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跟了几个主家都没叶家人和善,给银子也大方。
叶以舒又叮嘱了其他人几句,放他们离开。
后几日,叶以舒跟宋枕锦带着东西去问候了他师父,以及周老爷子几家熟悉的人家。
回来后,铺子便重新开了起来。
街上零星能见到流民,客人们买东西时都在讨论。
“府城里的流民怎么越来越多了?”
“就是,这一路出来都见到十几个了。”
“朝廷不是已经派人去南边赈灾了,这些人是跑出来的那一批,应该还没收到朝廷的消息。”
“怕不是见咱们府城比自己那边好,赖在这边不走了。”
约莫半个月后。
本来朝廷有作为,那边安置好了,来他们这边的人应该少了。但府城里的人却一日比一日多。
叶以舒觉得有些奇怪。
他关了门,沿街出去瞧瞧。
刚走到正街,见一家三口迎面走来。男人不算高,背脊佝偻。与女人身量差不多。
中间牵着个小姑娘,面容发白,脑袋低垂。脚似乎都没力气抬起来,隐隐被两个大人拖着在走。
他们是逃难来的,肩上背着小包袱。
衣服破旧不堪,蓬头垢面的,只看得见干燥的唇,瞧不清脸色。
离他大概还有十米的样子,叶以舒本打算问问,他们却忽然在他面前倒下。
叶以舒本以为是人饿了,还没等走近,就被拉住。
他低头一看,是之前合作过的小乞丐。
双眼黑白分明,仰头小脑袋。
“你别去。”小乞丐拉着他往后跑,一脸焦急。
“怎么了?”叶以舒看他还算有肉的手腕,怕摔到他,顺着他的力道往后走了几步。
“他有病。”小乞丐声音急促,又不敢大声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有病?”
叶以舒转头,却见那倒下的一家三口身边又很快围过去几个人,搜罗他们身上的东西,又互相叫嚷着抢夺。
而那一家三口看不出情况。
叶以舒本想再上前,不知哪里跑出来的衙役却很快将人拖走了。
叶以舒这才察觉,这里面恐怕有点事儿。
“从南边来的人身上都带病,我的叔叔们都被染上了,现在藏在巷子里不敢出来。你也快点回去吧。”
小乞丐要跑,叶以舒拉住他。
“你等等。”
他用身上的银子买了几十个饼子,示意小乞丐带路。
小乞丐一喜,他就是出来找吃的的。
往常叔叔们好的时候都是叔叔们找,现在叔叔们连走路都没力气了,所以他才跑出来。
走到熟悉的巷口,小乞丐便掏出一截衣服捂住口鼻。
“你别进去了,叔叔说不能挨着他们。连我都不能靠近。”
叶以舒点头,先将饼子放在小乞丐手中。
东西多,他抱着得有些吃力。但却紧紧搂着,半点不想放下。
“你确定他们是从那些流民身上感染的病症?”叶以舒帮他拎着点儿道。
“确定!我们以前都好好的,年后流民来了,我们亲眼看见死了的流民被送去城外……”小乞丐说着情绪低落,“后来叔叔们也病了。”
“有什么症状?”
“全身没力气,咳得吐血。”小乞丐焦急,伸手来推他,“你快走吧,别出门了。”
他抱着饼子进去巷子,离躺在破屋里的叔叔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便将东西放下。
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叔叔会骂。
他只拿了一个饼子,余下的放着不动,自己往后退了很远。
又喊了一声,才有捂住口鼻的,还能走得动的叔叔过来拿东西带进破屋里吃。
叶以舒没跟进去。
他掉头直接去医馆。
叶以舒回来就忙着生意,也是今天听到客人提起,才想着出来看一看。
现在看来,流民事情不小。
到了医馆,他还未来得及跟宋枕锦说,便见他相公抓着他去后院。
里面弥漫着艾草的味道,浓得跟腾云驾雾似的。
叶以舒轻咳两声,一把抓住宋枕锦的手道:“相公,出事了。”
宋枕锦道:“我知。”
“阿舒,知府大人已经悄悄召集府城的大夫,就是针对这次的病症。”
“你来了,我就不回家了。”
叶以舒紧张:“不行!”
宋枕锦却抓住他手道:“你听我说,回去之后把吃食准备齐全,尽量准备多些。之后就别出来,旁人叫开门也别开。生意咱们先不做了。”
“那你呢?”
“我是大夫,没事。而且知府大人才下令,要我们去得急,我马上就得走。”
知府大人那边肯定也知道情况,那些巡逻的衙役就是在控制。
叶以舒看到宋枕锦眼中的坚定,反驳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他闭了闭眼睛,攥得宋枕锦极紧。
“我明白了,你切记注意安全,那捂住口鼻的东西多做几层,接触病人之后要洗手。你……”
叶以舒心里慌得紧。
宋枕锦盖住他手背,搂住哥儿:“嗯,把小舟跟阿燕也带走。”
叶以舒点头。
再出去时,看衙役已经到了医馆门口,显然是来带宋枕锦走的。又或者是担心他跑了。
叶以舒咬咬牙,只能带着两个小孩回到了家中。
小孩敏感,小舟拽住叶以舒的袖摆道:“叔,师父会不会有事?”
戚燕不是小孩了,只紧跟着叶以舒。
显然也是怕的。
叶以舒摸摸两个人的脑袋。
自己不能慌,他一慌,家里就乱了。
他道:“你师父暂且没事,府城的事情还需要他。我们只要不给他添乱,就是帮他的忙了。”
“你俩该看书的去看书,完成你们师父布置的任务才是当务之急。”
叶以舒稳住,两人便安了心。也听他的话回屋里去。
但叶以舒却没像宋枕锦说的安分在家中不动,他先迅速让自己的工坊跟铺子关门。
里面的工人要回家的赶紧回家,不回家的留守其中,迅速囤积粮食关门。
又传信给已经去北边的商队,收购大量的药材跟粮食,做好准备。
然后又写信给自己远在县里的爹娘,让他们闭门不出,注意防范。顺带报了平安。
随后,他又将府中的人叫过来,要求不许再外出。
短短半日,叶以舒将该安排的全部安排好。
入了夜,这一晚宋枕锦没有回来。
叶以舒坐在屋里,就着烛火,又给林恣去了一封信。信用信鸽送出去,之后便彻底没了事。
但叶以舒却睡不着。
他一个人坐去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宋枕锦没回来,烛火映照在墙壁,只有一道如孤鹤般的影。
第91章 关我什么事
下午宋枕锦被带走之后, 在府城同样看到了自己的师兄,以及贺大夫。
大夫到齐了,知府急匆匆过来。
如今沐州府知府路鸿是朝廷新派, 从江南府擢升上来的。人已经年过四十, 须发中掺了丝银白。他不怒自威, 额前纹路深长。
一入屋中, 大夫们便拱手作揖。
路知府抬了抬手,便语气沉重道:“诸位, 想必府城的情况你们也知晓了。”
诸位大夫点头。
“那疫病是从今年遭灾的南边传来的,先前跑出来那些原本没事,但……”路知府拍桌, 眼中漆黑。
绝对是有心人作乱。
早在流民北上的路上, 路知府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自南方而来,那边遭水灾的多, 自然有十足的处经验。
流民来之后,他便派人密切观察, 收治。第一个患病的流民出现之后,路知府就立即处。
要不然,早在半月前, 府城便是患者遍地了。
“我们已经将那些生病的人单独安置。但这不是办法,还请诸位施以援手, 看看那病是否有可解之法。如若能成, 我定禀报圣上,给各位请功。”
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当即表态。
贺伯愈道:“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之职,即便大人不说,我们也会尽全力而为。”
“贺大夫所言极是,大人放心, 我们定早日研究出药方。”
路知府环顾一遭,看有些年轻的却神色紧张。人性向生,利己才是大流。他们怕也是应该的。
但他们中间,那容貌卓绝的宋枕锦却泰然自守,平静而立。至少面上看,也不枉费他被众人誉为这府城大夫里的后起之秀。
路知府心中稍稍满意,但不能再耽搁了。
他最后道:“在这期间,若需要什么一应告知本知府,只要能找来的,全与你们。不过此病传人,城中感染此病者十之去二三,还望诸位小心。”
大夫们也知情况,虽骇然,但也不曾退缩。
后知府叫人带他们先去准备东西,之后,他们便与熟悉的人一组开始想法子。
要治病,必须得见到病人。
不可避免的,他们在衙役的陪同下,需要跟那些病人安置在偏僻之地的病患接触。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虽然危险,但不得不做。否则蔓延全城,那将是一城之难。
这边医者们绞尽脑汁。
府衙贴出告示,派人巡街通知。
短短五日,那病症却像炸开的火药,一下子涌入全府人的眼前。
一传十,十传百,百姓风声鹤唳,大门紧闭。
街头巷尾,浓厚的烧艾味道入雾气笼罩。街上除了无家可归之人,再无其他身影。
一座繁华的城市,就此变做了死城一般。
好在现在府城的疫病还控制得住。
但下县之中,县令们急得额头冒冷汗。路知府一边要了解下县情况,还上书传信。
全府城的大夫没日没夜研究药方,一有点作用的,便送出来。路知府让府衙的医馆批量配制药包送入府城各家。
百姓现在不许外出,药包能预防,有点效果总比没有好。且人心惶惶,这药能稳人心。
路知府忙得焦头烂额,叫来下官询问:“朝廷可有消息了?”
“大人!并无。”
“怎么会!”路知府自太师椅上站起,“信加急送出,现在该有消息了。确定送到京都了?”
“确定。”下官低头,额角全是冷汗。
路知府出自北顺府路氏,也是大邱朝的大家族。家中当官者世世代代皆有,他自小被培养,也对朝廷局势一清二楚。
今年开春以来,京都就传有风声,那位的身体似乎忽然有碍……
路知府脸色骤变。
“再写,往京都送。”
“是!”
下官走后,他立即传信询问自己远在京都的大哥。又给族中去信,了解情况,顺带请人帮忙寻历来相关疫症的治病之方。
不管京都乱不乱,他这一府的百姓,不能不管。
*
叶以舒每日与人待在家中,又忧心在外的宋枕锦。
家中有粮食,工坊里的工人也应该不愁吃喝。如此关了快半月,叶以舒只知道宋枕锦还安好,但始终见不到人。
正当叶以舒想再出去打听时,家里飞过来一只信鸽。
叶以舒一看这鸽子,就知道林恣送信来了。
小舟抓着鸽子送来,叶以舒当即抽出信筒。展开一瞧,只六个字——
“照顾好我儿子。”
背面,落着个飞鸟向山的几笔画。
叶以舒缓缓隆起眉头。
忽然,脑中锐光一闪,猛地起身。
“京都出事了。”
戚燕正进门,刚好听到叶以舒说的话。
叶以舒当即将两人拉到身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待在家中,切记,不要出门。”
说着,套了马车直奔府城门口。
小舟跟戚燕都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
“这可怎么办。”小舟两个追到门口,隔着门缝看人走远。
戚燕道:“照顾好我们自己,就是不给师父们添乱了。”
小舟盯着门外,沮丧道:“也不知道小柏哥在外面怎么样了。”
闫季柏没回来。
在宋枕锦被请走的那一日,闫季柏就听从叶以舒的话北上了。生意不重要,现在就怕全家人都在府城,到时候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闫季柏北上,是去与北边的商队汇合,搜集药材、粮食,以防最恶劣的情况。
叶以舒驾着马车出来后,街道上几乎无人。
那些患病的流民,以及没病的都被带走了。连巷子里的乞丐现在都不见了影子。
街上安静得可怕。
叶以舒捂住口鼻,出了城门后直接沿着官道北上。
以往叶以舒与林恣闲聊时,说到了府城附近的几处山。飞鸟向山,鸣山。
林恣曾说,他曾今去过鸣山之中。
山上树林浓密,全是飞鸟。他本欲在山中建座避暑的园子,但无奈鸟太吵,索性放弃。
还言,以后有空,需得带自己去上一遭。
叶以舒回想着林恣那一句话,反复思量,这个时候南边的情况京都那边也该有消息。
林恣还将儿子往这边送,不是脑子有包,就是出大事了。
皇帝几个儿子,想要那万人之上位置的,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先前苍径县的前一个县令——谈家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搞了下来。
现在便可能是真枪实剑,斗个你死我活了。
叶以舒在官道上行了半个时辰,又转道往西。
鸣山就在府城西北,五十公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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