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槐扭过身,把他的手腕捉住:“……明天还上班呢。”
手上冰凉且略带潮意的触感已经给了阮文谊答案。
他把手收回去:“做噩梦了?”
“嗯,”查槐怕他继续问,先自己说道,“就是一点过去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今天忽然梦到了。”
让查槐有些放松的是,阮文谊没问是什么事,也没问“前几天会做噩梦吗”这类问题。
他只是往过挪了挪,直到睡衣的边角擦到查槐身侧的手臂。阮文谊顺着查槐的手臂摸下去,摸到他的手掌,与他的手慢慢五指扣住。
“继续睡吧,”阮文谊轻声道,“晚安。”
第50章 50 家务
查槐后半夜没被那些痛苦离奇的噩梦缠绕,只是也睡得不太安稳,把以前种种已抛在脑后的回忆统统快进了一遍,像是看了一场冗长沉闷的电影。
每当他离那些难受的往事越来越近时,他的心都不由自主揪起。可他每每做好了再受一遍苦的准备,冥冥中就像是有只手扯出了他,带他跨过不想回忆的过往,把他直接拉到了下一个阶段。
这一觉睡下来,尽管还是觉得疲惫,但比以前已好了太多。
难得睡得不错,查槐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
身边人早已经离开,连余温都没剩下。查槐抓起手机看一眼,8:03,六中早读都要结束了。
微信上还有阮文谊给他留的消息:“我煮了挂面还有荷包蛋,在锅里温着,醒来记得吃。”
前些天晚上休息不好,早上的食欲也差。每天的早饭查槐还是照常准备,但量明显减了下来,给阮文谊吃完以后,往往便不剩多少了。
查槐踢踏着拖鞋走到厨房,掀开锅盖,锅里的荷包蛋与面都已经半凉。他拿筷子挑了根面尝,盐放少了,味道很淡,又在锅里泡了这么久,软软烂烂,轻轻一抿就从中间断开。
他把剩下的面挑进碗里,从橱柜上拿了瓶辣椒酱,挖一点进去,凑合着吃完了一整碗面。
吃干净以后,查槐拿起手机拍了张空碗和空锅,发给阮文谊,附注:“做得很好,吃完了。”
阮文谊放在讲桌上的手机“叮”地一声响,他没管手机,活动一下略微酸痛的手指,继续在黑板上写板书。
“叮,叮叮——”
今天讲的是新课,他习惯先把要点在黑板上写好,再对照着梳理讲述,随着讲课时的提问、临场发挥再在板书上添加,方便学生总结和记笔记。
教室里只有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哒哒声,还有几十支笔在纸上书写的摩擦声。在这种情况下,手机消息的提示音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阮文谊本想等写完这段再关声音,连着三次被打扰以后,一个字刚写到一半,终于忍不下去。他回身拿起手机,在下拉设置栏的空档瞥了眼上面的消息提示,除了赵秀丹的轰炸以外,居然还有查槐的两条消息。
阮文谊从不在上课时候玩手机,然而这次,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指已经点开了消息界面。
好在查槐只发了一张图一句话,阮文谊一眼瞟完,就把手机放到一边。
他照着早准备好的教案誊抄板书,查槐发来的消息还在脑海里闪现。大概是他自己底气不足的原因,查槐那句“做得不错”,看着总像是嘲讽。
阮文谊弯弯嘴角,嘲讽就嘲讽吧,反正查槐是好好把早饭吃完了。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从心里冒出,几秒过后,阮文谊才意识过来,对自己的想法有些意外——这是查槐一直以来的坚持,他从前一直不在意这些,也不知什么时候和查槐统一了看法。
一节早课讲得学生昏昏欲睡,临到下课,教室后面一排已经自觉站了七八个人。
阮文谊收拾东西,从后门往教室外走,路过这群人时提醒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别熬夜,早点睡。”
有人小声说道:“那也得作业让我们早点睡呀……”
这声音他相当熟,阮文谊往过瞥去一眼,果然是杜笍。
杜笍站在窗边,韩啸远则在他身后的墙角处站着。看到他视线转过来,韩啸远的胳膊肘在杜笍腰上轻轻一怼,怼得杜樵一个激灵。
他说得倒也没错,但这种情况实在正常,阮文谊也别无他法。搬起的石头好像砸回了自己脚上,阮文谊全当做没听见,抱着东西走出了教室。
回到办公室,刚把静音打开,赵秀丹的电话就打到了手机上。
阮文谊有些头大,做足心理建设以后,接通了电话。
赵秀丹上来就是一句:“怎么不回我消息?”
“妈,今天工作日,我上课呢,”阮文谊道,“回家吃饭的事我想过了,再等两天吧,这几天我和查槐都忙呢。”
“等两天等两天,你都等了多少个两天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就这周六,必须来!你三叔正好带着娆娆来市里,不聚一起吃顿饭,怎么说得过去?”
阮文谊心烦意乱,从桌边的盒子里抽出钢笔,在指尖打转:“我从小都没怎么和他见过,更别提查槐了,就算让我们聚一起,也是坐着干瞪眼啊。”
“瞪眼你也得给我坐桌子上瞪!”赵秀丹道,“就你破事多,也不晓得从哪惯出来的臭毛病。我已经和小查说了,人家答应地可快呢,哪像你!”
“我不是说先别和查槐讲吗?”阮文谊皱起眉毛。
赵秀丹嘲讽道:“不和他讲怎么办?你靠得住?”
阮文谊有些语塞。
赵秀丹还有别的事要做,这次打电话也就起个“通知”的作用。
挂断电话以后,阮文谊静坐一会,打开微信想发什么,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赵秀丹对查槐很好,查槐也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赵秀丹。只是正因为有这一层“恩情”在,查槐在他家里时总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更何况……阮善对查槐,态度也一直有些微妙。
阮善的态度当然算不上讨厌——要真是那样,当初阮文谊也没法那么顺利快速地和查槐结婚领证。只是从查槐来家里补课起,阮善就一直是副不愿意多交流的样子。
和查槐的相亲是赵秀丹着急之下的一力促成,事后阮文谊才知道,阮善并不是很赞成。只是赵秀丹对家庭付出良多,先前家里出事时也陪着阮善熬过最难的时间,加上阮善一向不怎么管家里事,他在这件事上的意见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阮文谊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阮善的回答是:“担心他因为家庭变故,变得偏激,最后伤害到你。”
这个理由早被熟悉查槐的阮文谊和赵秀丹否定。七年下来,阮善对查槐的观感也已经好转不少。
然而查槐对人的态度一向敏感,阮善也不是善于套近乎走关系的人,最开始的疏离给两人中间竖了道看不见的墙,让他们难以走近。
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可现在查槐刚遇到突变,心态还没调节过来,这时候去家里吃饭就是给他多加一层压力,阮文谊不太忍心。
但再怎么不乐意,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
阮文谊把钢笔的笔杆擦了一遍,放回盒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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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看法:第七章提到的“查槐认为早饭很重要”和第九章“文谊在学校不好好吃饭,所以查槐经常来送饭”,在这一章文谊就像以前的查槐一样操心吃饭这件事(以前他都是被操心的那个)。
第51章 51 失约
深秋已经走到尾声,事务所旁的树上大多树叶已经掉落,被扫进一个个铺满土的小方格里,重新化作养分,等待来年春天再次发出新芽。
办公室里人不少,在密闭空间待太久,总免不了有些不好的气味。早上最先来的人负责开窗通风,这早就是所有人的共识。
只是今天通风的情况显然不同寻常。孟新迎一踏进办公室就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他走到窗户边,看了一眼,咋呼地喊道:“哎呀,这是谁开的窗户?怎么把三扇窗户都打开了,咱们是要通风,不是要挨冻啊!”
一位缩在棉衣里的同事朝最边上的位置看了一眼,小声说:“……是查哥。”
坐在办公桌后的查槐听到自己的名字,慢慢抬眼,望向裹着衣服的两人。
他之前的经历,虽没在事务所讲过,但肉眼可见的憔悴却是都看得到的。孟新迎刚腾起来的一点不悦立刻散了,他走到查槐办公桌旁边:“查哥,你怎么把三扇窗户全打开了?”
查槐朝窗边一看,反应过来,马上站起身,带着歉意道:“抱歉,我刚才一直想着事情,没注意。小林,这么冷,你怎么也不喊我?”
“我喊了的,”小林有些冤枉,“您没理我呐,脸色还差得要命。”
“……实在抱歉,”查槐扶着额头,思衬片刻,拿出手机,“中午你们要吃什么,我请客吧。”
“查哥,”孟新迎叹气道,“我们周一就说好,周六一起去吃烤肉自助,你不是还答应了吗?”
查槐背对着他们,把有些生锈的窗户一点点拉紧。老旧的窗户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在完全合拢的前一秒,一片枯叶被风吹着飘进来,落在查槐的面前。
那片树叶上有虫子啃食过的痕迹,黑黝黝的一个小洞。神奇的是,它其余部位还是翠绿的,尽管手感告诉查槐它已经干枯,可若是只看表面,还真像是一片新鲜的树叶。
查槐捻着它,目光从那个小洞穿过去,想捕捉什么,却什么都看不清。
周一,周一,他那天在做什么?
记忆一片模糊,查槐几乎要把树叶盯出洞,才在脑海里捉到一点微弱的声音。
“那就去白杨路那家吧,他家味道最好了!”
“这个优惠券有限制吗?孟新迎,你确定周六日也能用吧?”
周一到周六,短短五天,查槐回想起来,却感觉分外吃力。
早已枯败的树叶很脆,查槐指尖只是稍一用力,它就碎在了掌心里。
哪怕看着再好,内里已经失了水,就会格外脆弱。
轻轻一捏,就能把它伪装出的样子彻底粉碎。
“……对,是说过,”他把树叶一点点捏成粉末,把残骸拢入掌心,“抱歉,我今天要失约了。”
孟新迎一愣,往前走两步,观察查槐的脸色:“是家里有事吗?”
“是,”查槐把树叶的粉末倒进垃圾桶,道,“丈母娘号令,必须回去吃饭。家里有亲戚走访,不知道要吃到几点,我下午就不来了。”
“哦~”孟新迎玩笑道,“查哥还是个耙耳朵?”
查槐坐回位置,朝他笑道:“一直都是。”
赵秀丹把时间定在了十二点整。十点半的时候,查槐给阮文谊发了消息:“我现在动身回去。”
他拿起车钥匙往外走的时候,恰好和大老板汪延平撞个正着。
“小查啊,”汪延平朝办公室里看去,离下班的时间近了,又马上要去聚餐放松,几个人正凑一起摸鱼,“怎么,你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查槐道:“家里有事。”
“赶时间?”
查槐预留的时间充足,他看一眼表:“您有事找我?”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下周来再说,也是一样,”汪延平一手举着保温杯,一手在查槐肩上拍两下,道,“小查,咱们的交情,我往深里说,我就像是看着你长大的。有这份情谊在,我说话,你总得听两句,对不对?”
汪延平这话没说错。
查槐刚入行的时候,做事都是汪延平亲自带。他也有过犯错的时候,每次都是汪延平备好礼物,主动低头,带他赔罪示好。换做事务所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开头就和汪延平一起打拼的老同伴,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一直不明白,汪延平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汪延平一直对他说这是因为两人“有缘”。但查槐也不是天真的小毛孩,仅仅是有缘,怎么能让汪延平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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