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笙一愣,先前的事情师尊答应得很快,她以为这件事情师尊也不会有异议,哪想到一句“不可”落入耳中,打断她之后的话。难道师尊有心将她收为真传吗?
练如素又说:“她与我同辈,朝笙,你以后不用喊她师姐了。”如果李若水不是太一修士,怎么喊都无妨,可她既然是太一的门徒,那就不能乱了辈分。
谢朝笙面上惊色更甚,她满头雾水地望着练如素,不知道怎么就给李若水抬了个辈。但师尊都这么说了,一定有她的由。谢朝笙恭谨地称了声“是”。
练如素没再多说什么,风一吹,化影散如云烟。
道场中。
不染剑没敢在练如素的跟前叭叭,它捕捉到练如素身上沉积的不快情绪。
自从帝朝回来后就这样了。
会是因为归墟吗?不染剑仔细琢磨一阵,又觉得不是。
“你不用再到外门找人了。”练如素觑着如今只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不染剑灵,淡淡地说道。
“嗯?难道真葬身山林了?”不染剑灵大惊失色。
练如素面无表情道:“李如冰就是李上善。”在知道李若水就是李上善的时候,她免不了关注几分。在查看名籍档案后,结合对方入山以及进境的时间一推演,哪会不知道当初不染剑灵接过的鱼,就是李上善烤的。
不染剑灵:“……”
练如素:“她见到了‘我’的真容。”
结合剑灵神经质的行为,她可以肯定落下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不染剑灵没敢吭声,直接化作一柄剑直挺挺地躺在剑架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忘了吧?
-
山岳真形图中。
在炼废了十几柄法剑后,李若水终于摸到了一点《阴符三绝》的窍门。
洞天福地里什么都好,就是联系不到她的挚友,没有作业给她抄。道册上一些复杂繁琐的道文得她自己去揣摩推演。
这种被迫长脑子的感受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除了练,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到太上九纪九百五十七年。
此时距离进入山岳真形图中一年半。
遗留在里头的日月神砂已经搜罗尽,阴符三绝也学会了,该到想办法找出口的时候了。
“挚友将你留在我身边,一定有意义的对不对?”
“说起来,我是不是忘记问你是怎么过来的了?当初趁着那道裂隙的进来的吗?”
李若水对着围绕着自己旋转的一群蓝蝶说话。
如果是打坐闭关,眼睛一睁一闭就是岁月变迁,可她在图中大部分时候都是清醒的,这就使得无聊和寂寞如影随形,她只能对着蓝蝶倾诉。
“我怎么传讯给挚友呢?你自己溃散?还是我照着你拍一掌?”李若水继续咕哝。
浓阴匝地,月色如霜,浮动的光影盈盈可人,偶尔几声宿鸟的啼鸣,衬得山间越发清寂。
忽然间,一道银光从西北方向掠过,疾如流星闪电。
好东西的气息?李若水眼皮子一跳,当即停止嘟囔,忙不迭催起遁光,跟着那道银光飞去。只是那银光一闪而逝,李若水在光芒的落处转了几圈都没看见它的踪迹。李若水也不离开,索性在这边找了块凸出的山石打坐。
朗月疏星,在浮动的云层中隐匿踪迹。两个时辰后,天际出现一抹鱼肚,四面的山色苍翠如点染,而尖梢的雪峰与朝霞交相辉映,慢慢地被点缀成一种瑰丽的色彩。四面静荡荡的,那抹藏身的银光又悄悄地出来了,吸收着这方小天地间的紫气。
可这方天地里都是青帝用大法力演化出来的,日月都是虚像,所谓日月精华也是一点元炁,哪能供灵物修持?天色变幻不定,那笼罩在日芒下的银光很快又回缩了。
李若水在银光出现的时候就感知到了,她趁着那银光吸食“紫气”的时候,悄悄地将自己法力铺开,绵绵不断的木行之气张开一面巨网,在银光飞旋的时候,猛地朝着它的身上扣去。银光大惊失色,在木行之气中左右冲撞,它的劲头极大,可木行之气最为绵韧,哪里容得它破开?不多时,大网收缩,将那银光缠成一团。
李若水将那银摄到掌中,盯着它观察了一阵。这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银色令剑,正面是一个篆形的“帝”字,反面是数座奇异的山形图,像是道箓。李若水好奇地看着它,片刻后催生出一道太一烈火玄光,试着将它炼化。
只是玄光才起,那令剑便传出一道刺耳的尖叫,紧跟着就是一阵气急败坏的叱骂。
李若水挑眉问:“你是什么东西?”
令剑继续骂人:“你才是东西,你全宗都是东西。”
李若水呵呵冷笑,将太一烈火玄光催得越发猛烈。它都没能挣开木行之气张出的网,一看就没有用。还敢骂人,就来瞧瞧那嘴能不能经得起烈火烧炼。
“你敢惹我,等我主人回来了,一定要你——”
李若水都没等令剑说完,便截了它的话,懒洋洋道:“一定要让我好看?没事的,我会让她知道惹到我那真的是惹到恶人了。”
令剑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若水又问:“你的主人是谁?”难道是在这里历练的道人将法宝丢下了?但如果是生出灵性的法宝,怎么都不可能带入山岳真形图中吧?或者是洞天福地中的存在生出灵性?然而这种可能极其微小,与其想法器中的东西生灵,倒不如往它本身就是法器真灵上猜呢。
乱七八糟的念头从李若水脑海中掠过,她眼神一闪,忽然间抓住最后一缕思绪,将那令剑一翻,盯着北面的符号看了许久,又在记忆中勾勒真形图中的地貌,与那符号一一对应。“难道你是山岳真形图的真灵?”
令剑气鼓鼓地,在李若水的掌中振动。它问:“怕了吗?”
李若水若有所思道:“帝朝无主,意味着山岳真形图没人能真正执掌。”
令剑哼了一声:“以你的修为炼化不了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在太一烈火玄光下,令剑除了鬼叫外并没有不适,那银光越是灼烧越明亮,看着的确是不惧火炼。李若水也不着急,她微微一笑:“先前墟灵出现,怎么不见你这真灵出来?瞧你这虚弱的模样,要么是才诞生的,要么就是沉睡太久的。可能以前山岳真形图是圆满状态,可现在早就被异气所侵,甚至打出与外界相连的裂隙,还能保持圆满吗?”
令剑色厉内荏:“就算这样,你不是帝室血脉,也无法得到法器传承。”
李若水继续胡说八道:“这是青帝的意思么?她祭成的法器只能帝室掌控?我听说她老人家修的是人皇大道,此道无小家,视万民如子。帝室登位其实也只是篡夺吧?万一她老人家的意思是禅让呢?最后被那些不肖子孙玩坏了。”
令剑一愣:“啊?是吗?”被李若水说准了,它诞生的时间并不长。
山岳真形图的气机太圆满,一片混元无法让真灵开窍。直到真形图被撕出一道裂隙,才将沉寂数千年之久的一缕灵性给点醒。它自发地得到历代宝主的讯息,可它不像帝剑,有杀伐之用。大多数时候,都无人来使用它,故而它仍旧处于一个懵懂的状态。
李若水:“如果你真是山岳真形图,你能感知宝主的状态吧?你看你现在是有主状态吗?帝朝帝位空悬,帝室无人修成人皇道。这天啊,其实已经开始变了。”
令剑:“那民间有人修成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李若水撤去太一烈火玄光,对着令剑失望地叹气,“帝朝截断普通人上进之路,就是怕有人觉醒人皇道,抢占他们拥有的一切。修行本就不易,在各方打压下,修行此道的人怎么可能成长?”
“我以为青帝亲手祭炼的法器开了灵性后能得一点智性,tຊ可如今看来,太过愚钝。”李若水在令剑上一抹,随手将它丢在地上,“我是九州独一无二的天命之人,你跟我所见的其余法器一样,都不配跟随我。”
谁说修誓愿道的天命之衰不是命定之人呢!
李若水作势要走,可一转身,那令剑便自行飞到李若水的身侧,狐疑地说:“但是你身上没有法宝。”
李若水张口就来:“因为它们不配。”
养法器是要钱的,饕餮法器不配和穷人待一起。
令剑被李若水的话镇住,它懵了一会儿,又很不服气地问:“那有什么配当你的法器?”
李若水背着手,装出一副深不可测的神秘模样。微风吹拂着她道袍,四野的山岚朝着她飘来,将她笼罩在缥缈的云气中。
她道:“我将有一剑,以太一、风月无情宗为锋,药王山为锷,始元海、天衍宗为脊,欢喜宗为镡,三圣学宫为夹,裹以四时,绕以四海,带以群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天下皆服!①”
令剑完全被李若水唬住,它的动作停滞片刻,冲到李若水的跟前,急切地问:“你修什么道?”
李若水掷地有声:“被天道注视的道,给生民牟利的道,一身敢为天下先的道!”
令剑喃喃自语:“人皇道……你是帝君选中的人?”
李若水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什么帝君,我只知道,我当为人人!”
令剑振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分出了一道银光化成一张法契。
以李若水的功行不可能强行炼化令剑,但若是令剑自愿认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李若水眼中浮着笑意,根本不给令剑反悔的机会,直接在法契上落下自身名印。她的眉心出现一道淡淡的银色剑印,几个呼吸后便隐没了。
不多时,令剑爆炸似的声音传出:“你修的不是人皇道?”
李若水一脸无辜:“我也没说我修人皇道啊。”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斩杀墟灵可不就是为生灵牟利?是令剑自己误解了的。
不过这法器真的不看帝朝血脉啊,那帝剑——
她是不是也可以成功拿到手了?
自己送上门的法器真灵解决了李若水的麻烦,无需再对蓝蝶动手。
在山岳真形图中,李若水能交流的只有这道灵性,真要破坏它从而跟尘不染传讯,她还是怪不忍心的。
“该离开了,我的挚友,我的好师姐,应该没有忘记我,是吗?”李若水抚摸着蓝蝶,扬眉一笑。
山岳城中。
城主府供奉着“山岳真形图”的一道投影,接引符诏都是自其中生出的。至于山岳真形图的本体,它落在山岳城外后,便与天地气机相融合,早已经不是实在了。
忽然间,那张投影如同流水波纹般扭曲片刻,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在此处驻守的道人大惊失色,敲响钟磬向城主报信,不多时,消息就传到容殷的耳中。
“山岳真形图失踪了?是容洛拿走了它?”容满恰好也在容殷的府上,听到消息后大惊失色。
可容殷不这样想,如果容洛能让山岳真形图帝主,同样也能驱使应帝王。难道是哪个洞天境的道友出手了?容殷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疼得不行。
此刻,李若水全然不知她在帝朝掀起什么样的风暴。
她记得容洛的承诺,准备在离开帝朝前,悄悄地去拔一次帝剑。
客栈中。
她取出了天衍之鉴,给尘不染发消息。
她编纂了一连串话,可临到发送的时候又迟疑了。要怎么开场白呢?为什么天衍之鉴没有灵性的表情包?该怎么说呢?距离那道裂隙已经过去一年多,再道谢的话,是不是有些迟了?
尘不染:“师妹,出来了么?”
李若水还在犹豫,尘不染便主动传来讯息。李若水低着头重新编纂,她莫名地叹了一口气,回答说:“出来了。”可能这天衍之鉴真得换个新的了,不就是两百丹玉吗?“多谢师姐。”李若水又道。她内心深处浮现一种怪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还能是“近乡情怯”吗?
尘不染:“天骄榜已经有了结果,你是魁首。”
李若水惊讶道:“还有结果吗?不应该被墟灵中断了吗?”
尘不染:“有。你既然出来了,仙道大会也会提上日程。它如今不在帝朝举办了。”
李若水:“那在哪儿?”
尘不染:“太一。”
李若水蹙眉,她其实还不想回太一。谢朝笙已经认出了她,太一宗中想来也生出变数了。不过话说回来,她还要回到太一销学籍,走一趟也无妨。李若水“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去的。”
尘不染没再发消息。
李若水的思绪从天衍之鉴中抽了出来,她看着栖在自己指尖的蓝蝶,自言自语道:“挚友有点不对劲,她没提碰面的事情,难道她不出席仙道大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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