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办法?”谌意摊手,“领导想搞我,我连呼吸都是错的。”
“你!唉!”韩主任焦急地转了两圈,谌意见他头顶上快冒烟了,也不敢再顶嘴。
韩主任愤愤不平地走后,齐乐青扑过来摇他的胳膊,哭丧着脸哀嚎:“不行啊,你走了我怎么活,能不能让主任去跟领导求求情……”
谌意四周的气压低了下来,像罩着片乌云,半晌后,他摸了一下齐乐青的脑袋说:“你乖一点,我退了之后,等你考上遴选,我来给你当助理。”
“呜……”
“谌意啊,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杨检说,“你是承办人,怎么起诉你有权做主,尽管不听领导安排,可也没造成严重后果,你这是真被人盯上了?”
旁边有人安慰:“放心,韩主任肯定会救你,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靠得住。”
“小谌,还会再回来的吧,311不能没有你。”
谌意无奈:“大家……我是被调走了,不是要死了。”
他手上的笔却被咔的一声掰出了裂痕,有股怨气哽在喉头难以下咽。
垂下了眼睑,沉默许久,谌意闷声道:“如果我这个案子转交给你们其中一个人继续办,一定要替我好好做完,拜托各位了。”
欧阳铭轻轻抬起手,曲指勾了两下,闻途身后的两个男人急速冲上前。
巨大的力量撞向他膝弯,闻途双腿一软,几乎是摔倒着跪了下去,他手撑在地面才没趴到地上,紧接着膝盖处剧痛袭来。
踢他的两个男人又攥住他手臂,按着他的肩胛骨下压,力气极大,闻途一时间动弹不得。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回荡在房内,一下一下敲击他的心脏。
他挣脱无果,愤愤抬起眼睛,助理驻足他身前,半蹲下来,将协议丢到地上,又威胁着把印泥拍到他面前:“请摁印,闻先生。”
身后的男人放开他一只手,把另一只胳膊控制得更紧,闻途感觉骨头快被捏碎。
欧阳铭稳坐办公椅上,居高临下,狭窄的眼睛隐约透着轻蔑,像是时刻掌握他生死的恶魔。
闻途和他对视的瞬间,眼中烧起一束火苗,慢慢扩大成火花,直到抵达爆裂的临界点。
印泥被他掀翻,滚到两米开外,闻途瞪着欧阳铭说:“董事长,与其忌惮我,不如担心自己的人背后捅刀子。”
欧阳铭眉头一蹙,眼神暗了许多。
“知道有种手段叫借刀杀人吗,你觉得我能那么轻易得到线索,是靠谁的帮忙?”
“让他摁手印!”欧阳铭砸了一下扶手,高声呼道。
刹那间,身后男人遏制的力道加大,抓起他的手,又从腰间掏出小刀,闻途没来得及看清,指尖刺痛先一步传来。
刀割破了食指,男人攥着他的手死死按到协议上。
闻途倒吸冷气,痛感从手指蔓延进上臂,血液渗进白纸,留下一个腥红的指纹。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自顾自朝欧阳铭高声道:“帮我的是个法官,具体是谁你比我更清楚,他把你视作职业生涯的污点,想和你割席,所以他私下拉拢我,要借我的手让你落网,我不过是个棋子,而他才是掌握你所有罪行的人,你自己想想到底该怕谁?”
欧阳铭脸色黑如阴霾,鼻腔里抖出粗气,扬手将桌上的文件掀下去,声音叫人胆寒:“闻律师嘴巴这么厉害,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把想吐的都痛快吐出来,把他带下去!”
几个男人掐着闻途胳膊将他拽起来,他往后趔趄,又被人抵住后背、抓进头发,他被禁锢得毫无反抗余地。
他被男人们架着往门口拖,一瞬间惊惧占据他大脑,被强制带走前,他瞥见欧阳铭阴险又得逞的笑,不肯屈服的语气昭示他最后的倔强:“欧阳铭!你弄不死我的,我要活着,亲眼看你进监狱,被万人唾骂,自食恶果!”
大门哐的一声合拢,屋子里归于清静,只剩下欧阳铭和助理两人。
欧阳铭紧绷的表情没有松懈半分,他站起身,杵着一支手杖,踱步到落地窗前,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派手下盯着高院那个人。”
助理答:“董事长,您真的相信闻途刚刚的话吗?他们当律师的都很精明,很可能在挑拨离间。”
欧阳铭抚摸着手杖上的金色狮头,望着街道缓缓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院那只老狐狸比闻途更精明,我的把柄全在他手里,并且我早就猜到他迟早有天会反戈一击。”
晚上,谌意说着下班,和大家道别,实际上是去附近超市买了酒,回到办公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脚下失重,迈着虚浮的步子回到座位,将几个酒瓶往桌上一扔,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
他仰头望着311的天花板,意识到这大概是他待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
谌意又掏出手机,点开和闻途的聊天界面,停顿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闻途。
人事调动不是受个批评那么简单,就算他不说,闻途第二天也会找上门来问。
这样一来,查案的事也瞒不住了,可谌意不知道怎么坦白,他怕闻途生气,怕他难过,担心他在目前本就消沉的阶段更添烦恼。
他开了酒,拎起瓶子就往自己嘴里灌,发泄似的,猛地吞咽了几口,不到一分钟,他脖子白皙的皮肤起了大片红疹,随后他不管不顾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真没用啊,谌意……
他颓丧地趴到办公桌上,愣了将近十分钟,趁着清醒,给颜千茹发了个信息:
【谌意:那个警官的消息我查到了,明天我就去找他,你不用一起,注意安全。】
三个酒瓶被喝空,烈酒的余味残留在喉管,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他难以呼吸。
醉意渐渐涌上来,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努力拿起手机,借酒劲壮胆,他眯着眼睛打了字,给闻途发去三条消息。
发完谌意就后悔了,他不知道闻途现在有没有在律所加班,可能已经看到消息了,他不敢等闻途的回复,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他胆怯、焦躁不安,不希望再像五年前那样被抛弃一次。
这一刻,他想逃避的心态达到了顶峰,想把手机丢远点,手指却不小心在屏幕上磨蹭几下,界面弹出系统提示:
[确定要将“宝宝”加入黑名单吗,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谌意不知道自己点开了什么,他看不清手机上的文字,迷迷糊糊中,胡乱按了一个选项。
“咳!咳咳!”闻途最后一次呕出来时,只能吐出一些带着血丝的浓盐水,他胃里早就没有任何东西。
他趴在地上,被一个男人揪着额前的头发,逼迫抬起头。
从下午到晚上,在天明被关了六个小时,灌东西,吐出来,如此反复,他身上的白衬衣被汗浸透,脸色白得发灰,甚至泛出不自然的青色,下颚发抖,眼尾通红,睫毛上挂着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泪,整张脸像一块将要粉碎的陶瓷。
男人打开金属器械,举起一根细长的塑料管,掰开闻途的嘴想再次插进去,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闻途颤颤巍巍抬起眼睛,看见门口欧阳铭高大的身影,像是在仰视一座快倾倒下来的巨山。
“够了,解绑吧。”欧阳铭双手扶在手杖上,垂眼的神情轻蔑,“闻途,这是你和我顶嘴的惩罚,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让你长个教训。”
男人们将他松绑后,助理走上来,蹲下将协议摆到他面前:“还差个签字,签完,我们董事长就放你走。”
他将笔搁到纸张中央,闻途看向协议,那已经变为褐色的血印映入眼帘,薄弱的意识里,他似乎听到一阵高喝:“在讯问笔录上签名,今天就不折磨你了!”
吐到最后,已经吐出汩汩鲜血,闻途幼时记忆里那张和蔼的脸,此刻嘴角带血,面容枯槁,被摧残得犹如残烛。
曾经庄重威严、意气风发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此刻装容狼狈得像流浪汉,仰面朝天,发出濒死绝望又嘶哑无声的长啸。
“是我干的……是我干的……我认罪……给我个痛快吧……”
闻途匍匐在地,咬紧了下唇,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笔,眼前出现残影,五年前的画面和此刻交叠,父亲右手不停痉挛,捏紧笔杆,及其艰难地才在讯问笔录上签下名字。
闻途签完,助理满意地将协议收好,欧阳铭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神态,眼神像是看一只蝼蚁。
他知道这是欧阳铭给他的教训,他试图掀人罪证的教训,无论反抗、逃跑,或者用什么策略应对,欧阳铭都必须让他受这一次苦,否则绝不会放过他,可能还会殃及他身边的人,所以他没有选择逃,当然他根本也逃不掉。
助理回到最初那副礼貌的样子:“闻先生,谢谢您的配合,股份回购的钱款和补偿金会在合同约定时间内打到您卡上。”
闻途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频频闪过白光,恍惚间他又听欧阳铭说道:“今天的教训,别想着说出去,更别想着报警,否则到时候老夫人的安危……我就不能保障了。”
他一路扶着墙,忍着胃里的绞痛,浑浑噩噩离开了天明公司。
夜幕深沉,他站在天明的楼下,回望这幢高楼,见它沉默地矗立在幽暗中,裹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幽灵。
他弯腰干呕了几下,双腿失力险些跪倒下去。
闻途挪到旁边的花台上坐下,他抓着自己凌乱的头发,想转移注意,却无法减轻半点痛苦。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医院,得到治疗报告单,留存他们犯罪的证据,但他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拨了谌意的电话。
他现在只想见谌意,好想见谌意……要是谌意在身边,会减轻他很多痛苦。
然而,谌意的手机无人接听,他反复打了几次,都没有回应。
繁冗的思绪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手机出问题了,所以他关机重启,再次拨过去的时候,同样的忙音让他陷入绝望。
“别这么对我……”闻途低声呢喃。
直到他点开微信,看清谌意发来的消息时,大脑才完全清醒过来:
【小意:我被撤职了。】
【小意:凶手做的,他知道我在调查。】
【小意:对不起,我骗了你。】
第52章 各自冷静
手机上弹出紧急求救短信,闻途知道谌意又喝醉了。
他在天明楼下缓了很久,忍着胃部的抽搐感和喉咙里残存的苦涩,他打车来到短信中的地址。
这里是离检察院不远的公园,闻途转了好几圈,在偏僻的角落找到人时,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谌意耷拉着脑袋缩在一个秋千上,胳膊直直垂下去,随着铁索轻晃,看起来醉得不轻。
闻途食指掐着虎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常,他深呼吸,迈步朝谌意走过去。
四周很静,脚步声清晰可闻,谌意缓缓抬起头,撞上闻途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路灯离得远,他站在模糊的光晕里若即若离。
谌意呆愣地和他对视了好几秒,看不清他苍白的面色,只能听见冷得彻骨的嗓音:“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谌意即便在醉醺醺的状态下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下意识抓紧了铁索,敛着下巴谨慎地瞥他,仿佛在等待什么审判。
“第一,为什么拉黑我。”
谌意懵了很久,缓缓回答:“我没有……”
闻途将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几个红色的感叹号相当醒目。
“应该是不小心按错了……”谌意放低音量说,“对不起,我把你加回来……”
“不用了。”闻途收回手机,压低了嗓子,“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骗我。”
“……”
生锈的秋千摇晃发出的嘎吱响渐弱,沉默良久,秋千已经停摆,四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
闻途冷静地开口:“我说过,要是我知道你撒谎,我们就结束了。”
谌意被这话刺激到,忽然扬起头:“那不正好?我已经拉黑你了,省得你亲自来动手。”
闻途一愣,把想说的话噎回肚子。
他没料到谌意会给出这种反应,不打算解释,不打算挽回,仿佛下定了决心。
“你现在喝醉了,等明天我再来问你。”
“我很清醒。”谌意站了起来,浓郁的酒气扑鼻,他眼睛充血,敞开的领口露出刺目的红疹,“我确实骗了你,你要甩我也行,反正不是第一次了,还有要说的吗,没有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呆着。”
闻途望着他,心脏隐约抽疼,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剧痛蔓延至肺腑。
额头又冒了虚汗,他咬牙忍着,尽力不显出异样:“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目前收集到了多少线索,你必须马上停止,这不是谈条件,你一定要听我的。”
“凭什么,你怎么那么霸道?”
闻途耐心耗尽,朝他跨一步,双手握住他肩膀:“你现在被撤职了,那下一步是什么?他们会害死你,你到底在逞什么英雄,你有几条命够他们折腾?”
“我不怕死。”他推开闻途,“你想做什么决定都随便,但我不可能听你的,我也不想瞒你了,我不仅现在在查,分手的这五年我也从没放弃过,连考检察院都是为了这件事才考的,并且我会一直查下去,直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
“什么……”闻途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那时他假装出轨让谌意恨透了自己,他以为这样谌意才不会主动来踏浑水,毕竟谌意家境好、有背景,未来一片坦途,闻途不希望谌意为他改变人生轨迹。
闻途后来听说谌意考了检察院,他以为那是谌意自主的选择,如果硬要和他沾上边,也可能只是一种赌气,类似“我做到了你想做却没法完成的事”,以此来报复他,貌似也合乎谌意的个性。
但闻途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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