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崇没说话,侧着身,手搭在栏杆上,深深地看着他。
陈山润微怔,这个眼神他从未见过,还没反应过来,顾雨崇突然扯过他手里的卷子,紧紧抱住他。
“你不能死,我只有你了。”顾雨崇变化位置,将他紧紧锢在天台栏杆前。
“我在开玩笑,你没听出来啊?”陈山润两手高高举起,不知放在何处,心脏随着扬起的卷子,微微颤动。
“我只有你了。”顾雨崇低声重复,陈山润脉搏跳得有点快,快速眨眼睛,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
陈山润父母早亡,外婆前年去世,无依无靠好些年。而顾雨崇这话,是变相,隐晦的,表达自己是他的依靠?
原来被需要的感觉是这样吗?
陈山润放下手,动作有些僵硬,拍他的背。
“顾雨崇,昨天没来得及说,人死不能重生,请你节哀,头七我陪你烧纸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到现在时
第7章 第七章 你还爱我对不对(4)
旧梦初醒,胸口钝痛,陈山润睁开眼,扫了眼身下,换了身新衣服,酒瓶划伤和手术伤都做了处。
药味还是很难闻,像是馊掉的山楂味,手术完病房里也是这个味道,难道白拾来过?陈山润皱眉,偏头,屋里没别人,顾雨崇双手交叠,头歪在一侧,闭目小憩。
卧室的灯光昏黄,他眼下一片青黑。
陈山润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把毛毯盖在他身上,胸口很疼,他咬咬牙,向前,给他后腰塞了个靠枕。
熟悉的阴影投下来,顾雨崇眼睫轻颤,缓缓睁眼,视线茫然,抓紧椅子腿,像应激的狗狗,紧张地后躲。
“欸,小心。”陈山润伸手,还没扶稳他,下一秒,顾雨崇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倒在门外。
“你没看见这地上有个门槛啊。”陈山润哭笑不得,伸手拉他。
顾雨崇挣扎后退,眼睛蒙上一层雾,像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停的雨。
陈山润又上前几步,灯光照下来,人影变得清晰,顾雨崇一个激灵,回过神,自己站起来,扶正椅子,不敢看他道:“我昨晚请人处了你的伤口,今天好好休息,明早就回国吧,伦敦不适合你。”
他递出一张机票,陈山润眉梢微抬,双手抱臂,“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要结婚了。”顾雨崇捏紧机票。
陈山润一怔,问:“你认真的?”
“嗯。”
“那你昨晚救我,还把我带到你家,不怕新娘怀疑我们的关系?”
“朋友一场,做这些是应该的。”
“朋友?”陈山润指着自己,胸口微微起伏,“上个月在病房对我表白,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顾雨崇垂眸,小心翼翼关注着他的身体,生怕忽然晕倒,手伸在半空,说出话却是:“翻篇了,你把手术前的一切都忘了吧。”
陈山润对天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他口是心非的毛病一点没改,他主动抓着他的肩,认真对视,“顾雨崇,我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你招招手就能走,除非给个合的解释,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结婚?”
顾雨崇推开他的手,后退半米,“我的解释不重要,你明天回国,就这么定了。”
陈山润怔了一秒,没想到他会这样,以往心口不一,自己多说两句就能摆正,怎么今天态度这么冷。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钝痛,躺回床上,背对着他发牢骚:“有的时候真的怀疑我去做手术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进了手术室改造了脑子。”
陈山润嗓子很痛,揉了揉脖子上的纱布,昨夜颠簸,胸前伤口发炎,再开口,喉间一片血腥味,说不出话,强撑着咽下口水,却被呛住,咳嗽声停不下来,像要把心脾肺都咳出来。
枕套溅上血,顾雨崇呼吸一滞,一改方才态度,跑去抱住陈山润,递上花花绿绿的药丸,看着他吞下,熟练地递上水。
他另一只手也忙个不停,抽出枕套挡在陈山润胸口,等着他吐血。
陈山润凝眉,吐出大口血块,黑中带红,和手术前别无二致。
顾雨崇沉着脸,对着枕套拍了张照,发给白拾,随手摸出止血药片,倒在陈山润手里。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口袋里还有止血药片?”
“快吃。”顾雨崇从保温杯里又倒了热水,光影模糊了时间,他做着和过去相同的事,陈山润恍惚以为时间不变,他们还是十八岁,社区医院漏风的病房里。
陈山润喝了口热水,擦着嘴角的血迹,问:“新娘知道我们靠得这么近,会不会悔怀疑你骗婚?”
顾雨崇偏过头,不说话。
“顾雨崇,同妻不道德,你最好做个人。”
顾雨崇脸色紧绷,几经挣扎,抽出身,“你好好休息,我晚一点再来看你。”
“不准走。”陈山润喊了一声,环住他的腰,仰头对视,顾雨崇慌张地想躲。他趁热打铁,扯住他衣领,迫使低头,“我又不是个废物,你有事说事,不要想着偷偷解决。”
顾雨崇皱眉看着他,僵持半刻钟,陈山润嘴角又溢出血。
一往无前的坚定在慢慢瓦解。
送他回国接受康复治疗,自己不在身边,心总不安。要是血液病再复发,一天吐血500cc,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但留陈山润在伦敦,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他们都会万劫不复。
“这事比较复杂。”
“那你慢慢讲。”陈山润不为所动,自以为,他们从教室走廊开始培养出来的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
第8章 第八章 同床异梦(1)
床头的电子钟闪着亮光,顾雨崇别开脸,轻轻摩挲铝箔药板,像在做什么决定。
陈山润看着他,眼里有期待,也有茫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雨崇怎么还在迟疑。半刻钟后,期待冷却,胸口堵得慌,他喘了几口气,胃跟着绞痛,明显是发病的征兆。
顾雨崇脚步微动,犹豫上前,陈山润胸口的郁结直达喉管,黑血止不住,“哇”地吐在被子上。
血腥味直冲鼻腔,他哑声道歉,想说好了一定给你洗床单,但嗓子眼里全是血块,说不出话,缓了好久,抬头,顾雨崇打通白拾电话,听她远程指导,半跪在床头柜前找药。
暗红色药片沿着地缝滚到床下,顾雨崇指尖颤抖,狼狈地倒出新药,站起身,从床头的保温瓶里倒水。
热水烫到虎口,陈山润扯住他衣角,“水够了,你把药给我,然后去涂点烫伤膏。”
顾雨崇听不见,也感受不到灼烧感,他拿起矿泉水瓶,兑了点冷水,转身,看着床上的狼藉,怔了怔,陷入经年的梦魇中。
陈山润病了十年,每晚听着他微弱的呼吸,生怕一觉睡醒,他身体就凉了。
恐惧与绝望挤压着内脏,顾雨崇递出药,想掩藏自己死灰般的表情,可在逼仄的房间里,神经一抽一抽地跳,海水般的旧梦灌进心脏,他闭上眼睛,想逃,但说过要对陈山润负责。
爱到了最后变成责任,像枷锁,将彼此禁锢住。
陈山润吃了药,感官迟钝,揉了揉额角,视线被黑影笼罩,摇摇晃晃倒在顾雨崇怀里。
“山润!”顾雨崇本能惊呼,却得不到回应,摸了摸他额头,烫得吓人。
白拾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顾雨崇,你不要紧张,陈山润手术刚过,偶尔吐血正常。你顺着他脾气来,不要惹他生气,把止血胶囊和凝血药片喂了就好了。”
“可他昏迷了,还在发高烧。”
白拾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打电话:“吃完药一会儿就好了,你要是心疼,明儿给他买两斤猪肝补补。”
“我知道,但……”
“别但是了,你要相信我们团队,相信现代医疗,陈山润会没事的。”
车子入库,魏雪生站在停车位前,白拾压低嗓音:“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你小心点楼下,让保镖看仔细些。”
挂断电话,顾雨崇给陈山润换了套衣服,又换了床被子,攥着满是血污的被单,走到浴室,冷水洗掉上面的血迹,塞进洗衣机里甩水。
他干得很熟练,像回到漫长十年里,每一个揪心的夜晚。
半小时后,洗衣机停止转动,门铃倏然响了。
顾雨崇眸色一紧,走过去,透过猫眼一看,来人是“伦敦眼”项目的接头人:何繁。他松了口气,打开门,简单寒暄两句,何繁站在客厅,背着光,把一封信递到他手里。
“老先生在九榕树那有个地下钱庄,养了不少小姐,我们可以从这下手,拿到休斯顿黑帮洗钱和贩卖人口的证据。”
“知道了。”
“知道了?!”何繁夸张地两手一摊,“我好几宿没睡才找到这个窝点,你居然只回我一个知道了?”
顾雨崇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辛苦了。”
何繁“啧”了声,打算不跟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子计较,轻敲邮戳,黑白邮戳上印着紫罗兰花,十九世纪风格,没什么异常,顾雨崇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提醒你到时候打扮得精神点,虽然你有内部身份buff加持,但西装,袖口,领带别落下。那儿的leader很在意这些细节,也很喜欢这个图纹。”
他又指了指邮戳,木板传来“吱嘎”声,两人一齐回头。
陈山润裹着顾雨崇的大衣,推开卧室门,见到他们,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
顾雨崇愣了愣,没想到白拾给的药见效这么快,急忙上前,陈山润撇撇嘴,抬头对视,“你把暖气关了,我被冻醒了。”
顾雨崇拢了拢大衣,又去摸他额头,“我没关暖气,是你又发烧了。”
陈山润把他的手从头上拿开,看着何繁问:“这位是?”
何繁见怪不怪,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微笑上前,伸出手,小拇指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
“你好,陈先生。我是伦敦托马斯分局的警员,何繁。”
第9章 第九章 同床异梦(2)
“你好,何警官。”陈山润伸手,礼貌回握。视线定格在何繁的脸上,板寸头,单眼皮,薄嘴唇。
他皱了皱眉,记忆像被一团墨打翻,想不起这个人。
顾雨崇凑近,低头道:“何警官是白拾的发小,他第一次见你,你麻醉还没过。”
陈山润了然,还没开口,对面的何繁把矿泉水揣进口袋,道:“信我带到了,今儿就先回去了,回见哈。”他对着顾雨崇招了下手,驾轻就熟地朝门外走。
楼道灯亮了又暗,顾雨崇插上门闩,会有,陈山润抱臂站在身后,挡住去路。
“不再休息会?”
陈山润抓了把头发,又凑近了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爱钻牛角尖,你不把话讲清楚,我睡不着。”
玄关狭窄,白墙上,两人的影子紧密相贴,顾雨崇叹了口气,想起白拾的话,得顺着陈山润脾气来,于是道:“你回床上躺好,我慢慢跟你讲。”
陈山润眸色一亮,脱下大衣,直奔上床,顾雨崇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架起衣服,调高暖气。
陈山润拍着床单,“过来坐。”
顾雨崇装没看见,找出退烧药,看他吃下去,才道:“我在调查一些事,需要白拾未婚夫这个身份。”
陈山润靠回床头,心想这事肯定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思索片刻,笑道:“你早说啊,我又不是乱吃醋的人,你忙你的,费这么大劲瞒我干嘛?”
“我怕你不想着复健,吵着闹着要跟来。”顾雨崇拿起枕头,塞到他身后,“伦敦没疏城安全,这里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
“不要诬陷我,我什么时候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陈山润抓住他垂下来的领带,晃了晃,顾雨崇没说话,松开领带,丢给他,转头研究暖气,忙前忙后,只是给暖气调了个定时。
“你又在躲我?”陈山润脸上没什么反应,手上却给他的领带打了个死结,Dior的标攥在手心,皱巴巴的。
“我没有。”
“那你玩半天暖气片干嘛?”
“你刚刚说冷。”
陈山润挪到床尾,轻拍他的背,“你陪着我,我就不冷了。”
顾雨崇抿唇,坐到他身侧,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上的红疤,多少年都无法消除。
往事随风而起,陈山润心里憋得难受,深吸两口气,道:“你刚说的“眼睛”,是你妈妈那边的人?”
“妈妈”两个字藏着明显怒意,顾雨崇眼神漠然,解开领带上的死结,重新带上。
“不,他们是我继父和白拾父亲的手下。”
陈山润一愣,拳头攥紧又松开。早听说顾雨崇的继父在国外混黑道,但当时被血液病折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无心在意。今日提及,眼前仿佛出现一张网,将过往一点点串起。
手术前,顾雨崇时常外出,背着他打电话,原先以为是自己命不久矣,他不想告诉自己化疗成果,谁能想到,是一场危机的预告。
顾雨崇撕开退烧贴,贴在他额头,道:“这里的“眼睛”是五年前的三倍,他们手里有枪,背后有黑帮护着。给你机票的人简直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陈山润扶着额角,道:“你不知道白拾给我送请柬?她把结婚请柬寄到家里,还让魏雪生送机票和护照。”
顾雨崇瞳孔骤然缩紧,声音发冷:“我以为你是被陈老师骗来的。”
“陈老师不会做这事。”
顾雨崇不置可否,紧紧盯着他,心里走马灯般闪过很多事,最后把怀疑留在心口,只道:“你只见到魏雪生一个人吗?她身边有没有黑衣人,戴着墨镜,或者臂弯有蓝角星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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