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林甫,是海山青的门生。
“海相终于动了。”将信纸放置一边,木良漪低头衣裙上沾上的兔毛,从说话时的语气可以判断心情颇佳,“起初我还担心力度不够,无法成功激怒他呢。”
“他们都说我什么?”木良漪道,“怜娘信中没有写,你说与我听。”
“说姑娘身为后宫之人,妄图干政乃是牝鸡司晨,霍乱超纲。”
“骂官家了吗?”
青儿摇头:“没听怜娘姐姐提起。”
“哈。”木良漪笑道,“有意思。我能插手朝政,是因为官家放权。我以为他们会觉得官家色令智昏,沉湎淫逸呢。”
“姑娘,咱们要做什么准备吗?”
木良漪想了想,道:“我写一封信,稍晚一些,等太阳下了山,你替我送去牡丹棚给引莲和摘梅,请她们帮万三引荐一位朋友。”
青儿抱起兔子跟自己碰了碰额头,道:“好。”
正要放下兔子去帮木良漪研墨,却听她道:“你歇歇吧,待会儿有冰镇的果子送来。”
青儿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抱着白兔坐在软榻上等着。
不多时,果真有宫娥捧着托盘入内,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数样鲜果溢出丝丝凉气,让殿内都凉快不少。
青儿吃果子吃的正开心,喜云进来了。
行完礼后,青儿朝他投来一颗枇杷。
“哎哟,多谢青儿姑娘。来到娘娘这里,奴婢才有这样的好口福。”他捧着枇杷,朝青儿作了个揖。
后有转向木良漪,小心开口道:“娘娘忙着呢。”
“何事?”
“陛下说……”
“你回去跟他说,若是要我批折子,就派人送过来。”木良漪 ,“日头太毒,不想出去。”
喜云脸上的笑一僵:“娘娘,这……”
木良漪低头挥笔,从始至终没抬头看他一眼。
喜云又为难地看向青儿,青儿回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将刚揪下来的葡萄往前递:“你想吃这个?”
“不用不用,奴婢不敢,多谢青儿姑娘。”喜云连忙摆手,又朝木良漪行礼,道,“奴婢晓得了,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
“你说什么?”
“回陛下,娘娘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一个字儿也不敢漏。”
谢昱略作思考,就明白了木良漪想干什么。他抬手一挥,吩咐喜云道:“去找几个人,案上那些折子全部送到垂拱殿去。”
喜云不敢有片刻迟缓,立即跑出去亲自挑了几个稳妥的心腹进来,亲自盯着他们将龙案上的奏折一一拢好,放到托盘上小心捧起。
“你顺便问问她……”
喜云忙转身:“陛下请吩咐。”
“问问她,以后朝臣是不是不必再来宸元殿,直接去宸元殿面见她就成。”
即便喜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心中仍不禁大骇:“是,奴婢晓得,保证一字不差地转达给皇后娘娘。”
他刚要转身,又听谢昱道:“上回叫你送出宫的那几幅画怎么样了?”
喜云差点儿闪了腰,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去瞧了,此时人还没回来。”
“有了消息立即告诉朕。”
“当然,奴婢怎敢懈怠。”
谢昱满意地点头,道:“行了,你去吧。”
喜云这回学乖了,等了片刻,确认没有其他吩咐了,才转身领着捧托盘的几名小内侍往垂拱殿去。
……
听完喜云的传话,木良漪略做思考,道:“替我转达陛下,若是大臣们愿意往垂拱殿来,我自然欢迎。若是不愿意,就只能像之前那样劳烦陛下了。”
来的路上喜云已经努力镇定下来,闻言恭声道:“奴婢遵命。”
“娘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木良漪已经打开了第一本奏折,听见喜云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将其放下:“还真有一事,需要陛下帮忙。”
“娘娘请说,奴婢转达给陛下。”
然而木良漪去从椅上起身,道:“不必你转达了,我亲自去与他商议。”
“……”喜云:方才不是还说日头毒不愿意出去吗?
……
“你怎么又过来了?”看见木良漪,谢昱跟喜云有着相同的疑惑。
“有件事需同陛下商议。”
“你又要算计谁?”
在一旁伺候笔墨的小内侍恨不得将头埋进脖子里,用衣领子把耳朵挡住。
幸很快的了喜云的信号,他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陛下多虑了。”木良漪亲眼看着谢昱所执之笔的笔尖上落下一滴墨,滴到了墨绿色的兰叶之上。
谢昱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心疼二字立即爬上了他的脸——片刻之前他正因画出了想要的意境而心生欢愉。
“朕的画……”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因木良漪而毁的第几幅画了。
“你下回能不能别在朕作画时跟朕说话。”谢昱烦躁地丢掉笔,“好好的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陛下也时常在我批阅奏折时跟我说话,我可从未埋怨过陛下。”
“你……那能一样吗!”谢昱道,“字写错了划掉重写就行,画毁了,再想画出相同的一幅绝无可能。”
“是我的错,我同陛下致歉。”
“当然是……你说什么?”谢昱一愣,做好了同木良漪大辩一场的准备,她觉得这么快就认输还认错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昱不禁警惕起来。
“你方才说找朕是有事商议,什么事?”
“想求陛下亲笔御书,往襄城发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
“我让人铸了一把刀,要送给萧燚萧将军。”木良漪道,“我为此刀取名‘封狼’,想以陛下的名义送去襄城。”
封狼居胥,好狂的名字。
谢昱明白了,难怪这么容易示弱,原来是别有所求。
“朕画了半天的画,累了,此时不想握笔。”谢昱掸了掸衣摆,开始拿乔。
木良漪沉默须臾,正当谢昱要再开口为难她两句时,却见她微微勾起嘴角,扬起一个堪称善解人意的笑,道:“那也无妨,我用陛下的笔迹写,写好后陛下的玉玺借我一用即可。”
谢昱:“……”
第91章 恩科
“奉天承运,皇帝制日: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兹特赐尔封狼刀,表以殊荣,威震夷狄。钦哉。”
“臣萧燚,接旨。”
宣旨内侍将圣旨捧至萧燚面前,交于她手中。恭贺道:“恭喜萧将军。”
他挥手,身后两名内侍将盛放在特制刀匣内的长刀一起捧刀萧燚跟前。
萧燚将圣旨转递给金甲,打开刀匣,一把与的佩刀形制和长度都相差无几的长刀展现在她面前。
一旁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同是行伍出身,他们当然能一眼看出,相较于天子圣恩的象征意义,这把封狼刀的实战性能更加显著。新帝将他赐给萧燚,并非让她摆于高阁,而是希望她拿着它商场杀敌的。这把刀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杀气腾腾。
镇南王萧重信的神态当场就有了变化。
众人心中想法各异,而萧燚看到这把刀之后,想的却是:不论是谢昱还是兵部的匠人,都不可能对她使用什么样的兵器了解的如此透彻。
她伸手,把刀从匣中取出,握在手中分量刚好——比她原来的那把重,却比原来的那把更让她觉得契合。
这完全是为她量身打制的,而且绝非出自等闲工匠之手。
萧燚镇定的外表之下,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狂风骇浪般翻腾不止,相互冲击。
众人目光的聚焦之下,她将封狼刀放回匣中。
“谢陛下圣恩,萧燚定不辱此刀。”
“咱家一定转达。”
镇南王给萧焱使了个眼色,他明白过来,上前去招待这位职衔不低的宫中来使。
“阿燚,到我书房来。”镇南王说完,先一步离开。
“小姑姑。”这时萧明蕴跑到萧燚身边来,仰着脸问她,“什么是封狼?”
萧燚唯独对这个侄女从不冷颜相待,虽没有笑,却弯下腰温声对她道:“待会儿再跟你说。”
“阿蕴乖,祖父找你小姑姑有事,到娘这里来。”林晴烟过来将萧明蕴牵住,对萧燚道,“父亲找你,快些过去吧。”
萧燚点头致意,这才直起身,不疾不徐地往镇南王的书房去。
房中不见侍从,只有萧重信端坐在正对门的圈椅上。
萧重信行伍出身,少年参军时认识的字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后来立功升职,因实在看不懂公文,才请来先生开始学习识字。觉得认得字够用了,先生便也不再来了。
他并没有看书的习惯,却将书房修的格外宽敞富丽,宽大的书架遮挡住了东、北两面墙,架上从古圣学说到时下流行的诗词歌赋应有尽有。
自这座书房落成之日起,便有专门的仆从每日入内打扫,以确保那些书籍上面不留存一粒灰尘。
“父亲。”萧燚在两列座席最末位的椅子旁站定。
“你这是在跟我置气?”萧重信望向他们之间宽敞的距离。
“……并未。”萧燚否定。但仍站在原地。
萧重信的脸色彻底沉下来:“萧燚,你果真是翅膀硬了,都敢给你老子脸色看了。”
“不敢。”
“呵呵。”萧重信冷笑道,“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呐。有官家给你撑腰,你有什么不敢的?”
“你给我跪下!”
萧燚轻甩衣袍,跪到了地上。
“我问你,你当今是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萧重信质问道。
当初萧燚忽然从永安回到襄城,众人都好奇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但谁也没能问出来。
今天这道圣旨叫萧重信想明白了,原来她跟新帝早就有牵扯,难怪能从永安回来。
听到萧重信的话,萧燚眉头皱起,反问道:“父亲,何谓‘勾结’?”
看着萧重信的样子,她完全猜得到他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被自己的父亲怀疑,她气愤,恼怒,但是她学会了伪装与忍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易地将七情六欲表现出来。
“你不用揪住我的话跟我掰扯,我只问你,官家为何要赐给你封狼刀,你跟木良江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
萧燚缓缓抬头直视萧重信:“父亲觉得是为什么呢?”
第二次反问让萧重信瞬间大怒,他抬起手就要掌掴萧燚。
萧燚不躲不藏,倔强的双目中甚至跃出了一些挑衅的意味。
萧重信的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他忌惮站在她身后的新帝。
萧燚径自从地上站起,她的个子并不逊于萧重信,忽然的起势让萧重信一惊,本能地向后退去。
反应过来,他怒视萧燚:“你想干什么?”
“父亲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萧燚说完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萧重信呵住她,明明已经怒不可遏,但有些事,还是要做。
他压下火气,忍着怒意沉声道:“自今日起,不用再去辎重营了,回你的飞虎大营吧。”
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萧燚不得不惊讶。继而想明白萧重信这么做的原因,又觉得可笑至极。
父亲是否用她,既不取决于她的能力,也不因为对她的信任,而全因外力。
起初因先帝忌惮萧家,所以她要卸掉军职受困永安;后来她成了父亲的忌惮,所以苦苦恳求也不得重用;现在她背后有了让父亲更加忌惮的人,所以她可以重掌飞虎大营。
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女亲情变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呢?
……
“你说什么?!”谢昱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要在秋季加开恩科,还要亲自做主考官?”
尽管他早就不把木良漪当正常人看待了,但是她这隔三差五就要做出一回惊人之举的事,谢昱真的没办法做到波澜不惊。
“春闱改成秋闱就罢了,试问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子主持科考的先例?况且你还不是寻常女子,你是大周的皇后。就算你不在乎抛头露面,但这种倒反纲常的事,要是叫朝中那帮老臣知道了,不得当场气晕过去。”
更何况木良漪本就带领木嵩留下的旧部正与海山青一派斗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再火上浇油,谢昱根本不敢想大朝会上会闹成什么样。
“没有先例,那就我来做这个先例。”木良漪道,“规矩是人定的,先例也是人开的。他们接受不了,那就想法子让他们接受。”
“你说的轻巧,你觉得什么法子能让他们同意由你来主持科考?”
“陛下想岔了,我说的不是先让他们接受然后我再来做这件事,而是我先把事情做了,有了‘先例’以后,他们自然就能接受了。”
“你……”谢昱拿看疯子的眼神看木良漪,道,“他们接受不了,就不会专心办事。只凭你一人,如何主持一场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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