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兵部立即发出军报,命李定山父子转守为攻。
自此,北真大势渐消,前线捷报频传。
在这一封接一封的捷报中,定胜元年悄然走完了一圈,大周子民在欢欣鼓舞中迈进了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年。
然而暮春时节,京城却接到了李定山阵亡的消息——突如其来,与一年前萧燚的死讯传来时一样,打了众人一个手足无措。
然而这些人中并不包括木良漪,在开战之前她就设想过这样的变故,是以那段日子她频繁召见李纲等兵部要员,从他们口中逐个了解边关武将,与萧燚的往来书信中也多是讨论此类内容——她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以谢赢之口下令,由李定山幼子李驱虏接替其父,成为西路军新任统帅。
对于这个决定,朝中心存顾虑者不少。然而很快,前线的战况让他们纷纷闭了嘴。
相较于进攻,李定山更擅守城,而李驱虏和其父恰恰相反,最擅猛攻。成为西路军新任统帅之后,他并未如敌人预料那般力求稳妥、伺机而动,而是大胆地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他亲自带兵攻城略地,用不到十天的时间击破了已经持续两个多月的胶着之势,再一次将优势夺到自己手中。
也是在此时,北真的军队才清醒过来——父亲的死并未给他带去阴霾,反而让他没有了束缚。
他像一条杀红了眼的疯犬,“恶犬”之名传遍西部各州。
“西有‘恶犬’,东边自然少不了‘罗刹’。”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在座的人仿佛都被带到了那热血飞扬的战场上。
“要问‘罗刹’是谁,自然是咱们神出鬼没叫敌人闻风丧胆的林小将军。据传闻,这位林小将军从前也称得上是玉面郎君,但不知为何伤了容貌,是以常用面具遮挡住左半边脸,只露出右半边。他带着两万大军藏匿在敌人后方,敌人在明,他们在暗,日常难觅踪迹,每逢大战他们总会从敌人料想不到的地方从天而降,与我方大军合击歼敌,就像是那隐在暗处的恶鬼,摆不脱甩不掉,不知何时就会命丧他手。由此,敌军上下畏称其为‘半脸鬼罗刹’。”
“那中间有谁?”台下打扮精致的少年问道。
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肯定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扮作男装跑出来玩儿的。
“中间嘛。”说书先生故弄玄虚地顿了顿,才抚着花白的胡须道,“中间坐镇的,自然是‘猛虎’萧大帅!”
“那是我小姑姑!”女孩儿似乎就在等他这么答,听完立即与有荣焉地抢着道,“‘涵江虎’是我小姑姑。”
“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开了头,周围瞬间哄笑一片,比方才说书先生刻意逗笑更加热烈。
……
“姑娘,你怎么把真实身份说出来了?”
两个“少年”一起从茶楼里走出来,其中一个皱起带着稚气的眉毛,道:“幸好没人相信。”
“就是知道没人信我才说的。”扮成少年的萧明蕴道,“反正没人信,我说就说了。”
“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回去晚了,太后娘娘要担心了。”
萧明蕴抬头瞧了瞧天色,点了点头。两人牵着手,穿过繁华热闹的贾楼街,拐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停了辆马车,见两人过来,倚墙而站的车夫立即直起身子:“三姑娘。”
萧明蕴上了马车,对车夫道:“我想先去看看我的朋友们,跟李娘子说会儿话,然后再回宫。”
“是,卑职这就送三姑娘过去。”
马车一路行到曾经的安宁郡主府,怜娘听到禀报赶到大门口来接。
“李娘子!”萧明蕴下了马车便跑着扑进怜娘怀里,跟从前住在这里时一样亲亲热热地抱着她的腰撒娇。
怜娘面上满是爱怜之色,正欲说话,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街对面晃了过去。
这人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这里。
她的视线追随着对方断在拐角处,暂时没做任何反应,只暗暗记在心里。
“走吧。”她牵了萧明蕴的手,温柔地笑着,“你点儿掐得准,这时候过去先生刚好下课。”
“你是在外头疯跑了一天才想到这儿来的吧,可莫要告诉他们娘娘许你出宫玩耍。这群小祖宗若是闹起来,我可招架不住。”
……
木良江深夜才从衙门出来,看清几步之外提灯站着的人时,他停在了台阶上。
“看见是我,所以不走了吗?”沉默片刻之后,怜娘首先开口道。
夜色下,他看不清木良江的表情是否有变化。只见他听到她的话后不再静立在原地,抬步迈下台阶,朝她走了过来。
“李娘子多虑了。”客气的场面话也只有一句,他问道,“深夜在此等候,找在下有何事?”
“今日傍晚,我见到了令兄。”怜娘亦无废话,直说来意道,“在郡主府大门口。”
这下,木良江的表情有了变化——通过灯笼散发出的微黄的光晕,她看见他的眸光黯了黯。
作者有话说:
这章原本是昨晚要发的,结果登录之后发现系统崩了,不能发布,给了我偷懒的机会,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啊(flag就不立了,发现不立目标效率更高哈哈哈哈)
第158章 利弊
木良江习惯在衙门处理好所有公务,所以时常深夜归家,甚至通宵住在衙门里,从不将公务带回家中做。
他住了几年的卧房跟刚搬进来时没有太大区别,站在门口就能把简洁的陈列一览无余。所以突然多出来的东西,不需特别留意就能发现——负责日常洒扫的老仆发现他居然开始带公文回家了。
紧接着,木良江便对他道:“以后不必日日为我打扫卧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进入。”
……
这日,木良江又是深夜才归家。
他推开房门,抹黑点燃蜡烛,烛火驱散了黑暗,将房中景象送入他眼中。
他静立在原地望了一圈,随后缓步来至书桌旁——一眼便看出,桌上的公文被动过了。
烛台在他左侧,将他清瘦的脸划分成明暗两面,他微微垂眸盯着桌案上的公文,一抹复杂的神光无声地自他眼中滑过。
木良江闭上双眼,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咚咚。”
他睁开双眼。
是老仆来送宵夜。
木良江叫他将宵夜放下,缓声道:“我回来之前,可有人进来过?”
老仆摇头,道:“没有,公子吩咐过,老奴不敢擅自进来。”
木良江忽然上前两步,将老仆吓了一跳,不解地仰头看向他。
谁知他很快又退了回去,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仆满心疑惑,但不敢多言,叮嘱木良江将别让宵夜凉了,便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合,因为年久失修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木良江在书桌前坐下,并未动手去碰宵夜。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残烛燃尽,火苗一番挣扎之后终于淹死在烛泪中,他重新被卷入黑暗。他却仍没有动,就这样一直坐在天边破晓。
晨光透过窗子照进室内,但很可惜,今日是个阴天。
木良江听见老仆夫妻起来忙碌的动静。
他微微抬头,灰而沉的光线洒在他脸上,照出眼中的平静与痛苦。
他起身打开房门,唤老仆送来清水。换下官袍,简单洗漱,步到了后院。
齐氏跟木先已经起来了,祖孙二人处在一间房中,木先坐在东侧书桌前温书,齐氏跪在正对门的观音像前念佛。
“七叔。”见木良江进来,目前起身问安。近几年他个头拔高不少,人也渐渐瘦下来,在齐氏的教导下学得稳重知礼,与幼时判若两人。
“乐时来了。”
“孩儿来给母亲请安。”
木良江扶着齐氏起来,母子两人叙话,自然少不了对他婚事的催促。
木良江与往常一样,齐氏说什么他都听着,但也只是默默听着。从不反驳,也从不回应。
安静地听完母亲的训诫,他起身道:“母亲,孩儿去见见六哥。”
“有什么要紧事吗?”齐氏问道。
“没有,只是进来公务繁忙,许久未与六哥好好说说话了。”木良江道,“今日没有早朝,孩儿可晚些再去衙门。”
齐氏却道:“你大哥昨日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身疹子,请了大夫开了药方,不知好些没有。”
她也起身,道:“我与你一同过去看看吧。”
然而听到她这话,对于木良江而言,已经不必过去了。
起疹子的原因,他知道。
“母亲在此看着先儿温书吧,孩儿一人过去即可。”木良江道,“孩儿忽然想起来,有件私事要大哥商议。”
齐氏闻言,道:“那你去吧,你们男人家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
木良泽夫妇与齐氏还有木先一起住在后院,木良江步行几步便来到他们夫妇的卧房前。
蔡氏正坐在当门做针线,木良泽还未起床。
“母亲说六哥起了疹子,我过来悄悄。”木良江道,“母亲在陪着先儿温书,嫂嫂也去看看吧。正好,我有些事情要与六哥商议。”
蔡氏从不敢对木良江的话提出异议,闻言笑着应声,便从房里走了出来,叫木良江进去。
“乐时,一大早你找我有什么急事?”木良泽套着外袍,从略显破旧的屏风后走出来,脖子跟手臂上还有未消除的红痕。
“站着做什么?坐下说。”
“六哥昨日进过我的卧房?”木良江迈到桌旁,俯身拉出一张凳子坐下。
木良泽的表情顿时僵住,但看到木良江抬头看过来,又连忙用笑容掩饰心虚,道:“我去你房里做什么。”
他整理着已经理好的衣襟,装作疑惑地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木良江自入仕起便供职于刑部,形形色色的形犯见过太多,几乎每个人在最初接受审讯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掩饰。在他看来,木良江的演技,实在拙劣。
“如果你没去进过我的卧房,翻开过我带回家的公文,怎会起这身疹子?”
木良泽所有的掩饰被瞬间击破,惊愕地看向木良江。
“你……什么意思?”他的眼皮挑动,嘴唇也在颤抖。
“公文上洒了药粉,带有毒性。”木良江道,“人若只是沾在了皮肤上,会全身起红疹,微痛微痒。”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但明显话只说了一半。
木良泽听出来,后面没说出来的那部分,对自己而言至关重要。
他继续看着木良江,用眼神催促着他接着说。
“若是不小心吃或者嗅了进去……”木良江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长则五六日,短则二三日,就会毫无征兆地暴毙而亡。”
“砰。”
木良泽连人带凳子一起翻倒在地。
他立刻回忆昨天有没有凑近公文,有没有把木良江说的那种粉末吸进去。
可是他想不起来,他的脑子很混乱,越急记忆就越模糊,他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吸进去。
他昨天根本没留意到有什么粉末,连沾到了手上都没发现,就算不小心吸进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乐时……”木良泽翻过身子,爬到木良江身边握住了他的腿,“乐时,解药在哪儿?给我解药。”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哭了出来:“快给我解药!”
“我是一母同胞的兄长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里的动静很快将齐氏与蔡氏引来,入目便是木良江冷面坐着,而木良泽跪在他面前正涕泗横流地求他。
“这是怎么回事?”蔡氏跑进来,想要把木良泽扶起来。
这时木先也赶了过来,大喊了一声父亲。
只齐氏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烦请母亲和嫂嫂带先儿先行回避。”木良江冷声道,“我有些疑问要请六哥解答。待得到答案,再同你们解释清楚。”
“母亲……”蔡氏哭着回头看齐氏,“您说句话啊。”
“你要问什么?”蔡氏开口道,“别为难你哥哥,我来跟你解释。”
木良江原本并未留意到蔡氏的异常,闻言转头看他,怔然不能言。
“母亲!”木良泽像是找到了救星,手脚并用地爬过门槛,抓住了蔡氏的衣摆,“他给我下了毒,几天就能要了我的命。母亲,求求你,你快让他把解药给我,孩儿不想死……”
齐氏显然没想到木良江会这么做。
于是,母子二人用同相似的神情面相对方。
不过,相较于她的震惊,木良江在不敢置信的同时则下意识想要逃避。
满布血丝的双眼变得更加猩红,逐渐蓄上泪水。
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明明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然而当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一切”,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可怕。
起身时,他的身体不扣控制地颤抖,却要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要同我解释什么?”
……
木良清将一只上好的建盏摔成了碎片。
“贱妇!”
虽然与齐氏这位继母感情不佳,但大骂出口,还是首次。
至少木良漪是第一次听到。
“怜娘无意中发现六哥出现在了我曾经住过如今住着百余名边关武将子女的府邸外,觉得异常,便私下去见了七哥。”木良漪简要说着事情的经过,“七哥设局试探,果真试出六哥确有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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