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哥他……”
“大哥……”林晴烟泪如雨下,不想叫萧燚看见,只得转头迅速擦掉,再转过来跟她说话,“大哥……已经走了。”
“……对不起。”
“傻姑娘,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林晴烟强忍住悲意,对萧燚道,“林氏之祸,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自伤。”
“你二哥与我是夫妻,他为我做的,我用余生去还他。但是阿燚,你能为林家做到这一步,是你重情重义,我无以为报。”
“二哥怎么样了?”萧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父亲命他看着你,他没看住,在父亲询问时又犟了几句嘴,被罚了二十鞭子。用刑的人悄悄留了情,他没有大碍。”
倒是萧燚,她先在宫门口挨了一顿鞭子,后来跪在祠堂前由萧重信亲自看着行刑,动手的人想要放水都不敢。
“二嫂,我没事了,你回去照顾二哥吧。”
“你莫要逞强,伤得那么重,怎么会没事。”林晴烟道,“你二哥那里有人照顾,反倒是你叫人担心。”
这时林晴烟的贴身侍女进来禀报:“夫人,人来了。”
“悄悄带进来吧。”
“谁来了?”萧燚问道。
“你不记得了?”林晴烟反问。
“什么?”
“安宁郡主呀。”林晴烟道,“她在你受罚当夜就赶过来询问,金甲说你们是好友,劝我偷偷将人放进来陪你。那姑娘日日都来探望你,亲自喂你喝药,你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能与她说话,我以为你记得的。”
第26章 失火
从木良漪的表现来看,萧燚确定那就是梦。
凡事做多,便习以为常,做梦同理。萧燚已经不像初次那般慌乱无措了。
“你们叙话,我去看看阿蕴。她这几日一直吵着见小姑姑,我怕她打搅你养伤,没敢让她来。”林晴烟与两人告辞,看言谈,已经与木良漪较为熟络。
“别这样。”林晴烟走后,萧燚看着木良漪,说,“我最怕人哭。”
眼眶一红,更像兔子了。
萧燚想起来,还没有送她兔子。
不说还好,一说,那眼泪就像是被挤出珠串的珠子,可怜兮兮地掉了出来。
砸的萧燚心头发痒,发闷,又像是微醺一般,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醒时分不敢有的胆大妄为的念头。
她想吻在她的眼睛,堵住那又要溢出来的眼泪。
萧燚将目光移向别处,让自己清醒。
“我真的没事。”她安慰道,“你别害怕。”
“骗人。”木良漪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可怜极了。
“没骗你。”
“不信。”
萧燚露出无奈的笑,想要转移话题,便问站在后面的青儿:“你家姑娘是不是很爱哭?”
“我家姑娘极少哭。”
萧燚不信,只当她是在维护木良漪的面子。
“萧将军,傻……铁衣跟金甲去哪儿了,这几天都没看见他们。”青儿询问道。
“他们也挨了罚,应该在房中养伤。”
“挨罚?他们犯了什么错?”
萧燚未语。
这时木良漪忽然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案。
萧燚不明所以,却没打搅她。她伏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她磨墨,铺纸,提笔写字。
不多时,木良漪提着一张纸回到床边,将纸放到了萧燚面前。
上面一共两行字——嘉宁耻未雪,遗恨何时灭。
萧燚的手瞬间收紧,抓皱了纸张。
她看向木良漪。
“林帅在柳丝亭临行前留下的。”木良漪道。
萧燚双手攥成拳,上半身都在发抖。
她盯着那纸上的字,仿若字字泣血。
“姐姐。”木良漪将手放在她攥紧的拳头上,轻轻握住。
“除了这些……”萧燚嗓音微哑,“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了,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两句话。”木良漪道,“当日有许多百姓去送他,林帅仰天长啸,大家都哭了。”
“未立尺寸之功,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挂帅三军。心怀皎月忠心,身有战功赫赫,却死于风平浪静。文臣不能谏于庙堂,武将不能染血边疆。一片忠贞被弃之如敝履,党同伐异却能稳居高位,姐姐,你说该笑,还是该悲?”
萧燚震惊地看向木良漪。她从未掩饰过她的聪慧,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地指出当今朝堂上的龌龊与不堪。
萧燚还未做出反应,她自己却先轻笑一声,道:“但我也只能在你面前发发牢骚罢了,我只是一介寻常女流,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朝堂奏谏,国家大事都掌握在男人手里,跟我们这些小女子是没有干系的。”
“唉。”她又叹气,“但若说全无关系却是错的。下个月,我们又要送出一位公主去和亲。”
……
九月,贵妃木氏临产。
木良漪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显的急躁。
“若是她此胎诞下龙子,虽非正宫嫡出,却是官家长子,内有官家宠爱,外有木氏助力,封为太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氏一族子嗣不昌,皇位传到第三代之时,因没有长到成年的皇子而不得不立下皇太弟,皇位由传子改为传弟。传到第七代的时候,再次因为皇帝后宫无所出而出现太子无以立的情况,只得从宗室中选出三名幼子,抱入后宫由皇后教养,成年后选了其中一位立为太子。
泰和帝与皇后成婚十三年,只养成一位公主。登基十年,后宫妃嫔十数,却也只有贵妃木氏诞下二公主。正因如此,谢显才怀抱期望。
“且不说贵妃腹中是男是女,即便她诞下皇子,是否能养到成人还在两说。”木良漪道,“殿下莫要提前给自己找烦恼。”
“可若是他能长大成人呢?”谢显道,“那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样的事不会发生,殿下大可放心。”
闻言,谢显微怔,随即眸光发亮:“你有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木良漪吃掉他一片白子。
谢显的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看着她一颗一颗捡棋子,接着问道:“什么天机,阿良莫要卖关子,你说出一些线索叫本王猜一猜也好。”
“现在说出来多没意思。”木良漪道,“我喜欢直接展示成果。”
谢显心中如同蚂蚁啃食一般痛痒难耐,但是清楚木良漪的性格,她不想说便一个字也不会透露。他也愿意纵容她这些以下犯上的举动,觉得她这样才有小女儿的骄纵小性儿之态。
“好吧,那本王就拭目以待,看看阿良能给我怎样的惊喜。”
他说完,执起一枚黑棋,将心思重新收拢回棋盘之上。仔细观看之下才发现,木良漪早已趁他分神之际攻城略地,占尽先机。
谢显也不恼,全当陪着她玩耍。
“准备秋后处置的犯人下个月就要开始处斩或流放了,刑部那边可有进展?”
“本王正要跟你说,方才一打岔忘了。”谢显叹了口气,道,“你那堂哥,可真不像木微之的儿子。”
木嵩在官场上以圆滑著称,但木良江却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性格又傲,极难接触。
“木良江?”
“就是他木乐时。”谢显道,“刑部的余敏之年老体衰,眼看这两年就要退了,所以刑部现在是他在当家。本王派人与他接触,禀报来说这人既不交友,也不玩乐,更看不出他有什么爱好。每日早到晚退,终日埋身案牍,比那刚考上来的寒门小吏都要认真辛勤。”
这跟谢显见过的高门贵子完全不同:“他从小就这样?”
木良漪微笑:“殿下问我?”
“你瞧我,总是忘记你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木良漪道,“眼看秋后在即,殿下不如干脆一些。”
“如何干脆?”谢显没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软的行不通,那便来硬的。”
“硬抢吗?”谢显不赞成,“那可是刑部大牢,不是什么地方州县的牢房。”
“但若是意外发生,进去救援呢?”木良漪捻起一枚棋子,“比如,失火。”
“那木乐时不是好蒙骗的,事后追查起来……”
“若做每一件事之前都要确保万无一失,那便不必做事了。”木良漪将棋子丢进起棋篓里,略有些不耐烦,表达出对谢显瞻前顾后的不满。
美人秀眉微蹙,比平日端庄自持之时更显娇态,叫谢显想起“活色生香第一流[1]”之句。他非但不气,反倒更加怜爱百倍。
“阿良莫气,是本王顾虑太多,本王的错。”谢显哪里还有半分犹豫,哄道,“就按你说的办,本王回去就吩咐下去。”
……
“起火了,快来人,快来人救火!”
刑部大狱忽然起了火,关在里面的犯人在滚滚浓烟中拍着牢门,歇斯底里地喊叫:“快来人救火,烧死人了!”
值班的狱卒赶忙进来救人,却忽然找不到牢房的钥匙了。
“备用……备用钥匙!你们先救火,我去拿备用钥匙。”
起火点就在曾经关押林岳的牢房,旁边的林飞云首先受到波及。等人赶到时,他已经晕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狱卒打扮的人暗骂放火的人没脑子,用刀砍断已经烧着的牢门,冲进去将人捞起来。此时才发现,林飞云左侧半边脸已经被烧坏了。
“他奶奶的,你可千万别死啊。”探了探发现还有鼻息,他将人扛在肩上,快速冲出牢房。
此时已经有部分犯人被放出来,他扛着人在拥挤的通道里往外走,期间与另一个抗人的狱卒擦肩而过。两人肩上所抗之人身形相差无几,一个往外走,一个向里去。
火起在深夜,木良江得知消息从家里赶过来时天已拂晓。紧急转移出来的犯人聚在刑部大牢外面的空地上,侍卫马军司的兵带刀守在外围。
“乐时。”见到木良江,杨文德主动迎上去,“我的兵夜间巡逻,路上遇到潜火队的人来救火,一问才知道是刑部大狱失了火,便连忙赶了过来。”
木良江看了一圈站在外围的士兵,对杨文德拱手道:“有劳杨指挥使。”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时有小吏跑过来报告伤亡情况,杨文德道:“你先忙,有需要的地方叫人知会我一声。”
木良江再次道了谢,转身跟小吏问话。
“怎么会突然起火?伤亡情况如何?”
“回大人,起火原因还在查。”小吏回禀道,“目前统计出来的已有七人死亡,两名狱卒,五名罪犯。五名罪犯中有三名是死刑犯,另外两名判了流放。”
木良江面若寒霜:“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
“召集昨日所有当值的人,全部过来见我。”
作者有话说:
[1]唐,薛能《杏花》
第27章 结亲
早朝之上,言官弹劾木良江失察之罪,木良江罚俸一年,从正三品的刑部侍郎降至五品郎中。
早朝结束,木良江跟在木嵩身后退出大殿。诸多与木嵩同辈者走上前来搭话,或勉励或安抚,木良江一一得体应对。
“王爷留步。”
萧焱跟在萧重信身后往前走,忽听后面有人喊,转身见木嵩主动朝他们走来。
尽管心中不喜,萧焱却要向他行礼:“木相公。”
之后又与平辈且眼下职位与他同级的木良江相互见礼。
“王爷常年驻扎在边境,如今来到京中,在下又因种种琐事缠身而未能得空与王爷叙话。今日推掉案务,已让内子在家中备下薄酒,不知王爷可否赏光?”
镇南王府与木相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木嵩突然发出邀请,令萧焱大为惊讶。
原以为萧重信会回绝,可是却见他欣然应了下来。
“爹……”
“贤侄可有公务在身,若是不忙,不若同王爷一道?”木嵩又邀请萧焱道。
萧焱对这些京官全都没有好感,正要找理由拒绝。
萧重信却替他应下了:“他能有什么事,每日除了上朝点个卯,其余时间都在家里游手好闲。”
“既然如此,那便一道来吧。”木嵩对木良江道,“乐时,你也过来作陪。”
“父亲,狱中失火一案还未查明,我……”
“刑部并非只有你一人。”木嵩道,“缺你一个案子也能查。”
“……是。”
“令公子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呐。”这话并非风凉话,众人心里都清楚,木良江降职不过是暂时的。
“他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不像贤侄武艺高强,只能处理些案牍琐事了。”木嵩客气道。
“木相这话才叫萧焱脸红,乐时十九岁便进士及第,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岂是他一个武夫能比的。”
两人便这样客套着,上了同一辆马车。
萧焱与木良江对视一眼,彼此拱手行了个礼,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缰绳。他背上有伤,上马的动作有些僵硬。待坐到马上之后,惊讶地发现木良江居然也骑马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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