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影:“……”
“正好我想起来一件事。”郁危一边走,一边平淡地说,“在俯仰洞的时候,你管那个洞灵叫的是表哥。”
他问:“表哥是什么?”
完蛋,瞒不住了。
乔影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挺起腰板,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不瞒了。表哥就是血亲,他的母亲是我父亲的长姊。”
他说完,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奈何郁危回应平平,只是哦了一声:“所以你的确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
按照计划,他们两个应该前往轮回台去和明如晦他们汇合,好在乔影还记得有条密道,可以避开大部分的鬼差。两人如今正走到了一个长长甬道内,湿冷的风一吹,郁危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气森森了。
乔影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但没放在心上,回道“没错”,又提醒道:“前面有机关,不过只要别踩第一个地砖就不会有事,小心……”
他话音未落,只听“咔哒”一声。
郁危恍若未闻,一只脚踩在面前的地砖上,抬起时,机关轻响,在空荡荡的甬道内格外突兀。他低头看了眼,淡定说:“踩到了。”
乔影:“……”
下一秒,一根沉重的木梁自头顶依照重力轨迹迅猛荡落,伴随着尖锐的划破空气之声,径直冲向两人。眼看就要砸到郁危身上的时候,对方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敏捷地侧身一闪,轻松避开了这致命一击。而那根势不可挡的木梁,则继续其迅猛的轨迹,最终不幸地撞上了站在原地、毫无防备、愕然瞪大双眼的乔大公子。
乔影差点被砸晕,好不容易爬起来,脑袋里嗡嗡的,下意识又道:“等等!墙上的壁画也不能碰——”
郁危哦了声,正好将手心贴到墙面,随口问:“这个?”
“……”乔影瞬间两眼一黑。
好在这次他学聪明了点,眼看又是一根木梁砸了下来,立刻身手灵敏地就地一滚。结果还没来得及庆幸躲过一劫,脚底又是一空,一个大洞凭空出现!倒霉透顶的乔大公子嗷的一声,一阵手忙脚乱,好险不险扒住了洞口,像只风干鸡一样挂在洞边晃来晃去。
“风干鸡”急得直喊:“救鬼啊!要撑不住了!快快快拉我上去!”
喊了没一会儿,两只靴子出现在他手边。一道阴影压下,乔影吃力地抬起头,正看见屈膝蹲下身来的郁危。
后者居高临下冷眼旁观了片刻,终于朝他伸出手。乔影以为是要拉他上去,马上就要将手递给他,却听见对方冷酷道:“画。”
乔影傻眼:“什么画?”
郁危漠然道:“你藏起来的那些画像。”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掉下来,也没有主动要救的意思。乔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眼:“你故意的!”
他说这家伙的手怎么就跟长在了机关上似的,哪有问题他就碰哪!
“嗯,我故意的。”郁危垂着眼望他,“谁叫我心情不好,你又正好惹过我。”
乔影登时一顿,表情微僵,咽了咽口水。
他看看对方的手,垂死挣扎道:“那是我买的画,你这是抢劫。”
郁危哦了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路过那块被踩过的地砖时,不偏不倚又踩了一脚。
果然片刻后,洞里就传来扑通扑通两声,紧接着乔大公子就在里面闹开了:“给你给你!回去后我都给你!快拉我上去!”
于是郁危又倒了回去,在乔影眼巴巴的注视中,再度开口:“还有个条件。”
“离我师尊远一点。”他眯起眼,冷冰冰道,“你是谁也不行。”
“……”
片刻后,被迫发下毒誓的乔大公子一脸憋屈地被拉了上来,很注重形象地整理了一下弄脏弄乱的衣衫,暗戳戳地想着要找机会告状。刚吸了一口凉气,身旁的人便跟能读心一样,凉飕飕地提醒他:“敢告状你就死定了。”
一口气差点卡住,乔影呛了半天,果断摇头。
他被这里的机关揍得腰酸背痛,接下来的路走得更加小心翼翼,尤其用余光时时刻刻注意着身旁那个祖宗的动向,好在对方没再搞什么幺蛾子,而是不咸不淡地问:“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闻言,乔影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咳了声道:“……这密道是我挖的,只有我知道。”
郁危:“你挖的?那怎么刚才躲不过机关?”
“都多少年的事了!我又不能什么都记得。”乔影恼羞成怒,“当年轮回司重建起来的时候,图纸还是我画的,所以偷偷挖了一条密道,也没鬼知道。说真的,要不是我爹我娘不同意,我就去做工匠了。”
他边说边停下来,伸手在甬道尽头的墙壁上摸了摸,摸到一块凸起后,用力按了下去。
甬道的洞口缓慢打开,乔影胸有成竹道:“从这出去,前面就是轮回台了……不对,这给我送哪来了?!”
他愕然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我不可能记错,这条密道分明就是修到轮回台的——轮回司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地方?”
郁危跟在他身后迈出密道,再踏向地面时,便仿佛踩在了水面,顷刻泛起数圈波纹。
他仰起头,抬手伸向面前巨大嶙峋的怪石,摸了摸深深刻印在上面的字迹。
——鬼门阵。
指腹摸索过字迹,随即摸向身侧的“墙壁”,触手冰冷、坚硬、光滑。
是水镜。
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水镜将他和乔影团团围住困在中央,随着动作,镜中无数人影也齐唰唰地模仿着,落手一致、难辨真假,显得诡异。
顿了顿,郁危不冷不热地开口:“你的密道被别人算计了,有人想要逼我们走这个鬼门阵。”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收回停在水镜上的手,绽开的水流迅速涌回来,“进去看看,是谁这么无聊。”
乔影看着无数面水镜里密密麻麻的自己,还有同样密密麻麻的郁危,一股恶寒,不由咂舌:“这也太多了……万一我分不清哪个是你怎么办?”
郁危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下一刻,乔影觉得自己小臂一凉,一根灵力凝成的绳子缠上他的手,牵绳一样把他牵住了。
郁危拽拽手里的绳子,确认够结实,然后无情道:“像这样,应该丢不了了。”
乔影:“……”
他忍辱负重地点了头,迈入了鬼门阵。
水镜中的影子静悄悄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来,被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包围着,乔影难得有点发怵,随即也愈发烦躁。
他没滋没味地走了一段路,发觉身前郁危走得慢了些,便拽了拽绳子,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对方语气平平:“不知道。”
一路走来,没有预想中的危险,也没有突如其来的转机,只有枯燥的镜面。乔影一开始还算警惕,间歇性地拽一下绳子,以确定自己仍和对方保持着联系。渐渐地,便有些掉以轻心,啧了一声,停下来,道:“我怎么感觉不久前刚走过这里?”
郁危也停了下来,蹙眉回头:“哪里?”
乔影指着面前的水镜:“这个。上一次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在上面做了个记号……”
他话音忽然止住,扭头看向靠过来的对方,神色蓦地变了。
“你为什么有呼吸……”
下一秒,乔影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惊愕地低下头,却见一只手悄无声息从他的背后穿透出来,沾满血色,紧握成拳。
身旁的“郁危”微微侧过脸,紧蹙的眉头已经松开了,目光不甚在意地在他震惊的脸上扫了几眼。
他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差点忘记了,谢谢你的提醒。”
【作者有话说】
与此同时,郁危看着手里完好无损、对面乔公子却不翼而飞的绳子:“……”
第84章 楼三十一
另一边,三只魂体正走到轮回司正门口。
这里已经鬼迹罕至,一扇漆黑的巨大铜门立在一片死寂中,无端阴森。里面只点了寥寥数盏灯,显得稍暗。入了一门还有一门,寥寥几只鬼正在内门前排队。而正门前,守门的胖鬼差无人问津,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明如晦身后半拖半拉、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尾巴,不紧不慢迈上台阶。孟白一抬头,就看到了青黑牌匾上三个鬼画符一样的朱红大字——“轮回司”。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印着一团辨认不清的奇怪图案,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炒糊了。
他忍不住吐槽道:“这写的什么啊?”
陆玄一博览群书,也没认出来,奇道:“不太像字。”
他俩研究了半天,明如晦抬头看了一眼,很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说:“我的名字。”
两人:“……”
谁敢把生神的名字写这么丑啊!孟白匪夷所思地问:“轮回司胆子这么大,就这么挂着?”
明如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笑了一下,但一眨眼又变回了风轻云淡见怪不怪的样子:“我让它们挂的。”
……其实是当年鬼界想换一块新的牌匾,去昆仑山请了好几次,正好撞上了他下山的时候。来回几次后,他留在山上的小徒弟受不了了,冷着一张写满了烦的脸,敷衍地怒写三个大字,顺便报复性地题了落款,随后拍拍手让椿打包送走了。等对此毫不知情的仙君姗姗来迟地回来,鬼界那边已经把新题的牌匾挂上了。
郁危还不知道这件事。明如晦又笑了半天,才低下头,没再看那块被自家徒弟冒名顶替题了字的牌匾,转而手指一动,神奇地凭空变出一张符纸来。下一秒,符纸上一笔一划地浮现出字迹,仿佛另一边有人正在板板正正地书写。
他垂着眸,毫无障碍地读完了郁危在传讯符上留下的天书,然后也手写回复了一句。
孟白好奇地凑过去看,冷不丁看见了和牌匾上如出一辙的字,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又不信邪地退了几步,仰头重新看了看牌匾,过了一会儿,表情裂开了。
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明如晦悄无声息收回了符纸,然后屈起手,在睡得正香的鬼差脑袋边敲了敲。
“醒醒,”他温声道,“我们来投胎。”
胖鬼差一个激灵,瞌睡总算没了,打着哈欠坐起身,顺便扶正了睡歪的帽子。它睡眼惺忪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个“鬼”,问:“几个?”
明如晦道:“三个,一起。”
见惯了凑钱送一只鬼来投胎的,猛然间来了三个,胖鬼差有些诧异,以为他们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于是摆摆手,加重语气说:“要想轮回,每只鬼交投胎钱一百两。”
明如晦问:“为什么收这么多?”
胖鬼差困得又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说:“上面那位的规矩,不仅轮回投胎要交钱,要想投胎去户好人家也要交钱,不想被分到畜生道,照样也得交钱。”
顿了顿,明如晦轻声重复了一遍:“……上面那位?”
胖鬼差装腔作势地点点头,顺势道:“上面那位,生神他老人家。”
放屁!孟白和陆玄一差点破口大骂。陆玄一更是无法容忍,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忍气吞声地问:“证据呢?”
一来二去,胖鬼差有点不耐烦地道:“什么证据?你还想不想投胎了?也没逼着你们来。不信的话就走吧,我还要补觉呢。”
这次不用等明如晦开口,陆玄一已经主动掏出钱来,拍在桌上,财大气粗地开口:“钱在这,够了吗?”
三百两,银票。
胖鬼差一下子坐直了,拿起来点了点,确认无误后,态度立刻好了起来,抓起桌子上的铜铃铛,摇了摇,喊道:“楼三十一!”
“好了,你们进去吧。”喊完,它将银票塞进怀里,又不再搭理人了,“一会儿会有小鬼领你们去轮回台,等着吧。”
眼看它收完钱又趴了下去,不一会儿便传来鼾声,孟白终于忍无可忍地做了个阴阳怪气的鬼脸,撇嘴小声道:“看来这轮回司里的鬼差还真不是好东西,为了中饱私囊,做这等强买强卖的腌臜事,什么谎话都能说得出来。”
他身旁,陆玄一表情同样不好看:“不仅如此,它们这套说辞很容易教人信以为真,若是这样下去……”
他话音一停,没再说下去,不过孟白很快也反应过来。
若是这样下去,越来越多无法投胎的鬼魂都会对生神心存怨恨,届时失去了信仰来源,生神的力量只会大不如前,身体也会愈发虚弱。
犹豫了一下,孟白正要开口,却听见一道青涩的声音有些冷漠地响起来:“是你们要去轮回台吗?”
他循着声音,低下头,看见了一个苍白清秀、不高偏瘦的小鬼。
小鬼甚至都没有看他们,只是瞥了眼胖鬼差旁边的铜铃铛,然后就转过了身,麻木又不带感情地开口:“跟着我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孟白和陆玄一还在面面相觑,明如晦已经跟了上去。小鬼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对一切都很熟悉,但是不爱说话,只闷头带路。
没走几步,一名高个鬼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态度和引路的小鬼天差地别,热情地问了句:“几位还没断罪吧?”
小鬼被它排挤到了一边,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一动不动地等着。
高个鬼差继续说:“断罪断的是尔等此生之罪孽,看到那扇门了吗?”
他指了指那扇有鬼排队的内门:“进去后,就要面对轮回的考验。顺利通过者,去轮回道。不通过者,会沦为鬼物的腹中餐,灰飞烟灭,什么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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