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又传来一声爆炸,照明灯猛然息灭,灯泡脆得像麦芽糖一样四分五裂,摔在脚边,顾雨崇呼吸一紧,像被这声爆炸惊到了似的,怔在原地,眉头紧皱,眼里写满恐惧。
“快跑!”陈山润扯着他袖子,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喊道: “跑啊,快跑啊。”
楼梯道窄而长,安全通道的门被一道巨力撞开,火舌漫天,浓烟滚滚,木质扶手开始发出难以承受的噼啪声响。陈山润使出全身力气,抓着顾雨崇的手,从楼道跑向后巷。
冷风带着浓烈的烧焦味,陈山润扶着斑驳的墙壁,重重地喘气,远处响起警笛声,他回头看,原先住着的酒店一半落进火海里。
顾雨崇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蹲在墙根处,机械地擦着手上的血。
陈山润扯掉他的领带,三两下绑了一个结,抓着他手止血,问道:“顾雨崇,你看着我,你还好吗?”
顾雨崇不答,盯着脚边的石子,眼神空洞。
陈山润的心像是被火燎着一样,“扑通”双膝跪地,紧张道:“你带药了吗?需不需要喂你两粒?”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停泊(4)
顾雨崇挥开陈山润的手,机械性地倒出两粒药丸,吞下。
药吃多了,身体产生了抗药性,他这会吃中药只是心作用,扶着额角,太阳穴疼得爆炸,满脑子都是陈山润要离开我,我做了这么多,他要离开我……凭什么,为什么?
陈山润没走,坐在他身边,眼睛被烟熏着了,一边揉眼,一边看消防员举着高压水枪冲进酒店,一顿操作,黑烟滚滚,连着门口的消防车都看不清影儿了,呜笛呜笛地响着警报。
“轰”!街口又传来一声爆炸,梧桐树被劈成两半,路上的轿车四处逃窜。
陈山润慌张地收回视线,扯住顾雨崇衣角,“你还记得安全屋在哪吗?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快出去。”
顾雨崇茫然地抬头,脑海里仿佛有根针挑着神经,一听到他的声音,浑身发麻,耳边嗡嗡响。
“叮”手机响了,顾雨崇低头,不像往常那样打开新消息提醒,盯着手机屏幕,眼神晦暗不明,此去今年,屏幕上的试卷永远不会泛黄,印在顶上面的名字清晰可辨。
黑烟飘进巷口,连带着闪烁的车灯,陈山润脊背僵硬,忙拍了两下顾雨崇的手,还没等他看清巷口,两辆路虎车长驱直入,一前一后开进巷内。
顾雨崇置若罔闻,陈山润忙起身挡在他面前,浑身微微颤栗。
这两辆路虎车一黑一白,车牌号也不同,其中一辆车牌有休斯顿帮派特有的标志。
休斯顿的车牌的路虎车先打开了车门,走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顾雨崇面前,朝他欠身道:“二少,老先生找,请您立刻回府。”
顾雨崇眸色深沉,没有动身。
陈山润忙招呼道:“哥们儿打个商量,他昨晚一宿没睡,你能等他休息会儿再过去呗?”
保镖冷冷地扫他一眼,继续道:“二少,请吧。”
顾雨崇坐在地上没有吭声,保镖掏出一管针剂,陈山润眼皮一跳,想拦却被一把推开,忍着撞墙的刺痛,看着针剂扎进顾雨崇手臂血管里,他浑身一激灵,朝后倒去。
保镖熟练地按了下耳麦,架起他,往车里塞。
车里主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保镖,他拿着手机朝另一辆路虎车拍照,另一只手在平板上写写画画。两方人马心照不宣的避让锋芒,谁都没有拱火。
不拱火的原因有很多,此刻最大的可能是两方阵营的目标不同,陈山润脑飞速转动,很快想明白老先生派来的人抓顾雨崇回去,那另一辆车就是来抓自己的。
他忙不迭朝着祖国的方向道了声谢,感谢在国内他放九十年代港片的小护士,要不是她,他这会估计还傻不愣登地追着休斯顿车牌跑。
陈山润贴着墙根,打算借着这会又飘来的浓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谁知道前头的路虎车刚走,后头的路虎车下来个人。
“山润,你去哪儿?”
熟悉的男声仿佛带着过去的记忆从遥远的淮江县传来,陈山润浑身一颤,回头,脸色唰地变白,目瞪口呆道:“陈,陈老师?”
-
第二日下午,顾雨崇彻底清醒。
他睁开眼望着华丽的吊灯,心一下子被千斤重的石头猛地砸入谷底,剧烈地喘息着坐起身,望向门外。
怎么会出现在这?陈山润呢?他们不应该在后巷里吗?酒店遭遇了大火,陈山润还能去哪里?他会不会回国了,回国了自己还能追上他吗?他们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问题接二连三地涌进大脑里,顾雨崇方寸大乱,伸手去找药,手臂仿佛被化肥压了一宿,抬都抬不起来,他吃力地甩了甩手,却发现口袋空空。
巨大的无力感袭击着天灵盖,顾雨崇披上外套,跑到门外,只见整个老宅处在戒严的状态,保镖端着枪站在每一个房间门口。
他凝了凝眉,枪管并没有指向他,说明“伦敦眼”计划并没有暴露,顾雨崇呼吸渐缓,视线从保镖身边扫过,没有戴孝,老先生还活着,那么抓他的人就不是五当家。
如果不是这两大势力那会有谁想把他抓进老宅?
顾雨崇面沉如水,两手插头,从保镖身边穿行而过,隐于宅邸拐角楼梯口。
他一路小跑上天台,只要月底计划没被端他的线人就还在天台站岗。
穿着黑色风衣的保镖摘下耳麦,按下信号屏蔽器,道:“二少,您醒了?”
顾雨崇点头,简单寒暄一下,问道:“老先生人呢?”
“老先生昨日醒了后,大发雷霆,把我们训了一顿又昏迷了,您要找他还请晚些再去他房间。”
“我们?”顾雨崇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我们包括白拾吗?她也在老宅?”
“大小姐在地牢,”风衣保镖掏出一串钥匙,“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顾雨崇接过钥匙,紧张道:“她怎么在那儿?”
“听说是昨天下午做坏事,被老先生当场抓到了。”风衣保镖凑近了些,道:“不光她在,何繁也在,您要先见哪个?”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贪念(1)
顾雨崇大脑飞速转动,冷不防冒出一句:“地牢换安保了?怎么想见谁就能见谁?”
“没换过安保,只是我晋升了。”保镖脱下防弹背心,露出肩头的三颗蓝角心。
顾雨崇了然,凝神思考一番,道:“先去见何繁。”
沿着蜿蜒的楼梯往下走,空气里萦绕一股腐烂的味道。顾雨崇薄唇紧抿,把脑海里恶心感眩晕感压下去,跟着保镖穿过守卫森严的地下室,在走廊的尽头见着一扇暗门。
保镖掏出钥匙,打开门,熟练地把守在门边,顾雨崇微微颔首,借着黑色风衣的遮挡,在暗处给他递了块金条,走进门。
何繁面容憔悴,还穿着警局的制服,他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住,腿脚被一道铁链锁在床头,脸没受伤,衣服也没有出现什么血渍,只是白衬衫皱巴巴的,胸口的警徽被黑布蒙上。
何繁见着顾雨崇,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坐久了小腿和膝盖一起发麻,疼得他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笑着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活着。”
顾雨崇赶紧扶他坐起来,神色淡淡地道:“嗯,我确实还没死,但暂时不能叫你出去,有些事儿想找你问清楚。”
何繁眉头一皱,用口型道:“你确定要在这问?”
“放心,这儿的监控还有信号接收器都遭到了干扰,我们对话很安全。”
何繁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直打转,“你怎么做到的?”
“开了外挂。”顾雨崇不答明白,在床边坐下,两手死扣着门板的缝,缓过从中药馆出来之后胸口遗留的刺痛,问道:“你怎么被抓进来的?”
“你还记得我让你去九榕树钱庄,帮我收集他们犯罪证据吗?”
“记得。”
“你不是没空去吗,我就自己去,在那没找到商业犯罪的证据,倒是把纽扣自杀案给捋清楚了。”
何繁两手一拍,手铐震的叮当响,“我当时刚要回队里,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砰砰两声,那子弹擦着我脸飞出去,窗户瞬间震碎了,噼里啪啦砸地我全身都是。”
“我擦着额头上的血,就见休斯顿黑帮抱着两挺冲锋枪跑过来,你说我腰上的那把小破手枪何德何能跟他们黑市买的冲锋枪火拼?”
他耸耸肩,环视一圈,“所以你也看到了,我就被关进来了,跟蹲监狱似的。”
“是挺危险的。”顾雨崇点头,声音和窗外空气一样冷。
“你丫不会捧哏可以不说,你把我的死里逃生捧得像掉进臭水沟里拍拍屁股爬起来走人,一点激情都没有。”
何繁太久没跟人讲话,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顾雨崇心里装着的全是事儿,哪有空听他讲相声,况且他又不是陈山润,怎么可能会搭腔。
顾雨崇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沉声道:“纽扣案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先把正事说了,后面我给你搭个棚,你自己去台上说相声。”
何繁咳嗽两声,坐直身子,“加上十二年前的自杀案,这三起校服纽扣自杀全都来自陈怀宁的手笔。”
顾雨崇瞳孔骤然缩紧。
“十二年前,你们学校那个女生有抑郁症,那天她抑郁症发作跑到天台,陈怀宁上午刚在校医室给她开过镇定药,下午他趁校典跑上天台推了她一把。后来伦敦的两起自杀案他如法炮制,刻意重复校服,纽扣,天台的假象,其实就想吸引黑帮的注意力。”
“陈怀宁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记得那年来的演讲嘉宾吗?他是大当家在美国的秘书,陈怀宁早年在美国和他交集不浅。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查出来,但听说第一起自杀案是陈山润为了帮黑帮打掩护,事成之后会给他什么好处,但陈怀宁最后没得到那个好处,这才让他耿耿于怀十二年。”
何繁想跷起二郎腿,但腿被铁链锁着,一抬腿链子刮蹭到皮肤,疼得他倒吸一口气,揉着肿大的脚踝道:“陈怀宁不知道从哪听说大当家快不行了,他感觉自己又行了,就重复当年的罪行,什么校服,纽扣,自杀,全部往上面套,吸引黑帮的注意力,让他们把十二年前答应的好处给他。”
仔细琢磨,陈怀宁重复自杀案的现场根本站不住脚,好像缺了某个重要的冲突,或者刻骨铭心的羁绊。人不会无缘无故的铤而走险,他和这群人之间绝对藏着一段血海深仇。
究竟是什么呢?会不会和陈山润的血液病有关?
顾雨崇额角渗出一层汗,盯着他问:“这些事你都是从谁那打听到的?”
“九榕树钱庄的老板,四当家的养子。”何繁搬着椅子,凑近了几分,又道:“你别想着去找他了,他在停车场枪战的时候被击毙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贪念(2)
“我知道了。”
“靠,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吧。”何繁一拍大腿,手铐蹭到脚踝上,疼得他直打转。
顾雨崇不愿看一个大蜜蜂在眼前晃悠,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冷冷地回头,“人都死了,我还能问什么。”
“你还能问我啊,问我怎么以身试险打入内部,怎么和四当家养子套上近乎的。”
“不关我事。”顾雨崇按下门把手,朝门外走,半秒后又“人性化”地转身,“过两天我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你丫现在不能救我出去?”
“不能,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何繁抱着大腿,爆出一声国骂。
事已至此,也不能为难顾雨崇给他挖一个坑溜出去,这死小子说话虽然呛人,但贵在办事效率高,跟那个保险公司销售一样,还没想好自己怎么死,人家已经麻溜地列出好几套死亡保险了。
何繁在顾雨崇关门前的最后一秒问:“你要去哪?”
“去见白拾。”
顾雨崇推门离开,跟着保镖走到最里间的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白拾的牢房明显比何繁宽敞,干净,高级。一眼望去大床,双层书柜,还有个窗,只是有个铁网罩着,打不开,就一摆设。
屋里暖气开得足,一进门冷暖交替,熏得人趔趄。
白拾不是第一次被抓进来,小时候常被丢进来面壁思过。瞅见顾雨崇她愣了一秒,脱口而出:“你还活着啊?”
同样的问题,第二次听到,顾雨崇皱眉,“为什么你和何繁都以为我死了?”
白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老先生昨晚发飙,把我和何繁痛批了一顿,没瞅见你,我俩都以为你要死了,谁知道你还活着。”
顾雨崇额角猛地一跳,“这话什么意思?伦敦眼计划暴露了?”
“不是因为伦敦眼,是你那个说隐退又被策反的后爹跟五当家联手的事儿被发现了,我们都以为老先生要拿你开刀。”
顾雨崇胸口闷着的那滴老血总算放出来,只要计划没被发现,其他都好说。
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道:“我昨儿没见到老先生,当时酒店被炸了我被他身边的保镖带走。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人,门口站着一堆保镖,他们看我的眼神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白拾点点头,靠回椅子里,跷着二郎腿,头歪在一侧,盯着头顶那面黑钟,道:“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反正你等老先生醒来之后随机应变呗,刀都架自己脖子上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她很少说“活一天是一天”的丧气话,顾雨崇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白拾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粉色无字信封,招招手道:“你要还能出去,拜托帮我把这封信捎给魏雪生。”
顾雨崇喉结上下滑动,不答,算是默认了,片刻道:“你和陈怀宁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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