上去看看。”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算了,我懒得见到他。成天就知道惹我儿子生气,我现在看到他就觉得烦。”
“你……!”刘姨紧紧咬住唇,恨的眼圈发红,“那我找少爷去!”
既然少爷还想着给小森找医生,说明他心里至少是有这个人的,刘姨不顾盛母的阻拦,径直闯进了盛天凌休息的房间。
盛天凌正在昏睡中,被她大声哭叫的声音吵醒,不悦地皱起眉,“发什么疯?”
“少爷,少爷!你快去看看小森吧!”刘姨扑倒在地,泣不成声,“他病的严重,一直吐血,再不救他怕是活不成了……!”
她满心希望盛天凌能如自己所愿去看盛怀森,将他送去医院。不料盛天凌只是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沉着嗓子冷讽道:“这又是闹哪样?这次是吞药,还是撞了墙?”
“少爷?”刘姨仓皇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行了,”盛母从外边赶过来,一把攥住刘姨的胳膊将她拉了出去,“就你大惊小怪的,好好的人都被你说没了……别打扰少爷休息了,楼上看着盛怀森去。”
她半拖半拽将刘姨拉了出去,盛天凌坐在床上,眉心紧紧拧着。他给医生又打了个电话,那边却无人接听,再打就是关机。
“不就是发烧吗?”盛天凌握着手机,自言自语道。他心里还是气那个人频繁自杀,一点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刚发完火就巴巴地凑上去,倒显得我多贱似的。”盛天凌甩了手机,躺回床上闭了眼。
他尝试入睡,却怎么也无法睡着,心里乱七八糟复杂的很,强装冷硬的眼神扫到地板上,方才刘姨跪的地方,分明染了一抹红。
盛天凌心脏一紧,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血。
心底升起一股冷意,盛天凌穿上鞋走出去,盛母还在跟刘姨拉扯,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两人都不见了,才抬脚走出去。
他走上二楼,伸手推开那扇门。房内还是一片狼藉,盛天凌皱起眉,冲床上那人道:“盛怀森?”
盛怀森背对门躺着,脸朝下,埋在被子里。没有回应。
盛天凌愣了两秒,脸上显出一丝慌张,很快被掩饰过去,他故意冷下声,讽刺道:“怎么,弄疼了?以后还敢自杀吗?”
背对他的人毫无反应,细瘦的脊背露了大片在外面。发冷发紫。
盛天凌定了定神,走上去,伸手一摸,被子里潮湿黏热。他将盛怀森翻过来一看,就见他双眼紧紧闭着,血呛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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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治不及 窒息身亡—— ——噗
虐受基本结束了,接下来是乐大喜奔大型虐攻现场
受这么惨了我会放过攻吗?
第44章 依赖
盛天凌的瞳孔在那一瞬剧烈收缩,连人都屏住呼吸,他放在盛怀森脸上的手顿住两秒,接着猛烈颤抖起来。
“盛怀森?”
他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眼底迅速充血变红,浑身狠狠一震,立刻抱起人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盛母还在客厅教训刘姨,见他抱着个人神情焦急地冲出来,还撞到了门上,不由惊呼一声。
“怎么了?急成这样?”
盛天凌抱着盛怀森,背贴着门,眼圈发红,声音痛惜又嘶哑,“他怎么……怎么咳血了?”
记得凌晨回来时,他只摸到盛怀森额头滚烫,像是发烧。
最近几天因为父亲和公司的事,他忙的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好好照顾盛怀森,在听到盛母说盛怀森再次企图自杀时,他理智全无,整个人只剩下愤恨和怒火,根本无暇顾及盛怀森身体有恙,依然待他粗暴刻薄。
他没有想到,盛怀森的身体居然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盛天凌眼底生涩,抱紧盛怀森往外走去,“快点,打张院长电话,让他准备手术。”
盛母愣了一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转头看了一眼刘姨,对方咬紧牙关,正恨恨地看着她。
盛母顿感一阵心虚,她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应道:“好、好,我这就给张院长打电话。”
她拨通张院长电话,心里有些发慌。
这几天盛怀森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吃不下东西,人也迷迷糊糊。要说发烧,从医院回来以后盛怀森就有点起烧,她那天逼盛怀森去给盛天凌道歉,就感觉到他身体滚烫,不似常人体温。
可她一心全扑在自己儿子身上,见盛怀森几次三番通过伤害自己来让盛天凌气愤难过,她心里已经十分反感盛怀森。
故意不理不睬,故意冷言讽刺。
她虽养育盛怀森这么多年,心底到底不将他当做儿子看待。
盛母打完电话,看着盛天凌道:“张院长正往医院赶,天凌,我们是叫车还是……”
“我开车。”盛天凌急火攻心,几乎失语,费劲地挤出这几个字,从衣架上扯下一件羽绒服盖在盛怀森身上,抱紧他走出门。
盛母和刘姨都跟了出来,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去医院。
进了医院后,张院长掀开衣服随手翻看两下,盛怀森直接被送进了ICU。
“吐血是很严重的情况了,”张院长皱起眉,进手术室前说道:“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盛母闻言看向盛天凌,就见他一张脸近乎惨白,神色复杂地看着手术室门口。
“宝贝?”盛母担心他,试着安慰道:“这也不关你的事,是他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成天想着自杀,身体糟蹋成这样又能怪谁?”
盛天凌发着愣,方才盛怀森一脸血的模样着实吓坏他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痛苦地抱住头,闷声道:“不……都怪我,怪我……”
“怎么能怪你?你都对他那么好了,是他自己犯贱……”
“妈!”盛天凌忽然怒吼出声,抬起头,一张脸愤怒至极地看向盛母。盛母被他吓到,张着嘴忘记了说话。
“别说了,”半晌,盛天凌又痛苦地垂下头,低声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我……”盛母担忧地望着他,犹犹豫豫地走到一旁坐下。
长凳上放着盛天凌随手扯下的羽绒服,灰色的浸满了血渍,盛母伸手想将衣服扔了,却被盛天凌喝住。
“别动,”他走过来拿起衣服,神思有些恍惚,“这是小森的羽绒服。”
他抱着衣服又站回墙边,仓皇着脸,手指紧紧攥住衣服下摆。衣服有些搁手,指尖顿了顿,盛天凌无意识地将衣服翻开,从口袋里捻出一张皱巴巴揉成团的纸。
盛天凌失魂落魄,手指下意识翻动,将那张纸缓缓摊开。
纸张展开那一瞬,黑色的字体像一团团模糊的雾,瞬间砸的盛天凌头昏眼花。他愣了好久,才看清那是张病例卡。
而上面写着:盛怀森,确诊,重度抑郁。
盛天凌瞪大眼,额间冒出心惊的冷汗。一刹那,各种过往都顺着这张白纸清晰无比地跳了出来。
盛怀森反常的神色,黑漆空洞的眼眸,疲倦沉郁的脸,还有总是吃不下饭,莫名抗拒他的情绪……
原来,他患上抑郁症了啊。
盛天凌捏着那张纸,心脏猛然收紧,他往残破的胸腔艰难地吸进一口气,没有焦距的眼神对着盛母,喃喃道:“难怪,难怪他总想着自杀……”
盛母不明所以,心疼地走上前抱住他,抚摸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宝贝……”
“妈……”盛天凌红着眼,内心酸涩懊恼,将那张纸拿给盛母看,“小森得了抑郁症。”
盛母僵了下,将那张纸拿到手中看了又看,再抬起头时,神色变得无措,“他……还真得了抑郁症啊……”
盛天凌浑身一震,猛地盯住她,“你什么意思?”
盛母脸也白了,磕磕巴巴道:“就昨天晚上,他半夜跑出来……说要吃什么药,我以为他要自杀,还打了他一巴掌……”
看到盛天凌瞬间阴郁下来的眉眼,盛母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我就是太气他总是伤害你,所以,所以我……”
盛天凌没说话,只看着她,面色阴沉。
“反正他总嚷着要吃药,我问他吃什么药,他就很痛苦似的告诉我……”
盛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有些微弱地说道:“他得了抑郁症。”
最后一句,盛母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可那句话听在盛天凌耳朵里,却是不能再清楚了。猛地一下,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搅烂了,浑身犹如过电一般,涌起一阵翻天覆地的悔恨怨恼。
在水雾肆虐的眼眶里,他明明白白地看见盛怀森是怎样神志不清,虚弱可怜地求着他。
求着他,要吃药。
他要吃药,是因为他疼。
他疼的受不住了。
“求你,妈不给我……哥,我……”
我疼啊。
耳畔骤然一声响,盛天凌愣在原地,被撕扯的心脏带着细细密密的疼痛翻涌而来。
盛怀森没有旁的可以求助的人了,只好来求自己。他病的糊涂严重,睁开眼看到他时,还软软地喊他,“哥……”
可他是怎么对盛怀森的呢?
讽刺他,嘲弄他。将他从床上扯起来,极近刻薄地侮辱欺负他。
是他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盛天凌身子摇晃两下,头朝前仰,竟要直直摔下去。
盛母吓个半死,连忙伸手托住他,可盛天凌卸了所有力气,就这么毫无反应地往下掉,最终‘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僵硬地跪在手术室门口。
盛母抱着他,大声哭叫起来,“宝贝,宝贝,你不要吓妈妈……”
“他不欠我的。”盛天凌像是终于听明白一次盛怀森的话。他愣了会儿,眼眶涨的发疼,“我欠他……”
哽咽了一下,盛天凌极痛苦地垂下眼,低语,“我欠他一个……可以依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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