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臂男扫了眼后视镜,“这是你们休斯顿家的车吗?”
小弟回头,看清车牌,“不是,我们帮派的车牌一般都是HUS开头。”
“那就奇了怪了,谁家大少爷这个点开保时捷飙车,这不是他们打麻将,找马(长佩)子的时间吗。”
“你还是不了解少爷们,”瘦长男人关掉电脑,往后视镜扫了眼,随口道:“这个点少爷们应该在找代写帮忙写作业。”
前排男人相视一笑,唇角讥诮,眼里却藏不住向往。
后排小弟有些坐不住,握紧对讲机,指尖泛白,“水哥,要通知老先生吗?”
“不急,先绕他几圈再说。”
花臂男打灯变道,拐进铺满梧桐叶的老街,保时捷果断跟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深巷里绕了好几圈,路灯亮了,落叶漫天。花臂男猛踩油门,拐出巷子,十字路口绿灯畅通无阻,保时捷停了一瞬,关掉车灯,消失在雨雾中。
花臂男叼着烟,嗤笑一声,还没调转方向盘,倏然刹车,“操,这小子特么不要命,大晚上跑到我前头扮鬼。”
保时捷不知何时从皮卡车边穿过,停在路口,挡住去路。
漂移间,后座闪过一个侧影,头发微卷,喉结明显,像极了顾雨崇。
陈山润浑身一颤,手紧紧扒着窗沿,不敢错过分毫,鼻尖呼出的热气氤氲玻璃,他用力擦了擦。皮卡车的音响传来声音,低沉沙哑,却又无比熟悉:“你们抓错人了,请把车里的人放了,我就在这,跟你们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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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你还爱我对不对(2)
车内安静一瞬,四双眼睛同时看向陈山润。
“大哥,现在要跟老先生报备吗?”小弟攥着对讲机,声音紧张。
“等一下,我先找人问清楚。”瘦高男人拨通电话,“嘟嘟”两声后,响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花臂男余光瞥到联系人,一拳锤在方向盘,“靠,那婊子居然不接电话。”
小弟浑身一激灵,“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按住频道键,瘦高男人“啪”地一掌打过来,威胁道:“你要不想被老先生责罚,就把爪子收起来。”
“是,是。”小弟被唬住,收了对讲机,看向陈山润。
陈山润呼吸微弱,趴在窗边,眼皮沉重,听到顾雨崇声音的那瞬,胸口起伏太大,扯动伤口,血大滴落下,短短几分钟手脚变得冰凉,指尖发颤。
意识飘远,额头感受不到温度,眼前有光亮闪过,黑色迈巴赫朝前逼近,车头抵着车头,音响里传来顾雨崇的声音:“你们抓的这个人拿了我的戒指,所以地图上“我”的定位显示在Lewisham公交站台。”
他停顿一下,打开车门,声音混在嘈嘈切切地雨声里:“我今天陪白拾试婚纱,不信你可以去问老先生,婚纱店的地址就是他选的。还有,请你们下次抓人拿着我的照片,比对仔细再抓,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顾雨崇撑着一把黑伞,逆着光,站在路虎车前。
他身后空无一人,花臂男有些迟疑,解开安全带,回头嘱咐:“你俩搜一下这小子的身,看能不能找出定位戒指。”
“阿曹,你把保险柜里的那张证件照给我,我出去看看那小子是不是顾雨崇。”
瘦长男人翻出牛皮纸包着的照片,撕开密封袋,递给花臂男。
车门开了又关,带进泥土气息,不过很快又被后座的血腥味盖住,瘦长男人皱了皱眉,对小弟道:“你俩先给他涂点止血凝胶,再搜身。”
“车里要死了人,今晚这事就瞒不住了,到时候老先生责罚下来,我们几个都跑不掉。”
他丢出药膏,小弟接住,犹豫道:“曹哥,我刚入休斯顿帮派不久,不晓得老先生的做派。”他搓了搓手,“我看他老人家面相也不凶啊,怎么听您这语气,他跟个美国农场主似的。”
瘦高男人靠在车座椅里,点燃一支烟,没有吸,夹在指尖,斜睨小弟,“做不好事当然要罚,不然你说我们今天为什么冒着大雨来抓顾雨崇。”
小弟愕然,“啊,驸马爷也要受罚啊,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是,赶紧上药。”瘦高男人不耐烦地打断。随即手机铃响了,他一看联系人,心虚地瞪大眼睛,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说了两句,瘦高男人皱眉,弹了下烟灰,没注意,火星蹭到虎口,烫得他倒吸一口气,扯着嗓子确认:“什么,放了顾雨崇?刘秘书,我没听错吧,老先生真的说要放了他?那今晚喊我们跑一趟是在干嘛,耍猴吗?”
电话那头语气加重,瘦高男人连忙摆手,“欸,不是不尊重老先生,这不抽烟烫到手,心里着急嘛,你多担待,下周我去老宅汇报,中午请你吃饭。”
刘秘书语气缓了缓,瘦高男人又跟他寒暄几句,挂断电话。
“曹哥,这什么情况?”小弟发怔,凝膏蹭在陈山润衣领上,味道刺鼻,陈山润偏头,望着窗外,大脑虽恍惚,但听清刚才的对话,越发觉得顾雨崇结婚和他们话里的老先生有关。
瘦高男人若有所思,对着车顶吐了个烟圈,耸肩道:“不知道,老先生突然变卦,刘秘书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我们现在要开门放人吗?”
瘦高男人懒得淋雨,给花臂男发了条短信,道:“不然呢,现在不放人,你想把这小子带回家过年吗?”
小弟挠了挠后脑勺,“现在说过年是不是有点早?”
他旁边的哥们反应快,一拳锤在他肩头,“你傻啊,曹哥说过年,那是真过年吗?”
瘦高男人翻了个白眼,“妈的,休斯顿到底从哪招的两个废物。”
“唐人街,东区西安面馆,门口贴着广告,我俩看包吃包住就来了。”
小弟被打也笑嘻嘻,陈山润收回目光,奄奄一息,没过多久车门打开了,冷风灌进来,他瑟缩一下,眼神失焦。
蒙蒙雨雾中,顾雨崇大步跑来,他很少穿修身的西装,陈山润眯了眯眼,靠记忆描绘他的轮廓。
他扯了下嘴角,伤口太疼了,笑的时候红了眼眶,失去了意识。
顾雨崇握着伞的手发抖,风一吹,伞掉在地上。
怔忡半分钟,顾雨崇牙关咬出血,偏过头,身边是叉腰打量的花臂男,车里还有三双狐疑的眼睛,他深呼一口气,喉咙满是铁锈味。
“看你这心疼眼神,他是你兄弟啊?”瘦高男人放低座椅,凑近了问:“我刚没问题,这小子怎么会有你的订婚戒指?”
“他不是我兄弟。”顾雨崇只回了一句,声音泡在雨水里,冷得吓人。
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陈山润身上,隐忍地,仓促地抱起陈山润,回头,深深看了眼休斯顿帮派里的小喽啰,指尖嵌进肉里,刺痛连接心脏。
怀里的陈山润嘴唇动了动,轻声呢喃,雨声太大,听不清,顾雨崇不敢停歇,抱着他跑回车里,调高空调,打灯变道,车子穿过巴特西,一路疾行,左边是泰晤士河,右边是百年红砖楼,满地的梧桐叶,是伦敦最平常不过的秋。
一场扯动心脏绞痛的深秋。
他偏过头,陈山润眼睫轻颤,斜斜靠在窗边,嘴巴上的胶带已经拆了,微微张着,呼吸微弱。
顾雨崇握住他的手腕,感受腕间微弱的脉搏。
一下下,心脏跌入谷底。
第6章 第六章 你还爱我对不对(3)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顾雨崇解开安全带,抱着陈山润跑上楼。
他住的东区公寓,一室一厅,九十年代装修风格,白色百叶窗,橙色鞋柜,包浆的木地板,脚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像高中宿舍。
顾雨崇小心翼翼地把陈山润放平在床上,转身锁紧门窗,拉下窗帘,打电话对楼下安保嘱咐,小心HUS开头的车牌。
打完电话,他拉开一条绳子绑着的老式吊灯,光线昏暗,他找出药箱,走到床边,才彻底看清陈山润。
他嘴边有一圈胶布痕迹,手腕蹭破皮,留下一圈红痕,这不是最心痛的,脱掉上衣,陈山润胸口被血浸透,纱布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像是以往高烧吐血后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
顾雨崇早有预料,手却止不住颤抖,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拿剪刀解开他胸前的纱布,干涸的血连着布条,粘在胸口,稍微拉扯,陈山润咬紧牙关,难受的偏了偏头,下颌发颤。
顾雨崇停下动作,倒了些碘酒在棉签上,慢慢揭开血肉相连的纱布,黑色线头露出来,刀疤狰狞,渗着血。
他凝了凝眉,压下苦涩,拨通电话。
不久,传来一个女声:“出什么事了?”
“白拾,可以找人来趟我的公寓吗?”电话那头除草机嗡鸣,顾雨崇贴近话筒, “山润今晚伤得太重,我怕自己消毒,他的手术刀口会发炎。”
“知道了。”白拾深深看了眼楼下花园,花坛深处,白发西装男人坐着轮椅,抽着雪茄,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保镖。
“我现在找人。”她关上窗,压低声音:“今晚老宅来了不少保镖,都是新面孔。我的无线耳麦被雨浇透了,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反正你这两天夹着尾巴做人,别被我爸爸发现你带人回了公寓。”
“好。”顾雨崇道了声谢,挂断电话,拧了条毛巾,细细擦陈山润脖颈上的血迹。
早上没来得及床褥,睡衣放在床头,陈山润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眉间舒展,抓起他换下来的睡衣短袖,盖在头顶。
呼吸慢慢平稳,陈山润有了知觉,眼睫轻颤,记忆回到很多年前。
陈山润四岁的时候,父母在工地打工,被土方活埋,做工程的老板赔了些钱,就把骨灰运了回来。
绿皮火车哐哧哐哧,陈山润跟在外婆身后接过骨灰,和顾雨崇外出打工的父母擦肩而过。
自此,顾雨崇父母走后,跟舅舅住,他舅舅爱赌钱,第一晚就把他落在家门口。
陈山润外婆家就在隔壁,见这小孩大冷天在门口挨冻,顺道带回家。
两个人都还小,对死亡和分别没什么概念,看着外婆烧纸钱,只会在路口挡着风。晚上睡觉,顾雨崇和陈山润挤在一个被窝,陈山润侧躺着,看门缝外白蜡烛莹莹灭灭,外婆佝偻着背,穿针纳鞋垫,她说这是给爸爸妈妈上路穿的。
陈山润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他看向阳台的两张遗像,只知道再也见不到爸妈,但平时也见不到,不觉得伤心,暗暗地想只要外婆在身边就好了。
陈山润出生没两天就被丢给外婆,父母很少回家,小小年纪没有朋友,时常跟外婆在路口看大爷下棋。
他也去过公园,但公园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孩挤走他的秋千,没人抱他起来,小陈山润哭了一会,抬头,天快黑了,小孩的妈妈挎着买菜篮在旁边闲聊,他抽了抽鼻子,爬起来,跑回了家。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外婆怎么劝他也不出门。
直到今晚,身边躺着顾雨崇。
他穿得破破烂烂,跟自己的衣服一样,洗得发白。
好像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陈山润敏感的心封闭已久,乍一见到同类人,哪哪都不习惯,却不想把他赶走,但又不想把枕头分他一半,心里矛盾得很。
后面,顾雨崇的爸爸过年回家,顾雨崇给陈山润分了一半市里的巧克力。陈山润尝了尝,太苦,对着糖水就着吃,顾雨崇躲在窗外看他,陈山润回头,他跑远了。
年后,顾爸又走了,但给了写信地址,顾雨崇一直收着,直到小学三年级才自己寄出了第一封信。
往后几年,他常常写信。被舅舅锁在门外的日子越来越多,但妈妈不管,爸爸回不来,大人都很忙,顾雨崇存钱买了床被子,带到陈山润家。
老年人喜欢热闹,陈山润的外婆把顾雨崇当第二个外孙看待,陈山润也无所谓,反正这小子和自己一样,都没人依靠。
日子慢慢过下去,床头的枕套掉了颜色,被子上的绣花小燕子只剩下糊糊的线头。
陈山润穿上高中校服,走下楼,顾雨崇推着自行车,把给爸爸的信塞进门口信筒。
陈山润懒懒打了声招呼,也不问这么多年给你爸写信干嘛,又不能见面,一张信纸有什么用。
顾雨崇也不说一周花几毛钱寄信干嘛,跟个老头似的慢慢骑车。陈山润从车棚里推出车,跟在他身后,拐过一个弯,习惯地和他隔着半个车轮的距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习惯了顾雨崇的存在,就像校牌要别在左胸,二手店淘来的自行车要调成三档,没什么特别的情感,只是这样看得顺眼。
然而高中还没有结束,无端的暴雨,淋湿十七岁那年的灵堂。
顾雨崇的父亲在厂里猝死,葬礼结束,顾雨崇肩上别着黑色袖章,走到天台。
陈山润没在车棚等到他,一抬头,天台站着一个人,眯眼看清,那是顾雨崇,自行车“唰”地扔到草丛里,狂奔上楼。
夕阳落下来,顾雨崇的校服有些皱巴巴的,拉链上还有一点纸屑,在教室里没发现,在这倒是看得很清楚。
陈山润低头,校服上也有昨天叠纸花沾上的纸屑,他拍了拍胸口,放慢步子,推开天台的门。
长风吹起发丝,顾雨崇身边的卷子猎猎作响,陈山润深呼一口气,这天台怎么跟个照妖镜似的,把少年所有的脆弱都照了出来。
“顾雨崇,你要不靠我肩膀哭会?”
顾雨崇没有回头。
“你这样趴在栏杆边,我怕你掉下去。”
“我不会死的。”顾雨崇拿起试卷,叠了个纸飞机,朝下飞去。
薄薄的一张纸,没有像影视剧拍的那样穿过操场,只是在墙角晃了一圈,落进水池。
“你这技术不行啊。”陈山润上前,勾了勾手,“给我张卷子,给你飞个远的。”
顾雨崇随手一递,陈山润嘴角一抽,晃着英语卷,“啧,刚考的卷子就想扔,等一下,为毛你的作文没扣分?”
他翻了一面,瞳孔微瞪,“你小子给我张满分的卷子?靠,你知道我这次完形填空才对几题吗?你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不对,你就纯纯想气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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