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汀然半阖着眼看他,声音很轻,像是半梦半醒之间:“去哪儿?”
“拿袜子。”周其律说。
屋子小也有好处,彼此都在对方视线范围内。周其律出去把水和天然气关了,从衣柜里拿了双新袜子到床边给陶汀然穿。
他把人裹得厚厚地出门,像个卷饼。
赶在医生下班前挂的号,几项检查结果还需要等明天医生上班才能看。周其律转而带陶汀然去了急诊,几番折腾检查后,安排当晚住院。
“他信息素紊乱太严重,腺体也有明显缺陷。”
办公室,医生看着电脑上的几项检查报告,挠了挠眉毛,目光转向周其律,浅显地形容道:“别人的腺体可能有拇指大,而他的大概只有黄豆大小,像是没发育成熟。但他这个我估计不会再有改变了。”
“他是不是在吃药?”医生问。
陶汀然在病房,此时周其律一个人在办公室。他颔首,但不太确定陶汀然有没有长期吃,“他说是退烧药。”
“嗯……”应该不是,退烧药哪能长期吃。医生沉吟道,“以后别让他吃那个药了。他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因为这个药导致各方面都有些萎缩。”
“腺体无法正常产生信息素,别人百倍千倍的释放量,他只有百分之十。”
“omega和alpha都有一个发热期,这是身体机制为排出多余信息素的一个周期。”医生指着电脑上的一张信息素检测单给他看,正色道,“他信息素微弱,不是没有。”
“但是远远达不到发热期需要的指标。达不到,所以就释放不出,就这么每月每月的积少成多,突然受大量alpha的信息素刺激,所以爆发了。”
十七岁,陶汀然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发热期,而他的身体不能再用药物控制发热,且未来一个月会因为这次信息素爆发变得没有规律地反复发热。
抑制剂不能用,医生建议最好找一个信息素高度匹配的alpha定期释放信息素,有助于稳定病情和缓解不适。
阻隔贴的效果相比颈环要差些,医生开了一些辅助用品,周其律到病房就给陶汀然戴上了。
随机的颜色,一个暗红,一个黑色。
戴好后,他将两根手指伸进去试松紧度。陶汀然皮肤白,颈间那抹红色鲜明扎眼,平添几分别样的感觉。
脆弱而漂亮。
“紧吗?”周其律松开手,坐回一旁陪护椅上。
陶汀然摇头,不太舒服地扯了扯颈环,不想戴,感觉像给戴狗的项圈。他看了看周其律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到有些低气压的脸,没吭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周其律把垃圾桶挪到腿间,手肘放在膝盖上,默不作声地削苹果。陶汀然靠在床头捧着温水喝,目光时不时往旁边瞟。
对方微俯着身,t恤领口往下敞开些,锁骨与脖颈连接的地方清晰可见一个红紫痕迹。
发热期期间意识混沌但基本不会断片。记忆像多米诺骨牌,一枚倒则全然轰塌,他由一个吻痕想起了之后的整个过程。
陶汀然皮肤登时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
“嗒——”
从头到尾都没削断的苹果皮落进垃圾桶,周其律蓦地抬眸。
视线交汇,陶汀然心头一跳,不自主地蜷了下手指。
“外卖还有十分钟到,先垫垫。”周其律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走,苹果递过去。
周其律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虬起,陶汀然的目光只落在那只手上一秒,脑袋轰一下,猛地红到耳根。
哪哪都不自在。
“洗过手了。”周其律突然说。
陶汀然顿了几秒,讷讷接过,明知道周其律不是在说他想的那件事,还是不敢看他,“谢谢。”
周其律去厕所洗手和水果刀,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份外卖,还有一杯小料加满的奶茶。
这一晚彼此都没怎么说话,各自安静吃羊肉粉。
“陶汀然。”周其律先放了筷子,开口打破沉默。
陶汀然一怔,转头看向他,“嗯。”
“搬到我那儿住吧。”周其律表情认真,继续道,“或者重新申请住校,你选一样。”
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只能选前者。陶汀然现阶段连发热期都不稳定,况且他一开始就向所有人隐瞒了第二性别,怎么可能再住校。
陶汀然犹豫不决,周其律沉默地看着他,沉思片刻,平静道:“我晚上基本不回去住,不会不方便。”
“我是beta,也不会让你觉得讨厌。”周其律不知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瞬,眸色微动,看着陶汀然的眼睛缓缓问道,“你讨厌我吗?”
他问这种问题眼神却没有半分忐忑,甚至没有不确定。仿佛不像是在问讨不讨厌,而像是在明目张胆地说——选我。
隐瞒自己是omega的事就这么风轻云淡的翻了一页,周其律甚至没正面提起。陶汀然垂下眼睛,清醒后如影随形地慌乱消失了,剩下无尽被包容的安全感。
至此他才发现,原来无论他是beta还是omega,真的会有人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他不必一定要是alpha才可以被爱。
“不讨厌。”
眼睛热胀,陶汀然忍了又忍,但一眨眼,眼泪顷刻间断了线,落进小桌板上羊肉粉的汤里。
左侧脸颊被一只手捧住转过去,周其律抽纸帮他擦泪。
这种时候陶汀然最听不得别人安慰,越听越哭,他正要扭过头去,就听见周其律说:“粉淡盐了?”
似乎还很淡地扬了一下嘴角。
陶汀然还以为听错,紧接着捧在脸侧的手在他眼皮抹过,周其律清清楚楚道:“少哭,重盐伤身。”
陶汀然低头看了看羊肉粉,被气氛捧起来的泪点突然就没了,瞬间破涕为笑。
“你有时候真的好神经。”他说。
第二天情况稳定,办出院,两人回周其律家洗漱,随后去学校。陶汀然穿的衣服裤子全是对方的,套在他身上稍微大了点,一看就不是他的衣服。
还好天气冷,可以穿高领遮住颈环,周其律给他围上围巾。
今天是戴围巾的卷饼。
请了两节课的假,到学校正好碰见老农去教室,对方看见陶汀然,抬手就要摸额头,“好点没?”
周其律手抄兜,懒懒地挡了下。
老农看他:“?咋?”
两人都看着他,周其律不以为意地说:“没发烧,出门刚量。”
老农恍然:“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一周就要跨年,各校早半个月前就在筹备跨年晚会。十四中原本是不打算搞晚会的,后来遭到学生集体抗议,才临时变卦。
快下课时,老农花最后三分钟说这事儿。
“学校要求每个班都出个节目,可以是小品、大合唱、诗歌朗诵这些。”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到底还是占用了两分钟下课时间,底下学生早已蠢蠢欲动。
他朝班长抬了抬下巴:“班长和文艺委员组织一下。同学们积极参与啊,今天周最好把节目和人员定下来,抓紧排练。”
“今天啊?咱班排啥呀?”班长愁眉苦脸。
文艺委员拿着本子过来找她,心态轻松,“随便排个什么呗,怕啥,咱学校这名副其实的草台班子都没慌。”
“那出什么节目我们?”有人凑过来看文艺委员手上的本子,看见“光影剧”三个大字。
“光影剧?”
“这怎么演?”
“找谁演?我怎么样?”
男生自信摸了摸他刀削般的下巴,班长白他一眼,“刀削面般的下巴还差不多。”
班级里大多数人对除学习以外的事还是很热情的,都口嗨要演男一女一,再不济演棵树都行。
上台表演,多好玩啊。
教室闹哄哄,班长在一众人中早早锁定两个人,碍于即将上课,她和文艺委员等到下课才过去找周其律和陶汀然。
主题是关于早恋。
“主要想表达早恋不一定是负面的,也可以共同进步,互相成为彼此的动力,携手美好未来。”文艺委员张晓晓晓之以情动之以,期待地看着两位男主角,“怎么样?有没有深度?”
陶汀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
桌子被两女生霸占,周其律不能补觉,双手环胸地靠着椅子,敷衍道:“有。”
“那有没有想加入我们?”班长两眼放光。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班长她俩如遭雷劈:“为什么?”
周其律挑了下眉,说:“早恋你找俩男的演?”
“那咋了!”张晓晓拍桌而起,“BB恋又不犯法。昨天你抱陶汀然从走廊路过,我可是第一个维护你们的呢,包括但不限于表白墙、贴吧和学校论坛。”
周其律:“。”
陶汀然:“……”
怎么扯那儿去了。
班长在一旁一脸欣赏地边摇头边鼓掌,佩服道:“BB恋。实在是太有深度了,晓晓我不许任何人忤逆你。”
【作者有话说】
医生说的瞎写的*
这周日更到周一,周二三休息,感恩老板们。日常求评论(疯狂摇碗)
第27章 得到一个很响亮的吻
陶汀然想说,要不你忤逆一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周其律谈了。
任张晓晓怎么软膜硬泡他俩都没松口,下午一放学就溜了。
昨天在医院答应周其律搬过去,陶汀然在去出租房的路上给房东打电话说不租了。
阿姨大概是已经从龚凯那儿听说,不好判定谁对谁错,正好他儿子上午回来了,她叹息几声,说:“那好吧。”
“我儿子现在在那边,他检查过家具电器这些没有损坏的话,我就把剩下的租金和押金一起退给你。”
“嗯。”挂了电话,陶汀然重新把手放周其律外套口袋,然后环住正在骑车人的腰。
周其律问:“怎么说?”
“她说检……”话刚开了个头,陶汀然把脸往周其律左耳多偏一些,怕对方听不见想凑近了说。
偏偏这时候周其律没听到回答,扭头往后看来——
“啵——”
然后他得到一个很响亮的吻。
周其律:“……”
陶汀然:“……”
自行车陡然歪歪扭扭拐了两个弯,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出租屋此刻来了七八个人,茶几上除了烟灰缸还有一根棒球棍。
龚凯让陶汀然打的帐都还没算,当天又让周其律揍了,势必要在今天从对方身上找回来。于是叫了几个修车厂的兄弟一起在这儿堵人。
“我妈说那屋的要退租,现在过来。”段复义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刚夹在指尖便有alpha给他点上。
他看了眼龚凯鼻青脸肿的脸,呼出烟雾道:“要怎么弄?”
龚凯目露凶光,阴恻恻道:“把那beta的手给他废了。”
不是很能打吗?那就让他以后连手腕都抬不起来。
“凯儿,那两个好像过来了。”三角眼顺手将烟在阳台瓷砖上摁熄灭,随手扔下楼,进屋道,“在楼下,刚骑车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陶汀然将围巾往上遮住鼻尖,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不自在。嘴唇到现在还残留柔软的触感。
自行车停在楼下电瓶车充电区旁,周其律受风咳了声,视线往陶汀然脖颈瞥过,忽地问道:“还好吗?”
“……嗯?”
“发热。”周其律言简意赅,不然他想不到陶汀然突然亲他的由。
陶汀然抿了下唇,顺台阶下,飞快瞟他一眼道:“就……那样。”
他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在周其律骑车的时候说话,像今天这样两人都很尴尬。
虽然更亲密的都做过,但是那是因为发热期,他头脑不清醒,对方也只是没办法才帮他而已。
“快走吧。”陶汀然往单元楼里走,做不到像周其律那么心如止水,逃避似的错开视线,说,“饿了。”
“嗯。”周其律问他想吃什么,陶汀然随口扔了一句炒粉。
电梯到六楼,两扇门延迟几秒才滑开。
过道挡两个人,一见他俩便露出不怀好意地笑,蹲着的那个胖子指尖一弹,烟头飞周其律鞋边。
“是他俩吧?”胖子带着嘲弄地笑问三角眼。
周其律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不动声色地挡陶汀然前面,没什么语气道:“你在楼下等,我收拾好就下来。”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事儿的,陶汀然不同意,“我和你一起。”
胖子“咣”一下扒住电梯门,往旁边吐了口痰道:“大声密谋什么呢?当我聋子?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这有监控,不动你们,自己进去。一个都别想跑。”
陶川东当初把陶汀然送那所学校也不是全无用处,陶汀然斜睨胖子一眼,像这种虚胖的beta他一个人就能揍四个。
进门前,右手蓦地被一只尚还缠着绷带的手握住,指尖微凉。
他侧目一瞥,对上了周其律沉静漆黑的眼睛。
“你不要和他们动手。”周其律知道因为什么事儿,龚凯肯定会在,“进屋就去卧室收拾东西,记得反锁门,我没叫你不要出来。”
房子不大,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客厅,黑压压的,气势不比十几二十个差。
陶汀然从不害怕暴力,没什么好怕的,那些人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恐惧而停止伤害的行为,不如一搏。
22/56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