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酒精放大了莱德对外界的感知,因一夜未眠而紧绷的精神因他更敏感的情绪几近崩溃临界点。
“抱歉,斯克内尔,我只是想到一些事。”莱德为自己的失态道了歉,他用手掩面,然后猛搓了脸让自己清醒。
斯克内尔告诉莱德如果他愿意讲出来,他很愿意倾听。
莱德也不再犹豫,开始诉说令自己感到害怕的事。
几天前,莱德去见了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一个十分受欢迎的骄傲人士,布里。
莱德和布里很少见面,但逢年过节布里从没忘过给莱德的节日贺卡,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在他的长长的朋友名单上,他就是那种人。
但后来再没收到过布里的贺卡,莱德打听到布里现在在医院里。
再见面两人却隔着感染病房的玻璃,病床上躺着的人毫无生气,虽然咋呼着说甜心终于舍得来看他了这种抱怨的话。
好像病痛并未折磨他的精神。
布里邀请莱德参加自己的葬礼,他正在列清单,不过他太有拖延症了,恐怕等大家看到讣告的时候都不能列完。
……
“他看出我在害怕他,我站得离他很远。他笑话我这么多年也没长进,还是那么胆小,没学到他一点长处。”
莱德无奈得苦笑了下,仰头靠着椅背,一滴眼泪滑落。
斯克内尔对莱德的事一直了解得很少,除了对方自己表现出的,从他嘴里偶然说出的,从事件之中得知的……
他总是因莱德透露出的悲伤而接近他,但却离得很远,即使他伸手就能擦去泪痕,但他不会这么做。
斯克内尔听完关于布里的事,也表示遗憾,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类人,也很少去想,也没有过多关注不属于他领域的新闻。
但现在,他从叙述中感受到一个生命的逸散,而被留下者的灵魂也被痛苦灼烧。
正有更多的灵魂经受苦楚。
“你知道吗?科林,他最后说他很乐意走向自己的终局,他怕得要死,害怕最后自己死得不够优雅。他甚至给自己涂了红色甲油,真是臭美的贵妇。”
斯克内尔和莱德都笑了出来。
可以想象布里是个有趣的人,他一定不愿看到朋友因为他的离去过于悲伤。
“只有生离,没有死别。反而是死令我们重逢、团聚。”斯克内尔引用了一句诗,尽管用的语言还十分生疏,但他想尽量使用原本的语义。
五月的夏来临,他们在微风中谈论死亡。
斯克内尔并不害怕莱德的假想,虽然也有原因是他不是那类人,但就如他之前说的,他不会害怕莱德。
之后斯克内尔和莱德在旅馆前分别,他们都过于透支了情绪,需要好好休息安慰身体和精神。
莱德打趣说如果斯克内尔还有当观光客的计划,他不介意再当一次导游,希望能再次摘得桂冠。
下午他会在河边等着斯克内尔,相信这回不会有扫兴的事发生。
斯克内尔看着莱德明显心情要好上许多,尽管眼里仍透着哀伤,但不再回避自己的目光。
但斯克内尔还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果然,莱德在意自己之前的恐同行为。
于是他在莱德临走时突然叫住了他,解释说:“请不要怀疑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会去了解改变自己的想法,我们仍然是朋友,就像之前那样……”
莱德听完他这番话后笑着说,这应该由他来说,他很高兴斯克内尔不会因此就疏远自己。
“我们是朋友,不会因其他的事改变。”
……
晚上,斯克内尔终于接到了旅馆前台转来的电话——
“莱德,我在河边没等到你,你……”
“你好斯克内尔先生,我是尼基奥德里奇。”
“你好,奥德里奇先生,我想请问莱德他在吗?”
“不好意思,我转告一下,莱德他今后两天恐怕没时间陪你玩了,斯克内尔先生。”
斯克内尔还想再问话,对面的电话就突然挂断了。
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尼基奥德里奇,尼基这个名字他在昨晚听到过,欧文说莱德对他很着迷。
莫非,莱德的那个骗子朋友也是他?
斯克内尔感到不安,于是让人把电话回拨过去,过了很久后才打通,这次对面是莱德。
可还没等斯克内尔说些什么,莱德却先说了和尼基一样的话。
抱歉,斯克内尔。然后电话就明显被尼基挂断。
“啪!”
斯克内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焦躁挂掉电话的举动让前台的接待员都吓了一跳。
他现在的心情像一团乱麻,一种对尼基的不甘感涌上心头,他心里在叫嚣想让莱德离开尼基。
最后,斯克内尔也只是抓抓头发,上楼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开着车离开了剑桥。
返回伦敦的夜路车很少,斯克内尔没放音乐,一路顺畅,在十点前回到了公寓。
作者有话说】
重生之四月我要好好写文!怎么拖了这么久[挠头]
第21章 葬礼
我唯一拥有的人生
五月,随着谢菲尔德号在公海上沉没成为墓标,福克兰的战事愈发焦灼,再加上各路媒体的渲染,南大西洋危机如乌云笼罩在英国之上。
牌桌上的人都在等着看太阳落下的笑话。
《时刻报》也在持续跟进每一天的战况,并时刻关注内阁的反应,这半个月的新闻让人忙得不可开交。
斯克内尔回到伦敦后就投入了工作,期间他也向莱德的校舍打过电话,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同样他也没得到回信。
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十天后的某晚,斯克内尔接到莱德的一个短暂电话,对面遗憾地说自己忙于学业,所以恐怕只能等暑假再见面了。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没再提剑桥的不辞而别,也没有提关于尼基的事。
斯克内尔对自己解释,那是与他无关的事,而他的朋友需要自己的空间去处私人的事。
但他仍感到郁闷,他想自己至少不会喜欢尼基这个人,不仅是因为他那通盛气凌人突然挂断的电话。
一转眼海战和空战都已打完,战争推进到英阿双方陆战,五月也即将结束。
“撒切尔肯定高兴极了,战争一胜利,那她明年的连任就大有保障。”
早晨,斯克内尔在茶水间和克拉拉闲谈,现在局势已经明朗,胜利的砝码加在了她们这方。
克拉拉也应和他的看法:“她在开始时就毫不犹豫选择战争,狠心但很有魄力,议会那群只会甩纸的男人可比不上她。”
斯克内尔耸耸肩,的确。然后他说起今早新拿到的的伤亡报告,战争总会带来牺牲。
克拉拉对斯克内尔的感慨也只是无奈一笑:“政治博弈,我们都很清楚。英国人会记住这场战争的,也会铭记那些士兵。”
闲谈结束后,回到案台的斯克内尔拿起了今早的报纸,毕竟对他们来说看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这时一则简短的讣告引起他的注意:
“我骄傲得活过!”
只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是一位名为布里的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宣言。
“我们最敬爱的朋友布里卡斯卡特先生已于5月23日永远陷入沉睡,愿他做一个好梦。”
葬礼将在周四举行,布里还特别嘱咐来悼念他的朋友千万不要穿一身黑,那太沉闷了。
斯克内尔感觉一阵悲伤涌现,尽管他也只是从莱德口中听说,但布里留给自己的记忆还如此鲜活。
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人们也会为生命的逝去而感伤。
他仔细收好了这份报纸。
——
周四,伦敦的天阴沉,指不定过会儿就要下雨。
斯克内尔请了假来参加布里的葬礼,虽然没有必须来的由,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相信布里也不介意在自己长长的熟人名单上再添一个名字,或许他还会得意自己的魅力大到死后也能吸引到帅气男人来见他最后一面。
来参加葬礼的人各异,斯克内尔能凭自己的眼力判断出来悼念的人来自不同阶层,他们的行业也大相径庭。
布里的交友能力绝对无与伦比,至少斯克内尔确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自己的同样场合里可看不到这么多人。
不过即使布里在讣告上说希望大家不要穿得过于沉闷,更多的人还是身着黑色,只有几位或许是布里的至交好友身着张扬,甚至有些过于夸张,那鲜艳的色彩在教堂中格格不入。
斯克内尔考虑后也选择身着正式,只格外挑了一束开得最热烈的鲜花。
他坐得靠后,远远望着布里在相片中的灿烂笑容。
听见耳边有人小声调侃,那是布里亲自挑选出的最爱的一张相片,出自他的某任摄影师男友之手。
斯克内尔这时也应景想,他似乎还没有一张能拿得出手的相片供人参考……
这时旁边有人落座,还没等他挪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没想到布里会选择在教堂进行葬礼。许久不见,斯克内尔先生。”
是莱德!他同样穿着黑色正装,红发整洁扎了起来。
斯克内尔虽然知道莱德肯定会来参加葬礼,但后者始终没有现身,难免觉得失落。
他正准备说话,就被莱德止住,示意他神父开始讲话了。
神父简述了布里的生平,为人等等,从他的叙述中布里似乎也就是个普通的过完简短一生的人。
整个过程严肃平和,圣歌轻盈抚慰悲伤。
布里的灵枢由那几位身着张扬的朋友抬向墓地,他们之中有两人明显要瘦弱些。
斯克内尔想那两位或许也同样忍受着病痛。
众人沉默步至墓地,那里已经有一座崭新的漂亮墓碑。
布里的父母出面,进行最后的送别祝言,但她们的演讲有些过于僵硬。
斯克内尔注意到,这一场葬礼太普通了,与他所想象的布里会想要的葬礼完全不同,就像普通人的葬礼。
可这位新死的墓主人是一名恨不得向全世界宣扬自己喜欢男人的男同志!
“我以为布里的清单上会列些有趣的事。”斯克内尔悄悄对莱德说。
“你看那里。”莱德示意斯克内尔看向被鲜花覆盖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录音机。
“布里他可是个话痨,鬼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
人也即将会知道。
就在布里的父母把土撒在他的棺木上时,一个响亮且异常愉悦的男声突然出现——
“亲爱的爸爸妈妈,很抱歉骗你们我改掉了坏习惯,因为你们的儿子到死也是个糟糕的同性恋!”
“我亲爱的甜心男孩儿们,请笑得开心点儿!我想我这时候应该……已经和七个男鬼约会了!”
“……”
“好吧,请把鲜花砸在我的棺木上,我要最漂亮的那朵!”
接着布里就开始放非常有个人品味的游行歌曲,来参加葬礼的人也有些跟着唱起来,和着布里的男高音,突然间冷清的墓地变得热闹无比。
简直像个派对!
显然有些人是不了解布里性向的,被这架势惊住就黑着脸离开。
同样脸色铁青的还有布里的父母,他们几乎愣在原地,只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斯克内尔和莱德都大笑起来,他们没有想到布里会给大家这么一个惊喜。
“不用质疑我曾活过,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人生,我将会得到唯一的爱……”
——
葬礼结束在落雨时,所有人互相告别,只剩布里一人归于静谧。
斯克内尔和莱德并肩在小路上走,头顶的茂密树叶为他们挡下了细雨。
他们两人并不急着离开,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谁也没说要去哪里。
莱德说起有关布里的事,补充神父所没介绍的真正的布里。
“你知道吗,我刚认识卡斯卡特的时候他还是个虔诚的教徒,发现自己的性向后就立志做独身主义者,以不招致罪业。
“但后来他就离开了教会,我们再见面时他已经成了大家所熟识的布里。”
斯克内尔有些疑惑:“但他最后选择在教堂由神父主持葬礼了。”
莱德说:“听说他在最后的日子坚持要回归教会,他想念圣母的怀抱,这是他的原话。”
斯克内尔没再追问,他多少能解布里的做法,然后说起自己在葬礼上看到的布里的父母的表现。
莱德认同了斯克内尔的猜测,一个和幸福相差甚远的家庭。
唯一能获得原谅的由是反对自己的天性,布里和家人决裂后就孤身一人来伦敦闯荡。
伦敦这个大都市里有太多他的同类,他在伦敦过得很快活,所有人都喜欢他,当然所有人都不会拒绝和他做些什么。
“布里说他热爱自己的身份,这带给他自由,他有大把的精力去享受生活。但你也看到了,可怜的布里。”
斯克内尔知道莱德指的是什么,他在美国的一篇报刊上读到一名医生关于传染病的见解。
男同志们更少使用保护措施以及非固定伴侣的行为可能导致疾病的相互传播。
当所有人都为性解放而狂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即将发生,他们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话题一下变得凝重起来,莱德注意到自己使对话变得无趣了,于是打趣说:
“不用在意我说的,斯克内尔,你可是个异性恋。而且,我肯定不会带着危险站在你身边。”
他接着晃晃脑袋,然后把原本扎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下来,解开了西装的扣子。
然后转变了话题,开始询问斯克内尔的近况。
斯克内尔却没立即回答莱德的问题,他相信莱德的话,假如,他是想假如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我不会害怕,莱德,真的。”
斯克内尔注视着莱德的眼睛,后者的蓝眼睛在听到这话后微微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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