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盈秀颔首,掌教师妹肯从道场走出来,毕竟是一件好事情。年幼的时候“窥红尘”带来的负面效果,如今应该被削减不少,不至于在照见人心后,自身也被那些杂乱的情绪所染。香盈秀没再多提,只是在离去前,对着练如素殷切叮嘱道:“掌教,之后要对天衍做什么,可以先说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
练如素露出一抹歉疚之色来,她应道:“我会的。”
她使用“化蝶”神通,是一时心动,没来得及告诉师姐。
月落日出,山岳城中,嵯峨崚嶒的峻峰在红彤彤的日照下苏醒,天际如锦缎弥布,绚丽异常。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李tຊ若水、奉清一行人耐心地等待山岳真形图开启。
约莫在辰时,一道洪亮的钟声从城外传出,连绵不绝。李若水她们出来时,看到各宗派的修士都往钟声传出的方向走,也跟着追了上去。不多时,她们便抵达钟声最为激荡的地方。可左右张望一阵,都没瞧见山岳真形图的入口。
持着法钟的是帝朝的道人,为首的那位峨冠博带,周身气机汹涌如澎湃的海潮,他一抬手,数十道符箓激射而出,在半空中显化出一张张看似只有两丈方圆的莲花台。一阵阵缥缈的仙乐传出,无数散发着芬芳的花朵洋洋洒洒地飘落。
“这是做什么?”李若水狐疑地望向前方,这又是在弄什么花活?
奉清耸了耸肩,她道:“不知道。”不同的宗派开启天骄榜竞逐都有自己的做法,鬼才知道帝朝是怎么想的。
两人正说着话,已经有道人飞身掠向莲花台了。他们的身影在莲花台上一落,周边便闪烁起金芒,显出他们的来历。在“始元海”“欢喜宗”“天衍宗”等宗派名号渐次亮起时,李若水回神了,她恍然大悟,这是按照归属先排队呢。
“我们也走。”李若水道,她觑中一道居于高位、与仙道各宗齐平的莲花台,身影如风掠动。她稳稳地落在台上,但法箓并未被激活。李若水一脸无所谓,扭头跟身后的奉清交头接耳,可话还没说两句,便有帝朝的道人御风而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若水道:“这并非道友的位次,请道友去往别处。”
怕李若水不清楚,还伸手朝着最下方的简陋莲花台一指。
李若水:“?”
这九州也要分领导席、嘉宾席?瞧不起谁!
“别人能立我不能?”李若水蹙着眉,这也是她凭本事站上来的。
那道人面色不变,声音平稳而机械:“不够格。”
别说是李若水,奉清的面色也不好看。她讥讽道:“只有帝朝,什么都要做分等。”她扭头张望片刻,视线忽地凝在一张有着崚嶒剑意的莲花台上,心念一动,法剑铿然出鞘,只听雷霆游动,轰隆一声,便将那属于“风月无情宗”的立身莲台劈成两半。
这一举措无疑是对帝朝和莲台驻客的挑衅,可奉清本身便是风月无情宗的人。她冷冰冰地望着道人,寒声道:“不会有人来,留着无用。”
李若水眉头一挑,朝着奉清她们说了声“走”。帝朝的道人还没松一口气,便见李若水踏在悬浮着的莲台碎片上,袖中飞出一张方形毯子,硬是拔升到所有莲花台的上方。药长留见状从乾坤囊中掏茶具、坐具,四人各据一方,一派从容闲适。
帝朝的莲花台?谁稀罕!
道人眉头紧拧着,还想着追上去说道,忽地被为首的那人招回去了。
“山岳真形图即将开启,天骄竞逐才是大事,不必与她们计较。”
李若水她们这一处的骚动,落在其余宗派的道人眼中。
各宗派修士神色各异,可没有谁站出来替帝朝亦或者替李若水她们说话。
太一宗立身之处。
谢朝笙毕竟是练如素的真传,在竞逐天骄榜的时候,跟欢喜宗的修士分道。
“你在看什么?”苍琅神色郁悒,她虽然是太一修士,但内心深处对魔狱天宫的记挂没有减少。原以为会碰到魔道修士,可她没有料到,一个都没有来。魔狱天宫到底发生什么了?魔道崇尚强者,她们真的对天骄榜没兴趣吗?
谢朝笙垂着眼睫,数年不见,萦绕在她跟苍琅之间局促越发明显了。她过去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想说,可在重逢后,她恍然间发现,过去所经历的宛如隔世般遥远,她忽然又无话可说了。
“谢朝笙?”苍琅又沉着脸喊了一声。
这三个字一出,谢朝笙倒是没什么异样,可同行的太一道人个个侧目而视,对这桀骜不驯的真龙有着相当多的不满。
“我好像看到一个眼熟的人。”谢朝笙说,她的目光落在李若水的身上,可没看清面貌,只见到云雾中浮动的绣鹤流云纹衣摆。
“是风月无情宗的奉清,只是她用了散人的名号来竞逐天骄。”太一修士答道,那雷霆之剑,黑金色的斜襟法袍,高扬的马尾,是风月无情宗道人一贯的装饰。
谢朝笙摇了摇头,正想说“不是她”,可帝朝那边传出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虽然说山岳真形图中生死不论,但我等还是会按照规矩落下接引符诏,诸位道友一旦察觉自身不能应对,可启了符诏回来。”
“到了山岳真形图中,诸位的目标是寻找‘日月神砂’,能拥有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时间上我等不会设限。”
……
李若水眼神沉凝,神砂是比丹砂更上乘的修道资粮,到了元婴境界,丹砂带来的灵机已经不够,只能靠神砂推动自身功行了。日月神砂是得日月精华所生,帝朝这次可谓是下了血本。只要能够取到神砂,就算没有成为魁首,也不算白来了。
讲完在山岳真形图中的规矩后,那道人手一扬,便有两百道接引符诏飘下。
可在此间的金丹道人绝不止两百人。
接引符诏是从上往下落的,李若水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了四枚下来。视线往下一扫,那些在上方的大宗派并不缺符诏,可下面簇拥成一团的小宗派亦或是无宗派的散修,能够抢到接引符诏,就看运气以及自身的本事了。
“这报了名的还有不能进入山岳真形图的吗?”李若水诧异道。
“过去有用药堆到了金丹但不被认可的道人,无法拿取接引符诏。”奉清开口,她嫌恶地望了帝朝道人一眼,又补充一句说,“可不要报名费。”
李若水观察一阵子,有的人触碰到接引符诏,却无法将它拿到手中,这种属于被符诏排斥的,说明不够格。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修为到了,但没能够抢着符诏。
帝朝也忒是阴险,在名额有限这件事情上不提前通知。
连那点丹玉都要骗吗?
如果她依照帝朝道人的意思待在最下头,现在打成一团的人里是不是也有她们?
正当李若水在心中唾弃帝朝道人时候,轰隆一声爆响,仿佛五丁开山,那陡峭的山势被一股强悍的力量给撞开。蒙蒙的烟气腾升起,将拥有接引符诏的修士笼罩在内。
数息后,迷障散去。
眼前出现耸峙的群山,以及在断崖出如玉龙般冲下的瀑布,涛声隆隆,水流淙淙。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怪松异石,一些奇花异草从石缝间生出出来,五色相间的,瑰丽非常。
药长留第一时间前去挖掘石缝中的草药,月神鳞左右张望一阵,看不出所以然来,也过去帮忙挖掘。
“我们的任务有两个:拿到日月神砂以及尽可能将对手送出山岳真形图。”李若水先是看了眼那只扇动着翅翼的漂亮蓝蝶,确认这边没有异常,才微微放下悬着的心。“可山林莽莽,我们要到哪里找那些人呢?”
奉清耸了耸肩,她也是第一次来,哪里知道要怎么做。“先挖点好东西再说。”奉清答道,她提着剑要去帮忙,可在剑锋削断草药的根茎后,就被脸上没了笑意的药长留赶走。
李若水也没想真的指望奉清,她拿着接引符诏反复看,难道这东西只能进出?不能指引一些方向?
正想着,西北方的高崖的升起几率紫烟,在风中袅袅飘荡。李若水喊了声“走”,便率先化作一道遁光飞向那处高崖。那高崖的背面是平缓的山坡,坡上有一种不知名的花草,正泛着莹莹的光泽。紫光就是在这花草最为浓密的地方散发出的。
“有毒吗?”李若水扭头问药长留,一把将那扑向花草的月神鳞拽了回来。
昔日的药草浇水工学识远不如医道高材生药长留丰富。
药长留说:“没有。”
奉清双手环胸:“山岳真形图是青帝祭炼的洞天世界,谁会在自己的后花园种毒草啊?”说着,瞥了药长留一眼,补充说,“药王山的除外。”
“我们来这里,对手主要是人吧?上善道友,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说着,奉清眉头一扬,伸手一捉法器,打了个响指说,“雷来!”
雷霆霹雳狂作,顷刻间将这灿烂的花田搅得满地狼藉。
李若水冷漠地看着雷霆剑气炸出来的大坑,一抬手将那在坑里摇晃不已的玉壶摄入掌中。
玉壶上紫光萦绕,还没打开,一股菁纯的元炁便扑面而来,洗刷着四肢百骸tຊ。
“是日月神砂?”奉清凑到李若水跟前,挑了挑眉,狐疑道,“我们的运气有这么好?”
“是月道友赐福了吗?”药长留偏头看月神鳞,问得认真。
月神鳞赶忙摆手,她哪敢用自己的道法?“要将它收起来吗?”月神鳞问。
“为什么要收起来?”李若水和奉清异口同声。
月神鳞歪着头,眼中的困惑更多,她记得帝朝修士说规矩的时候,提到了日月神砂。如果双方人马实力不相上下,谁拥有的神砂多,就算谁赢。要是她们想拿魁首,那就得到处搜罗日月神砂。
李若水洒然一笑,道:“月道友,只有用在身上,才算是真正得到了。”
把日月神砂当权重的原因很简单,怕有修士到了山岳真形图中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同道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出去捡漏,这并不符合“历练”的本心。
但毕竟只是权重,而不是唯一的标准,只要将所有对手都踢出山岳真形图,在剩下她们一队人的情况下,就算没有日月神砂在手中,那不也是赢吗?
奉清跟李若水想到一块儿去,她笑道:“我们有日月神砂在手,还会被其余道友追杀,还不如直接分了用了。”接引符诏的启动需要时间,在被淘汰的时候,很少人能够携带着神砂离去,到最后还不是给别人作嫁衣。
月神鳞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是……这样吗?”她好像记得,始元海那边要求天骄们将得到的东西带出去?
李若水:“我们是这样,但是那些大宗派的——她们以宗门的名义出战,那必然要等宗门来分配所得。”要说公平,哪能比得上她们这些散人呢?
还没等到李若水一行人分神砂,便有道人感知到宝物的气息,追到这断崖来。其中有几个是互相防备的散修,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毫不犹豫地收回目光转身就走。但也有组队的,看浑身挂佩饰的模样,似乎是帝朝盛族的道人,都是金丹一重境上下。
“东海叛逆,杀了她!”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验证了李若水的猜测。
这五个花里胡哨的富贵道人是天命梁氏出身。梁道岐统御兵马去镇压东海上的叛乱,其中自然以梁氏出身的道人居多。一战下来,梁氏的损失不少。如果成功阻遏东海上的叛逆立宗就罢了,可偏偏徒劳无功。帝朝中没人敢当面下他们的脸面,但法境中,嘲笑他们的帖子从来不少。
李若水打量着前方的道人,像是在衡量一头待宰的猪的斤两。
在对方仇恨的目光射来时,李若水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她道:“我们与人为善,以德报怨。月道友,该祝福他们,对不对?”
月神鳞“啊”了一声,盯着前方的梁氏道人,认真说:“我以天祝的名义,祈愿道友们顺风顺水。”她的身上淡蓝色的光芒盈动着,在动用祈愿神通时,鲛人的虚影一闪而过,声音缥缈空灵,仿若鲛人之歌。
梁氏道人也是知晓鲛人的,他们不太明白鲛人为什么同东海叛逆在一起。难道是被挟持了?就算东海的叛逆不会这样做,那该死的剑客也会出手。“刀剑无眼,请道友避开。”梁氏道人朝着月神鳞打了个稽首,说话还算客气。
月神鳞十分听话地挪动脚步,远离李若水她们。
李若水呵呵一笑,抬起手朝着梁氏的道人一拍。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陡然生出,弥天盖地,朝着梁氏道人压去。奉清也觑准时机起剑,万丈雷芒轰入水潮中,将那片水幕化作了一条浩荡的雷河。
药长留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修到金丹境,那护体宝光可以阻碍大部分毒素了。除非李若水、奉清能够在道人们身上留下见血的伤口,要不然毒素很难起效。她没再往水中丢麻沸散,而是一掐法诀,催动了药阵——春风生。
梁氏道人修行的是敕神道,身后三头六臂的天尊像显化,加上正身能够同时运使八样法器。他们并不愿意以身撼动那条雷河,但月神鳞的“顺风顺水”起效,他们每一次躲闪都与自身的念头背道而驰,跌跌撞撞地闯入雷河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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