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
齐安美点头,道:“是他。”
“可若此时荐他,必然引起官家猜忌。”齐辙道,“于端王而言,无异于将他放在火上烤。”
“储君必须要立,要立就要有确定的人选。”齐安美道,“即便我的折子里不提端王,官家届时也要问,殊途同归罢了。”
“……孙儿明白了。”齐辙再行一礼,躬身退下。
第63章 罚跪
“哎,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垂拱殿内传出砸东西的声音,两名在廊下擦地的小内侍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自那日之后,官家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每天都有人遭殃。”
“哎呦!谁踢我?都……都知。”
看清是喜云之后,两名小内侍立马伏地跪下。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背后议论官家,嫌命长?”
“都知饶命,都知饶命!再也不敢了。”
“自己去,找你们的头儿各自领二十板子。”喜云道,“今日爷爷慈悲,饶你们小命,若再有下次……”
“多谢都知,多谢都知!咱们这就去领罚。”
这两名小内侍逃命似的跑远了,喜云才转身一脸愁容地看向垂拱殿的大门——他也不想进去面对一个越发喜怒无常的主子。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换上自己常用的笑脸,喜云微微弓身,小跑着进了垂拱殿。
里头的泰和帝正在骂人。
“这群御史,仗着朕不敢砍他们的脑袋是不是?每天变着法地找死!”
“陛下息怒。”木嵩劝慰道,“气大伤身,陛下当以保重龙体为首要,其余皆是次要。”
“他们天天上折子,恐怕就是存着将朕活活气死的心。把朕气死了,大周朝堂就是你们说了算了。届时你们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皇帝。”
木嵩闻言立即跪地:“微臣惶恐。”
“朕说的又不是你,木相公你跪什么。起身吧。”
木嵩撑着肥胖的身子从地上起来。
“一个个的,都在看朕的笑话。”
“哗啦!”案上的奏折连同笔墨落了一地。
喜云忙站住脚,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奈何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
“干什么去了?”泰和帝不耐烦地问道。
“回陛下,奴婢去出恭了,刚才同陛下说了。”喜云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事忙,大约是忘了。”
话未说完,两本奏折就砸在了他的头上跟脸上。
“奴婢该死!”
“你,去吧端王给朕请来。”
“啊?”喜云疑惑地抬头。
“聋了?”
“没,没,奴婢这就去请端王殿下。”
……
“喜云公公,官家忽然传召我做什么?”谢昱温声慢语,面带笑意,说话时靠近喜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偷偷塞进他手里。
“不敢不敢。”喜云将荷包推回去,靠近谢昱,低声道,“端王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谢昱以为他不愿意透露,随即却听他道:“朝中的御史们最近一直在往宫里递折子,谏言陛下尽快册立储君。”
谢昱闻言面色微变,道:“多谢公公。”
喜云笑笑:“奴婢也没说什么,端王殿下客气了。”
二人来到垂拱殿时,殿内早已被收拾干净,木嵩也不见了踪影。泰和帝坐在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盘棋,他在跟自己对弈。
“拜见陛下。”
“端王来了,坐。”泰和帝摆手,示意谢昱在他对面落座。
“臣不敢。”
“朕叫你坐,你就坐。”
“……是。”
“知道朕为何叫你进宫吗?”
谢昱刚要坐下,又站直身体,回答道:“回陛下,臣不知。”
“喜云。”
“奴婢在。”
“把折子拿过来给端王看看。”
“是。”喜云走到龙案前,将御史大夫齐安美的奏折拿在了手里,回到榻边递向谢昱。
“臣……”谢昱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犹豫又惶恐地望向泰和帝。
泰和帝给了他一个尽管看的眼神。
谢昱这才双手捧过奏折,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片刻之后,折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谢昱人也趴到了地上。
“吓这么狠,跟朕说说,瞧见什么了?”泰和帝将棋子丢进棋篓里,居高临下地睨向谢昱。
谢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臣……臣……臣知罪!”
“哦?”泰和帝道,“何罪之有?”
“臣……”谢昱开始发抖,“臣……”
“陛下,这奏折上的事,臣并不知晓。”他抬起头,眼里已经有了泪花,整个人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狗,苍白无力地替自己辩解着,“陛下,臣……此事跟臣无关啊。”
泰和帝继续盯着他,却没开口。
直到两行泪从谢昱眼中夺眶而出,泰和帝才忽然嗤笑道:“这就吓哭了?身为皇室亲王,胆子这么小怎么行。”
“御前失仪,臣有罪。”谢昱忙用袖子把眼泪抹掉,道,“陛下,臣真不知道这事,更从未肖想过储君之位。陛下您是知道臣的,自幼胸无大志,只想北窗高卧度此余生。”
“起来吧。”泰和帝道,“叫你进宫,是陪朕下棋的。”
谢昱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泰和帝对面。
但是紧接着又听泰和帝道:“既是对弈,就有输赢。输了,就要有惩罚。依你看,罚什么好呢?”
“臣想不出来,陛下定吧。”
“那就……”泰和帝做出沉思的姿态,然后道,“罚跪吧。”
“输的人,就去殿外跪着。输一局,跪一个时辰。你看怎么样?”
“臣觉得甚好。”谢昱强颜欢笑道,“就这么定吧。”
……
整整一个下午,谢昱连战连输。一连输了六盘棋,直到泰和帝说乏了,两人才停下。
谢昱从榻上下来:“臣去领罚。”
“不急。”泰和帝道,“天黑了,用过晚膳再去也不迟。”
于是谢昱陪着泰和帝一道用过晚膳,才从垂拱殿内出去,跪到了殿外石板路上。
……
“殿下!”
翌日早晨,谢昱的贴身小厮才在宫门口接到了他。
谢昱被两名小内侍搀着,一步一瘸地往前挪,像受了重刑似的。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小厮见他嘴唇发白,面色发青,从内侍手里将人接过来,衣裳都是又潮又冷的。
谢昱拱手,送他出来的两名小内侍道:“多谢二位小公公,劳烦再替我向喜云公公带句话,他的恩情,本王记在心上。”
“殿下客气了,奴婢晓得,殿下慢走。”
两名小内侍转身去了,谢昱才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小厮焦急道。
“别说话,先给我口热茶。”
“是。”小厮忙去倒茶。但是过了一夜,又无火炉,车上备好的茶水早就凉透了。
“殿下,没热的了。”
谢昱靠在车壁上揉着自己的膝盖,满脸疲惫难以掩盖:“没有就算了,凉的也行。”
小厮倒了半碗捧到他面前,谢昱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凉水下肚,紧接着便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小厮忙在车内找了条毯子替他围上。
谢昱裹紧毯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去贾楼。”
……
距离萧燚卸职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她也没闲着——木良漪出的主意,两人一起出了永安城,在城郊赁了座小院子,趁着天高气爽的好时节日日出去骑马打猎,累了便随时停下,就地搭灶野炊品茶,好不逍遥。
以至于让萧燚时常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出了那座城,里面的一切喧嚣便都有她们无关了。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但是在这里看到的星星好像比城里看到的更亮,也更漂亮。”
用过晚膳后,木良漪缠着萧燚跟她一起上屋顶看星星。夜间天凉,萧燚起初不同意,但终究没敌过对方的软磨硬泡,叫金甲去邻居家里借了梯子,俩人一定上到了屋顶上来。
“你喜欢住在这里?”
“喜欢呀。”木良漪抱住萧燚的手臂,将整个人靠在了她身上。
“冷了?”萧燚替她扯了扯披风,低头问道,“要不要回去就寝?”
木良漪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不要,再看会儿。”
萧燚没再说话,只把手臂从木良漪怀中抽了出来。
木良漪抬头疑惑地看她,下一瞬,便被她整个包在了怀里。
木良漪扬起嘴角,在她怀中无声地笑。
“姐姐。”
“嗯。”
“咱们再在这里住一个月好不好?”她说,“一个月后再回城。”
“过几日便入冬了。”萧燚道,“这里的房舍不如家中暖和,会冷。”
她即便不用生火也能如常过冬,可是木良漪不一样,她的身体根本受不得凉。
“可是我喜欢这里。”木良漪娇声道,“冬天的第一个月还不算太冷,咱们多买些炭火,我再穿厚些就不怕冷了。”
萧燚没答话。
木良漪在她怀里乱动:“好,不,好,啊?”
“别撒娇。”
“我哪有。”
“姐姐~到底好不好嘛?”
萧燚抬着下巴,星光下,嘴角无声地上扬。
怀里的人不厌其烦地磨着,不知说了多少撒了多少次娇,耍了多少回赖,萧燚才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句:“嗯。”
“嗯是什么意思?”木梁一样惊喜道,“你同意了?”
“从明显算起,一个月后准时回城。”
“姐姐你真好。”木良漪勾住萧燚的脖子,凑上前重重地亲了一口,“最喜欢你了。”
第64章 疯癫
“没用的废物!”
泰和帝一脚将侍寝的美人从龙床上踹下。
美人赤身裸体地滚到地上,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布满齿痕、掐痕以及不知是绳子还是布料摩擦出来的痕迹。
“陛下,怎么了陛下?”喜云听见动静飞快地跑进来,看清里头的场景后立刻背身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啊!”反应过来的美人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帐幔后爬,面上羞愤欲死。
泰和帝捞起床上的衣裳扔过去:“穿好衣裳,滚出去。”
美人一边哭,一边迅速套上衣裙,然后捂着脸跑出了垂拱殿。
喜云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打算跪死在那儿?”
喜云跪着转过身,磕头求饶:“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什么也没看见,还望陛下恕罪。”
“你一个没根儿的东西,朕同你置什么气。”泰和帝道,“别磕了,去玉虚宫给朕把妙素接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
喜云如蒙大赦,快跑着出了垂拱殿。
……
“陛下怎会……荒唐至此。”木贵妃听完王嬷嬷的话,惊愕之下忍不住皱起秀眉。
“昨夜垂拱殿的动静不小,赵才人跑出去之后,陛下紧接着就叫喜云亲自带人去玉虚宫,接了那名女道士妙素过去。”王嬷嬷道,“这消息并非老奴特意去打听的,咱们宫里既然知道,那皇后娘娘还有各位娘娘那里,想必也都知道了。”
换言之,整个内宫都传遍了。
“赵才人性情内敛,平时行事谨小慎微,居然叫她碰上这样的事……”木贵妃心中不忍,道,“嬷嬷,你替我走一趟,宽慰宽慰她。”
“去年生辰时家里送进宫的那一对梅瓶,我记得她夸好看,一并带去吧。”
“是,老奴这就过去。”
王嬷嬷走后,木贵妃挥退了殿内其他人,独自站在书案后练字。她的字师承大伯木崇,字形方正,笔画开阔,且运笔雄浑有力,若不见人,多会误以为出自男子之手。
这一手字被许多人夸过,连朝中的书法大家也赞誉有加。但木贵妃心里却清楚,这些夸赞之中有一半是她的身份做的加持。她的字写的是不差,却都是日夜苦练的成果,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简言之,少了几分天赋。
“娘娘!”王嬷嬷去而复返,“出事了。”
手指一滑,一撇写歪了,整篇字毁于一旦。
“出了何事?”木贵妃将笔放下,“别急,慢慢说。”
王嬷嬷跑得气喘吁吁:“赵才人……赵才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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