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楼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腕上时钟所有指针刚刚归位,指向七点整。
言书越抬头看她,不知道她问时间的意思,说:“七点钟,怎么了?”
努了努嘴,手指着前面的黄泥路,只道:“边走边说。”
也是,他们是来做任务,不是平白来听故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走些路,早些找到梦眼。
唤出梦盘瞅准它指的方向,带着小队往前走。
安顺蹦跶到海楼身边,小手滑进她的大手里,被牢牢握住,顺道牵了起来。
“海姐姐,悔河真的只能出现在地府吗?”
小孩儿是个好奇宝宝,他们便借了她这好奇,问着不好再提的问题。
那些沙石很容易就被登山靴踩碎,偶尔一两颗硌脚,原来是伪装的石子,惹了怒便被一脚踢开。
海楼牵着安顺走在队伍最前面,言书越落在最后,声音隔了些时间才落到她耳朵。
“其实沉睡者距离死亡剩下的只有时间,他们陷入在秩序构建的梦阵里,分不清真假,永远也逃离不了。”
“这个世界上不止一条悔河,你知道吗?”她在问言书越。
几人的目光随着又落在言书越身上,看她摇了摇头,又转了回去。
她总喜欢这样,先谈一番大道理,在循序渐进道出答案所在。
南来北往的风落在身上,宽大的冲锋衣裹住了它的身影,膨大着身子,像个臃肿的气球。
继续往前走,声音逼退了风,又落进耳朵。
“北衾说的没错,悔河确实是在地府。我们之前见到的那条悔河,是秩序从主河中引出来设置做为惩罚的关卡,它能幻化出无数条支流,分散在各个梦阵里,等待一个坠河的人。”
脚下踩了块大石头,歪着身子摇晃一下又站直,险些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蔡佑山揩着额头的汗水,望着不断炙烤大地的太阳,嘴上嘀咕了两句,“海楼姐,那这要等多久才等的到啊?”
地面被烤成了一块一块,稍微一不小心,就得踩进裂缝里,陷了脚。
言书越低头看着沾在鞋上的泥巴,寻了根树枝,边走边用它把泥给蹭掉,幸好他们注意力都在故事身上,要不然得丢脸死。
“每条悔河都有善水的古兽守着,它们会缠上过往的人,把人拉进水里,直到完全洗去他们身上的悔恨。”
手里梦盘慢慢转着方向,海楼低头瞧了眼,跟着继续走。
周遭环境干的不行,就连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干的,刺得鼻子很不舒服,有种窒息感。
偶尔碰见几棵树也只剩干枯的枝丫,现在应该是进入了这干涸戈壁的深处,四处不见一丝水源,连座遮掩太阳的山都没有。
虽然在梦阵里不会感到饥饿,可会累会渴,会想要休息,而且阳光落在皮肤上,晒着痛得很。
安顺咽着口水,试图用舌头来润湿干裂起皮的嘴唇,可根本不顶用,风一吹就又干了,“海姐姐,那要是悔恨都洗完了呢,它们还会拦住过往的人吗?”
海楼感觉自己嗓子眼都开始冒烟了,四处望了眼,想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悔恨洗完了,就该洗另外的罪孽,直到彻底成了一个‘干净’的人。”
这日头晒的人很烦躁,哪怕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也还是觉得热,恨不得直接袒胸露乳。
先是冷后是热,这四季里两种感受,一次性全让他们给体会了,找谁说去呢。
“海楼,那边有处阴凉地,要不去休息一下?”
跟在最后的言书越出声,指着那边的一处阴凉,此时刚好太阳过了一半,突出的石壁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众人颓唐的气息一扫而光,在他们眼里,那里成了一块宝地,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海楼姐~”
听着蔡佑山转着调子的称呼,众人抖着身子,只觉一阵发麻,怪那啥的。
海楼没意见,她也累的有些走不动了,索性就休息个足够再上路。
寂静的脚步夹着风声,偶尔还能听到谁的鞋子踩断了小树枝,除了他们,这片地上或许就没有别的生物了。
不过眼下,或许不止他们。
他们的宝地,被人给捷促先登了。
停在打开十米外的距离,安静瞧着靠倒在石壁休息的人,言书越走到海楼身边。
“去交涉一下?”
回头看了眼小队成员的情况,混在风里的泥沙粘在流过汗水的皮肤上,没一人脸上是干净的,嘴唇干的起皮,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嗓子。
海楼看着言书越,她落在最后,状态比他们好一些,“我们需要休息。”
心下了然,眯缝着眼瞧清楚了阴凉里的情况,有三个人,没见到最让人头疼的那位,这倒是让言书越松了口气,
才往前迈了五步,破空的箭矢射在脚边,听到身后的惊呼,言书越抬手制止,朝前望去。
那箭射得有些用力,斜着插入地里,言书越瞥了眼,拔出握在手里,朝前举了举,“几位,我们能否谈谈?”
她态度给的很足,没有因为这差点落在她身上的暗招而生气,语气淡淡的。
靠近了才看清这里的具体情况,朝她射箭的那人,是三人中唯一的女人,手里弩箭正指着她,那上面还搭着一根箭矢,箭头阴森散着寒气。
分坐左右的两人听到她的话,扭头看向中间女人,想来她才是最大的话事人。
为武力屈服的人,才会向往强者。
那女人想了想,放下手里指着言书越的弩箭,望着她问道:“谈?你想谈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粗哑,就像大漠里的沙子,有些刺耳朵。
言书越心里的警惕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愈甚,将拔出的箭矢换到左手,默默垂下右手。
咽了口水,润着干哑的嗓子,竖着大拇指往后指了指,“我和我的队友想在这阴凉地歇息一下,麻烦能给个方便吗?”
女人靠在石壁上,手掌落在半曲着的膝盖上,微微偏头瞧了眼她身后的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知怎么的,言书越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向海楼,显然她也听到了这话,冲她点了下头。
回头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三人,言书越攥紧了手里的箭矢,“你想要什么条件?”
三人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女人同那两个男人一般高,穿着一身皮衣,弩箭垂在腿边,看她一两下敲着。
女人抬头挠了挠自己的侧脸,突然问了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嗯?心下起了疑惑,言书越嘴抿成一条直线,过了好久才说,“我叫言书越。”
女人勾起嘴角笑了,笑声在这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我是栖鸦,条件嘛,自然好说,也就一二三四五,五条命而已。”
果然!
言书越提刀挡住栖鸦射来的弩箭,用力把手里攥着的箭矢扔回去,大声喊道:“老蔡,北衾。”
“来嘞。”
两人提起武器往前冲,海楼拉着安顺去了一旁,躲得远远的,一点不耽误。
想要多分酬金的方法明明有很多,却偏偏选了最费劲那个。
唉,她叹了声气,难啊。
第42章 故事
起了阵风,卷起沙石走上了天,转了几圈便又咚的一声落下,被吸引目光的人又望了回去。
那个叫栖鸦的女人藏起手中弩箭,换上了一杆长枪,闪亮的枪头让言书越心里汗涔涔的。
枪乃冷兵器之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恐怕不好对付啊。
抬手抵住她刺来的一枪,用巧劲拨开,脚上用力踢起一枚石子,直奔那女人面部,大声喊道:“老蔡,这边。”
她是没招对付,可不见得别人没有。
蔡佑山手里长棍打在那穿着马甲的男人的竹节钢鞭上,硬生生逼退了男人猛烈的攻势,转身和言书越换了位置,以手中长棍对上栖鸦的长枪。
转了圈的手中刀以刀背对上那人砍来的竹节钢鞭,力道大的言书越险些接不住,脚下激起的灰尘有些蒙了眼。
崔北衾这边对上的寸头男,看来和她同宗,也是个善用长剑的家伙,就是不知道谁更强一些。
手里双剑舞出花儿来,同那人短兵相接,蹦裂出的火花更加激起她的好胜心,手上暗暗加了力道。
寸头男试图通过变换招式来给她添伤,结果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露出了自己的短处,挨了一下。
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崔北衾起势,以点或撩的方式,又给他划出一些新鲜的口子。
渐渐的,寸头男有些招架不住她的攻势,落在了下风。
栖鸦双手举着长枪挡下蔡佑山劈来的一棍,顺势一绕,枪尖直逼他握棍的双手。
蔡佑山见势不妙赶快松手,脚尖挑起将落的棍子又回到手中,挑开栖鸦又刺来的一枪。
暗道一声好险,他不得不撤了步子仔细观察她的动作,试图找到突破点。
那边崔北衾被人暗刺了一招,寸头男甩出的沙石迷了眼,分了心被他挑破左臂衣袖,添了几道伤。
睁着有些刺痛的眼睛,泪水混着泥沙留下,看着朝她奔来的人,下意识抬手挡住,免得受伤。
“天杀的,早知道我也这么做。”
崔北衾骂骂咧咧的接下那人轮番的攻击,待到视线清楚些,忍着满腔的怒火终于爆发,招招下了死手。
瞧着这边动静的言书越侧身躲过向下劈来的钢鞭,手顺势往外一扬,打开横在身前的兵器,随便给了他两脚。
马甲男被踢的往后退,捂着发痛的胸口直呼呼,脸上流的汗水粘住了泥沙,擦汗的袖子蹭的脸痛。
在一旁观战的海楼瞧着天上的日头,手划着成股流下的汗水,拍了拍安顺的肩膀问:“你想打架吗?”
小孩儿摇了摇头,以手作扇,风声呼在耳边,“不想,我热的都不想动弹。”
揉了揉她的脑袋,唤出寸雪握手里,掂量了两下,叮嘱道:“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哦哦。”安顺左右望了眼,寻到个刚好能挡住她身形的石头,冲海楼撇了撇手。
见她躲好海楼提刀加入战局,拿下她的第一血,给那和崔北衾缠斗在一起的寸头男又添了一道伤。
这人受了伤,慢慢往后撤步,退到栖鸦身边,求助的看她,“鸦姐,帮帮我呗。”
栖鸦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挑开蔡佑山的铁棍,拦住进攻的两人,笑了笑说:“你们的对手是我。”
不愧是被那两人认定的老大,在崔北衾和海楼的招式里,丝毫不落下风。
在栖鸦手上讨了伤的蔡佑山一棍落在长剑上,又给自己的兵器加上了划痕。
长途跋涉本就疲惫的身子,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斗,然后好好休息一番。
血顺着指尖滴在黄沙上,言书越捏拳止住不停发抖的左手,一双眼冒着寒星。
这样缠斗下去根本不行,得速战速决才行。
她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引得那人上钩,腰腹挨了一下,也收割了他的脖颈。
看着倒在地上没了生机的人,言书越抬手擦掉唇边的血,同蔡佑山一起,对付那个拿剑的男人。
栖鸦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对那人的离开没有任何反应,手上动作依旧,给两人添了伤。
“老蔡!”
本就在栖鸦手上添了伤的蔡佑山已经力竭,就算有言书越的帮助,也因为一时疏忽被人寻了弱点,一剑封喉。
言书越双眼发红,手里长刀砍得那人节节败退,终是不敌让人陨了命。
提着手里长刀右手用力朝栖鸦掷去,听得身后传来破空声,回身往后打开飞来的暗刀。
海楼见缝插针,一刀刺破她的后背,刀尖扎入心脏。
手里长枪坠地,栖鸦跪倒在地,垂眸瞧着从左胸刺出的利刃,手落在膝盖上,身影慢慢消失。
“你们实力确实很强,可我们也不赖。记住了,我叫栖鸦。”
最后两句,她冲言书越大声喊着,随后连同她的笑声一起,消失了。
众人力竭的坐在地上喘息,躲在石头后的安顺跑来,蹲在言书越身边,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没事的老大。”
海楼别过脸去看着慢慢往西的太阳,突然听得耳边传来的滴答滴答声,循声望去,瞧见一处正往外渗水的石头。
起身朝那儿走去,虽然滴的速度很慢,可终归还是聊胜于无嘛。
接下来的时间大伙儿靠在阴凉里歇息,言书越坐在那儿有些无聊。
“谁来讲个故事吧。”
她的声音在猎猎风声中响起,被她突然的一句话给整懵了,崔北衾和安顺望了眼,一同扭头看着海楼。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
海楼在套衣服,声音窸窸窣窣的引得言书越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垂了下去。
“想听让你觉得难以忘怀的故事。”
崔北衾望了望海楼,又望了望言书越,有些郁闷的抬手撑着脸颊,手里握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棍在地上画画。
拉上拉链扣的紧实,这里天气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啊。
应着她的要求,海楼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那个让她记忆犹新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那个时候是在西回市,她遇见了一对恋人,海楼不知道她们的姓名,惯常听她们称呼对方师姐师妹,从没唤过名字。
海楼接了个任务,帮人解决掉麻烦后,在回楼里汇报情况的路上,遇见这两个人。
她们也是苏白请来的的入梦师,能力甚至比她还要强上三分。
正要离去的海楼听到苏白让她留下,本以为这次任务还是她一个人,却没想有了伙伴,便是路上遇见的那两人。
或许是告诉了姓名,可海楼已经不记得了,只晓得一位是师姐,另一位是师妹。
歇息了几天后和那两人汇合,三人准备好就出发去了目的地。
几人一同合力取得了梦眼,可意外从来不会关照时间,也不会关照人。
入梦的何止她们三个,看着抢了她们梦眼的人,她们想去争夺却败下阵来,只剩师妹和那人还有一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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