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理寺卿虽然性情乏善可陈,却容貌清俊,身段风流——既然能迷住天子,可想而知有几分姿色。
可尽管如此,哪怕那人衣不蔽体地躺在季立春的面前,他也绝不会去肖想什么。
他自己是一个医者,处世之道又是明哲保身,危险的东西他绝不会沾染分毫。
天下何处无芳草,和皇帝抢人,是话本看得太多,还是嫌活得太长?
陆辰紧皱着眉头,满脸困惑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在说什么?
季立春见说到这份上他这都不懂,在心里骂道:蠢出世的家伙。难怪被踢出大理寺,这脑子怎么查案子。
“既然你已不在大理寺,从此离颜大人远些便是了。蠢东西。”季立春讥讽完便要绕开他,却被对方拉扯住了蓝衫的衣袖。
“为什么?”陆辰甚至已顾不上被骂了,急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季立春想扯开衣袖也不得如愿,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纠缠至此,发怒道:“你松手!”
“我不!”陆辰理直气壮,他已不是大理寺的人了,也不再有衙门的人可调动,唯一能使用的就是自己这双手了,“除非季太医把话说清楚。”
季立春气结,他嘴上再毒,却不过是个大夫的体格,被陆辰这文人发疯拿住竟也毫无办法。
“色字当头一把刀你都听不明白??亏你还是状元,什么悟性?”
“我当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这跟颜大人有什么关系,你说清楚!”
季立春看着对方那一头雾水的模样,渐渐停下了反抗,这才猜到自己大约真是误解了什么。
原是自己好男色,才以己度人了。
可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对方又为什么想要调查颜知和皇帝的关系呢?
这时,颜府大门忽然打开,匆匆跑出来了一个管事和几个家仆,脸上都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见门口拉扯的两人,那管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喊道:“谢天谢地,季太医您还在这!老夫人她厥过去了!”
老夫人?那不就是颜大人的……!
陆辰刚一愣神,手中的袖子便溜走了。此时那季立春的表情像变了一个人,一脸严峻地往府里跑。
几个家仆原是准备分头去找季立春的,便也立刻跟着回了府。
“你,将我房间的针囊取来。你,去厨房将今日下午的药直接熬上。”季立春一边往东院疾奔,一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家仆。
颜府那些家仆也是训练有素,领了命便立刻四散开来各自办事去了。
只是这群人走的太急,竟顾不上浑水摸鱼跟进来的陆辰,任由他一路跟着。
陆辰出于担心,想着帮忙才一路跟了进来,随着季立春一同跑进了东边的院落。
东院的主卧房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快跑着迎出来:“季大夫,快!”
季立春脸色极差,几乎是擦着那人的肩膀冲进了卧房,陆辰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卧房里的曲尺罗汉榻上,一个略上了年纪却容貌端庄的妇人软趴趴被几个仆人支着身体,季立春正一边把脉一边翻开她的眼睑查看。
想必这就是颜大人的母亲了。
陆辰心急如焚,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做什么了,自告奋勇道:“我去大理寺通知颜大人!”说罢,提腿便往外走。
“拿住他!”
出声的是领路的一位颜府管事,陆辰还没反应过来,便冲出来几个护院将他摁在了地上。
“?!你们干嘛?”
季立春听见响动抬头,见状,抽空出声:“别伤着他,他是翰林院的人。”
陆辰心想这人虽然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回倒是说了句人话:“听到了吗,快放开我!”
“先扔进柴房。”季立春沉声道,“等待发落。”
“姓季的你!”陆辰气结。他是个出身世家的公子,自小养尊处优,那里受过这样的对待?
可到了颜府,一切已不容他分说,那管事的挥了挥手,那几个护卫便拿住他,堵上嘴一通五花大绑之后就往后院提溜了过去。
第63章 唯一的亲人
一通忙活之后,颜母仍未转醒,只是气息平和了一些,被下人安置在了床上。
管事在床边站着,小心地问床头坐着的蓝衫太医:“季太医……您看……?”
“通知宫里了吗?”
“已派人进宫找过张公公了,宫里说要您给个确切的话。”
“本也没多少时日了……”季立春摇了摇头道,“若是这两天能转醒,往后靠参汤吊着命,兴许还能延几个月。”
“那小的再找人去宫里传话。”
“去吧。”
季立春垂头看着病榻上他照顾了多年的妇人,深深叹了口气。
医者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难免是要经历这些的,他只是在想自己的事。如果林氏过世了,自己想必也不必再待在颜府了,可接下来呢?那位大理寺卿会有什么反应?
他说他不认命,却不知准备做什么?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管事的来传话,说宫里来了人。一行人不是大张旗鼓来的,备了一个马车在颜府的后院,要接走颜母,却不知要接去哪里。
季立春知道自己没有插嘴的权利,眼看着那群宫里来的人将病榻上的妇人带走了,此时,他才后知后觉记起柴房里还关押着个小少爷。
来到柴房,便看到里头一片狼藉,被绑成麻花的陆辰在地上不停地蛄蛹,搞得自己满身满脸灰不说,还将堆积的柴禾都打乱了,散了一地。
“唔唔唔!!”见到季立春来,陆辰发出急促的声音,在那蛄蛹的更厉害了。
虽然被堵着嘴,季立春却还是听出他应该是骂的挺脏的,眼眶都骂红了,无奈地上前蹲下身,在那满身麻绳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绳结来。
陆辰见他要给自己松绑,这才停下了动作来,不一会儿便感到绑在身后的双臂一松,急忙活动了几下将身上的粗麻绳都抖落松散开。
接着,恢复了行动的他便一把将塞在自己嘴里的布团去了。
“姓季的!你找死!”
一边骂着一边就扑了过去,跟季立春扭打了起来。
两人都不会武,扭打也不过菜鸡互啄,最后还是季立春仗着早有防备和一点年长者的体格优势,才将早已蛄蛹到精疲力尽的陆辰压制在了地上,骂道:“蠢东西,你能长个脑子吗?我是来放你走的!”
“不是你,我怎会被关在这?”
“不是我,那些颜府的护院就会对你客气了?”季立春反剪着身下不停反抗的人的双手,道,“你以为他们把你这么摁地上是打算请你去大堂喝茶么?嗯?”
陆辰道:“他们不过以为我是私闯进颜府的人,但凡你和他们说清楚。”
“嗯,我就该说得再清楚点,让你家里人去诏狱给你收尸。”季立春讥讽道。
陆辰停下了挣动,稍稍冷静了下来,回想方才季立春确实已经说过他是翰林院的人,可即便如此,颜府这群护院也没有对他客气。
这群人哪里像是护院,根本是拿自己当官差了!
他知道颜大人得陛下宠信,可再宠信,也不至于连他府上的护院都如此跋扈吧?
“你们为什么抓我?”
“你最好别问了,颜府的下人不是一般的下人。”季立春道,“你今日遇上我算是捡了条命,赶紧滚。”
陆辰想不明白,但也知道眼下形势,于是咬牙服了软:“好,那你放开我。”
季立春松开了他的双腕,他便坐起身来活动了几下手腕,一贯风度翩翩的状元郎此时灰头土脸,玉冠都歪了,看着真是狼狈又好笑。
“颜大人的母亲怎么样了?”
这种情形下,他居然还在关心别人。
季立春站起身来,傲慢俯视着他:“这不是该你管的事。”
“颜大人母亲病重,你们非但不找人去通知他,还拦着我去找,是何用意?”
陆辰终于回过味来了,刚刚他一路跟进颜府都未曾受到阻拦,却因为一句要去通知颜大人便当贼一样的逮了起来,实在蹊跷。
季立春不答,却忽然问:“你跟颜知是什么关系?”
陆辰觉得这话问的实在奇怪:“什么关系?颜大人是大理寺卿,我原是他手下的少卿。不过如今已不是了。”
“就这样?”季立春冷笑,“无缘无故调查颜大人,可知自己已一只脚踩在阎王脸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大人查不得么?”
说话间陆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掸了掸衣袍,顿时一屋子的飞尘,激得他自己和季立春都掩着鼻子咳了半天。
“咳、咳咳……蠢东西。”季立春骂道。
“你再骂?”
陆辰竖起眉毛,眼见又要扑上来了,季立春急忙后退到柴房门边:“趁着这里没人追究你,赶紧滚吧。”
“颜大人呢?他回来了吗?”
陆辰问完,见季立春不理他,便决定先从柴房出去再从长计议。
季立春一路将他领到颜府的后院,为他打开一个小偏门,催促道:“快走吧。”
陆辰道:“你不怕我去大理寺找颜大人了?”
“你去吧。”季立春道,“如今已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点不点,这个炮仗都会炸。”季立春冷漠道。
先前不能让颜知知道,是因为不知宫里那位有什么打算,如今林氏已被皇帝派人带走,颜知迟早会发觉,最晚也拖不过今晚。
陆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袖子,从偏门离开了。
一出颜府,陆辰便心急火燎的往大理寺跑。
刚调离大理寺没几天,守卫都是认得他的,进去的相当容易。他轻车熟路,跑到颜知的书房门外敲了敲门:“颜大人!”
“……”颜知正在书案前对着锦帛上的名字沉思,听见响动,便将东西收进上锁的柜子,“进来。”
“颜大人!”陆辰走进房中,轻喘着,“您,您快回府看看吧。令堂、令堂厥过去了。”
颜知脸色大变,“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梨木围榻椅在地上发出拖地的巨响。
没等陆辰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第64章 下落不明
颜知赶回府中时,府里相当平静,无论是开门的下人还是迎接的管事都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颜知还是一眼便从家仆们的眼神中察觉出了异样。
他强压着心中慌乱,镇定发问:“母亲呢?”
管事和家仆交换了一下眼神,道:“回老爷,老夫人被接去养病了。”
“接去了哪里?”颜知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无人回答他。
眼前这些人虽是颜府的下人,却既不惧怕他,也并不听令于他。
颜知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一个的扫过去,知道不会有人敢告诉他实情,于是不再浪费时间,转身便往外走去。
他径直入了宫,无须皇帝传唤,悬在他腰间的短剑就是整个皇宫护卫队和羽林军们都认识的通行令牌。
甘泉宫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无关人等都已遣散去了他处,连在外洒扫的宫人都不知躲去了哪里,显得极为肃穆,透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平静。
张礼亲自候在宫门外,远远便看见那杀气腾腾而来的身影,吞了口唾沫,只身迎了上去:“颜大人。”
“我要见赵珩。”
张礼心中犯怵,心想好在陛下提前叫他遣散了宫人,不然,单单这句话传出去,明日早朝颜大人便不知要被参多少本的不敬之罪。
“陛下吩咐了,大人可以随时进内殿书房。”
颜知见张礼不拦他,便往去过不知多少回的内殿书房走去。
在那个地方赵珩不知拿多少花样折腾过他,原是他最惧怕与厌恶的所在,可如今,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张礼紧跟在他身后,就像生怕他做出什么刺君大罪似的。事实上,颜知就是想刺君,也不是赵珩的对手,如此莽撞前来,并没有什么计划,只是心乱了。
张礼跟到了内殿书房门外,也不敢再跟了。
赵珩好整以暇喝着茶,隔着茶盏和水雾看向朝他走近的消瘦身影。
这好像还是颜知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自八年前第一次进走这内殿书房,颜知便次次都要伏地下跪,可这一次他没有跪,甚至也没有任何君臣之礼,开口便问:“我娘在哪?”
赵珩难得理亏一回,温声道:“朕将她安顿一个地方,有的是太医在照看她,你不用担心。”
颜知从来不是好糊弄的人:“我要见她。”
赵珩不悦道:“你这是求朕的态度?”
“陛下想要臣怎样求?”颜知立在那,白净的脸因激动而充血泛红,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他已经许久不曾露出这样激动的模样了。
“这么多年来,你让我站我便站,让我跪我便跪。你要的名单,我没做吗?你的罪证,我没帮你掩盖?这把剑!”颜知将腰间的剑扯落,“当啷”一声丢在地上,“我没有天天带着吗?”
“还是说,我没让你睡够?没让你尽兴?”
听颜知用如此粗鄙的话来说两人的关系,赵珩的脸色渐冷,他垂眼看着滑到自己脚边的短剑,出言提醒:“颜知,你娘还活着。但你要是再闹下去,朕可就不保证了。”
颜知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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