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铮被他几下推搡,原本还准备动身的脚步在听到这些话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宁文斌更加恼火,伸手点着他的鼻子,大骂道:“听不懂人话?要我请你动手是吗,你算什么东西——”
“你他妈爱叫谁叫谁吧,老子不伺候了。”
余铮却早就对这些说辞有了抗性,面无表情地扯下自己胸口原本最引以为傲的警徽,像是泄愤一般狠狠碾碎在地,他踩着那堆碎片,没有半点留念地直奔着破开的缺口跑去。
“你、你搞什么?”宁文斌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却又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回来!你他妈回来!余铮!”
不远处几个零星的警员也看见了余铮离开的身影,他们如法炮制,丢下了自己的警徽和多余的设备,紧跟在余铮身后,径直冲出了基地。
时历2194年6月15日,人类之光第一基地遭遇火狐围剿,被迫打开城门吸纳外来人员。
自此,基地的封闭制霸神话,就此画上句点。
第71章 我草,他把你甩了?!
隆隆的油门声在无垠的公路上反复拉响, 如同泄愤般,留下了一道道漂移碾过的灰黑轨迹。
宁钰紧攥着方向盘,在狂飙中抛开了所有多余的杂念, 脑海里只剩下唯一一道最纯粹的念想。
快点回去, 他得快点回驿站。
持续释放的肾上腺素传递至身体的各个角落, 越发狂躁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怖的心率甚至一度与车速表上的危险数字不相上下。
宁钰保持着呼吸节奏, 不让身体的控制权被汹涌的激素裹挟,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异常安静的异化林, 脑内那只沉寂许久的警报雷达, 终于又在此刻拉响。
卡罗拉的车速不减, 占据着整条公路, 扬起一路的尘埃飞速穿行。
几团黑影牢牢跟着他的速度, 在车行驶至一处弯道时, 就立即从附近的林中跃出, 成群结队地抓在了卡罗拉的车身上, 像是一群等待许久的掠食者终于找到了机会, 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猎物围剿分食。
宁钰斜过目光, 一眼就看到了扒在车窗上的那只, 只有人膝盖高度的异化体。
浓稠的灰雾渐渐萦绕上了整台卡罗拉,吱吱的尖锐叫声此起彼伏,透过各个缝隙, 一点点渗透到了车厢内部。
下一秒,车身各处立即传来了或大或小的异响, 窗外的异化体甚至还伸出了锐利的爪子,试图卡进车窗缝隙,强行将这块玻璃拆卸下来。
宁钰看着前路脚踩刹车, 抓稳方向盘猛地向一侧抡去,惯性拖动车身摆尾,一下子将车上的几只异化体甩落。
反应几乎刻入了骨子里,没有半分迟疑,他的手立刻回拉推挡,脚下的油门再补,斜方向刹停的车身又再次朝路段的前方冲了出去。
窗外的那只异化体抓得相当牢固,在几番大力的甩动下,仍然牢牢地攀在宁钰的车窗边缘不放。
它狰狞的面孔紧贴着车窗玻璃,一对浑圆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车内的宁钰,如同对这次捕猎势在必得般,加大了怪异的鸣叫。
宁钰没心情和这些异化体做过多纠缠,干脆一脚油门踩到了底,在骤然倾倒的推背感中,一下子将车速拉至极限。
抓在边缘的异化体这回也再难下手,尖利的爪锋在玻璃上划出了几道深痕,在一阵飘远的凄厉嘶鸣里,嘭的一声,落在了烟尘弥漫的尾气之中。
弱肉强食,武力至上,这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日光渐落,泛橙的光亮一点点被灰雾侵蚀吞没,道路两侧的异化林窸窣作响,像是有什么生物穿梭其中,随时准备袭向那辆飞速穿行的载具。
下一程的路段并不好走,宁钰不得不轻点刹车,将车速稳定在一段快但仍在掌控的范围之中。
那些蛰伏已久的异化体显然也不想错过这绝佳的时机,立刻倾巢而出,纷纷扑向了那辆渐渐减速的载具。
黑压压的身影带着灰雾从两侧扑来,宁钰只觉得烦躁到了极点,他下手挂挡,看着那些异化体无意识地低声呵道。
「滚开!」
那道从没对异化体作用过的指令在此刻瞬间生效,混杂着回响的共鸣立刻拉起细线,带着恐怖的巨力将所有扑至半道的异化体缠绕束紧,狠狠朝着反方向甩飞了出去。
天色已然晦暗,眼前的路程终于重新归于平静。
宁钰蹙着眉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满脑子记挂着驿站和穆冬海的情况,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细微转变。
能力对他造成的负荷正在逐渐减少,而区别嵌合体和异化体的指令边界,似乎也在逐渐模糊消散。
眼下已经没有任何时间约束,宁钰这一路却还是走得像在赶生死时速,可即便他拉满了马力,距离十七号驿站却仍有大段的路程要走,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抵达。
他落在方向盘上的手已经开始发颤,无形的疲惫像是长蛇一般缠绕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负了伤且接连经历各种追逐狂奔的身体早已超出阈值,再不停下来休息,恐怕就得永远停下来休息了。
宁钰交换了控制方向盘的手,倾过身从副驾的储物箱中抓出地图,他扫视了一圈路段附近的绿色区域,当机立断地朝着最近的净土区加速驶去。
轮胎飞速碾过交界边缘,辐射的重压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宁钰缓过一口气,找了一处隐蔽的区域缓缓停下车,他拉起手刹,头抵着座椅头枕,几乎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昏睡。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眠于他而言,就像开启了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小憩中惊醒,又在陷入昏睡的下一秒重新回到那片熟悉的雪原。
在不知第多少次踩过那截动物的断骨后,宁钰终于难堪其扰,朝着那片澄澈干净的穹顶怒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雪山之间,逐渐被漫天的风雪掩盖,无形而粘腻的目光无处不在,宁钰迟迟没有等来回应,在小腿又一阵自发的惊跳下,再次从睡眠里惊醒过来。
“草……”
他大口喘着气,向后捋了一把已经有了几分湿意的刘海,看着中控台显示的时间,一点点平复下失常的心跳。
几次间隔不长的小段睡眠虽然折磨着宁钰的精神,却意外让身体得到了片刻喘息,他打开车窗透风,歇了半晌索性就这样点燃引擎,靠着还剩的一口气加速赶往驿站。
渐起的嘈杂声唤醒了宁钰有些麻木的神经,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公路开回的驿站,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国道,一股难以言述的酸涩这才渐渐涌上了心头。
一直以来,宁钰总是觉得有父母在的地方才叫做家,可直到经历了那么沉重的失望与重压,他再回过头,才发现这座无论何时返程、只要回来就能带来无限安全感的驿站,才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驿站大厅的外围仍然停着不少来这儿休整的快递员,有些崎岖的地面上还能明显看到不久前和战马交手过的痕迹。
宁钰的心越跳越快,他仓促地踩下刹车,连钥匙都没拿,就直奔着驿站的大厅冲去。
“哎?宁钰——”
路上有人的招呼打到了半截,就立刻被一声撞响的铃铛声打断。
大厅里的人不算多,零星几桌大多也都是生面孔,宁钰的视线匆匆扫过厅里的散座,发现没有穆冬海的身影,便迈步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
吧台后方像是有人在最新的地图点位,那人正蹲在吧台下,一张张地往上堆叠着信息资料。
宁钰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像是有某种强烈的预兆,他缓缓靠近吧台,可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刻,所有捧起的期望却都在瞬间落了空。
他沉下声,将那声意料之外的称呼送出了口:“……小竹?!”
那人闻声抬起头,望向他的双眸在聚焦的片刻微微睁大,诧异地惊呼道:“宁钰?!你回来了?”
宁钰匆匆点头,再次左右环顾后,却还是没有发现穆冬海的身影,他看着已经完全适应驿站工作的穆安竹,脑中那条本就饱受折磨的弦又断开了一条裂缝。
“穆叔人呢?”他落手撑在黑色的大石台面上,眼角被渐渐脱离控制的情绪一点点染红,“他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了,现在驿站是我在管。”穆安竹站起身,无比熟练地挑拣出了几张不同区域的地图,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老头他……”
嘭。
宁钰重重地在台面上落下一拳,全然感觉不到掌根传来的钝痛,即便已经做足了最坏的打算,那道无尽的悔恨却还是像沼泽一般,将他拖进了自责的漩涡。
“我不该走,我就不该走的。”他的声音有些打颤,含糊的喃喃声里,还带着一股轻微的鼻音,“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丢下穆叔去找他,为什么。”
“发生什么了?”穆安竹立刻察觉到宁钰的状态有些异常,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头,像是安慰似的摇了摇,“这不像你啊,你怎么了?”
宁钰却只是摇着头,闷声道:“如果我留在这里,至少还能见到穆叔最后一面……”
“不是,老头他只是……”
“怎么就要见老子最后一面了,这么盼着我死?”
中气十足的嗓音穿透后门,带着一堆零散的纸笔径直走向了吧台。
穆冬海的状态相当好,在宁钰愣神的目光中,还颇有闲情地调侃了一句:“这不那谁吗,大稀客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撑起了宁钰心底名为家的那一方坍塌的废墟。
穆冬海和穆安竹也是他的家人。
他明明一开始就明白这件事。
宁钰的胸口发闷,他没有回话,反而一下子回过身,紧紧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穆冬海。
“怎么了这是?”穆冬海有点发懵,却还是抬起手,一下下轻拍着宁钰的后背。
可越是这样的暖意,宁钰就越无法控制自己决堤的情绪。
他经历的那些苦痛,他重视的那些人,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开口说,穆冬海就都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像是一颗被风刮来的种子,本该会在陌生的地方野蛮生长,可穆冬海却将他与自家的盆栽一起照料,在不限制他们自由生长的同时,也会剪去那些胡乱抽条的坏芽,让他们好好长大。
穆冬海又何尝不算是自己的父亲。
宁钰的肩头轻轻发着抖,他咬着牙,安静地闭紧了双眼。
穆冬海没再说话,看着人的模样,大致也猜测到了一些情况,他轻轻叹了口气,安慰的力道又稍稍加重了些许:“没事了,叔在这儿呢。”
兴许是环境确实养人,宁钰只在驿站里待了十分钟不到,一路积攒过来的困顿和疲劳就全都被一扫而空,在面对穆冬海和穆安竹时,那些他原本以为无法诉之于口的话语,也都无比自然地说出了口。
像是他们作为一家人,就本该如此。
穆安竹坐在吧台椅上晃着腿,打趣道:“你也不等我把话说完,你刚刚都吓死我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话太有误导性,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宁钰背靠着吧台,还有些泛红的眼尾勾起了一道弧线,他看向吧台里的穆冬海,轻声问道,“叔,你伤现在怎么样了?”
“早好了,用不着你操心。”穆冬海活动了一番筋骨,伸手点了点一旁的穆安竹,“你看你走之后,这妮子也算是支楞起来了,老子也该到了享清福的时候咯。”
穆安竹眉毛一拧,反驳道:“哎!我还没说要帮你看驿站呢,谁让你当甩手掌柜了!”
宁钰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拌嘴笑得不亦乐乎,眼前的画面贯穿着他成长的这十余年,一切的一切都一如往常,即便他和穆安竹都已经长大成人,这份联系却始终不会改变。
“别说我,宁钰呢。”那头的穆安竹闹够了,赶忙把话题移到了身旁的宁钰身上,“你找到你爸妈了吗?”
宁钰的眸光一暗,轻轻垂下了眼:“只找到了我爸。”
穆安竹不解:“那不是好事吗?你回来的时候怎么黑着个脸?”
宁钰没有立即接话,正想着应该怎么转述自己在第一基地经历的事,吧台里的穆冬海却突然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立即问道:“小李呢?他没跟你一起?”
“……”宁钰的嘴巴刚张开了一道缝,在听见穆冬海的问题后又一下子哑了声,发胀的心口还在钝钝生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无声地低下头,以沉默作答。
穆安竹的拳头一捏,愤愤地锤落在台面上:“我草,他把你甩了?!”
宁钰摆着手,赶忙解释道:“不是,是他先走了……”
“他他妈把你一个人丢那儿了?!”穆冬海也跟着在台面上落下一巴掌,“我让他多顾着点你,这他妈给我顾哪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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