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庆阳君只是略略和她点了点头,冰冷的眸光连她的脸都未曾瞥到,更别说那些缱绻的柔情。
现在想来,这场赌局,她,被如珍似玉娇养长大的崔氏贵女,还未上桌便早输得一败涂地了……
这番心绪如何与旁人说,连同爹爹、母亲皆是不可以明言的。
就算是将这株梅花盯开了再盯败了,她的命运也无可挽回的要颓败下去了。
想到此处,崔婉樱心中大乱,她曾经料想的做一名与夫君和顺的贤妻,辅佐君上的贤后,如今都成了泡影……
她亦有自己的骄傲,该何去何从呢?
她看着大红的喜服,提不起心绪。
听说那绿衣少年是君上年少时的侍卫,如今叛了国,下了狱……
是否天长日久还能赢得君上回心转意呢?想到此,婉樱又生了几分心力,她要为了自己和崔家再争一争……
第49章 虚与委蛇
觉枫、镜尘两人皆出了层细细密密的薄汗,觉枫起身拿出了提前备好的内衫递与镜尘……
镜尘速速穿好,看觉枫将件稍微小些的内衫收了起来,那袖口上浅金色绣线绣了个暄字。
他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咬了咬腮,不想将两人之间刚刚燃炙的气息给浇灭了,一忍再忍,将话生咽进了肚里。
“王爷可饿了……”觉枫看他面色不虞,试探着问道,“这山上野菜很是鲜美,河鲜也极好。”
觉枫兴致勃勃讲着,他查看了屋中灶台勉强也还能用……破旧渔网稍微缝补还可将就……
“嗯,本王饿了……”盛镜尘舔舐着唇间的伤口,清冷说道。
觉枫看他突如其来的如此,以为他定是疲乏了,便稍稍收拾渔网,将短刃塞进腰际,愉快说道:“王爷稍等,我去去便回。”
镜尘心意微凉,他甚至不懂自己在意何事?难道仅仅因为这里觉枫定来过许多会,或是因为觉枫没强行叫他一起去挖什么野菜?
他加倍提醒自己,“盛镜尘,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你是奕国摄政王,统领嚣营的嚣主,怎可沉溺于小情小爱………”
纵是如此,他仍起身将屋里细细探究了一番。看这里灶台的积灰,应该在寻月之内还有人来过此地。
月辉洒落,映衬得屋中清冷异常。
觉枫亦惊诧发觉这里竟有盐巴等调味之物,喜出望外,不消多时,便将野菜、鲜菇和几条河鱼烹制出诱人的香气。
“王爷,可愿赏光尝尝……”
镜尘腹中确实饿了,他接连七日在雍国天牢中潜着伏击容侯,其中仅稍微垫了些干粮,虽服了丹药顶着,却实在不如这般菜色味道俱佳的美味。
他夹了筷子野菜,鲜亮郁郁,放在口中,满口的香气惹人生津。
“果然不错。”他由衷地说了句。
觉枫又为他舀到木碗里鲜浓鱼汤。
他瞧着觉枫并未动筷,便细细品着鱼汤,等他出言。
觉枫耐心等盛镜尘吃得差不多了,舔了舔嘴唇,嗫嚅道:“王爷可愿饶了他们?”
镜尘嗤笑了声,深眸如寒潭般盯着觉枫:“兜兜绕绕,还是等来了这一句?从见面那一刻起,你盘算的便是说出这一句吧……”
“不是,你听我说?”觉枫经不起他眸子的注视,想要辩解。
盛镜尘哽了哽喉咙,“你要我放过那边宵小,我只差束手就擒了,你现在又要我放过哪一个?”
“黑火一放,死伤无数。百姓何辜?”觉枫垂头说道。
“你怪我布了黑火?”镜尘锤的那张四方桌无所遁形的战栗。
“若不是布了黑火,他们怎会七日无暇他顾?”他唇角颤了颤。
“雍国那帮蠢货,还要本王费心安排才发现黑火……杀了这班蠢货,本王还真的有些……”他语气中完全是无情讥诮。
觉枫着实为难,他如今没了立场和底气和镜尘吵闹,可他仍无法全然不顾御羽卫那班兄弟,全然不顾如今的庆阳君。
他只得从两国的体面上下手,低声言道:“庆阳君是王爷亲封的国主,他若是大婚出了丑,王爷面上也无光……”
镜尘方才暗暗忖度,若是今日觉枫不提晴喧,多哄他两句,他说不准便应了。
可他聂觉枫偏偏要提,还以政务压人,全然不顾自己的心绪。
他只觉得头皮麻得厉害,怒意要将胸膛冲破了。他简直无法待在这处处沾染着晴喧痕迹的屋里。
“是你自己说天涯海角,予取予求,你便是如此应诺的?”盛镜尘横起眉峰,白厉厉的牙齿森然露着。
这句诺言犹在耳畔,如今这个人今后路途尚且摇摇欲坠。自己甚至希冀包揽他的曾经?
他的曾经里沾染了太多人……
镜尘恍然发现,平生从未对何人起过如此的恨意,一般忤逆之人,不需他动怒便灰飞烟灭了。那个孱弱少年,他从不曾入眼,可他拥有着觉枫多如牛毛的过往……
“你虽当时饶了他们,可若黑火炸了,君上即便毫发无损,颜面尽失,他们亦难逃守卫不利的责罚……同样是让他们受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刀下,还能博个力战强敌的忠勇名声。”觉枫赌气似地扭过身躯,时有时无地抽动着腰间的弯刀。
“你,盛镜尘,摄政王高高在上,从小亦有兄弟回护追随,盛先云粘得你和狗皮膏药一般,嚣营一杆人更是以你马首是瞻,便是十皇子同你并非一母所生,也敬重你如同神明……我有什么?”说着觉枫便委屈的抽泣,几乎落泪。
“我拼了命的想,也想不起我父的样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小妹的名字……若非那日云再宁只言片语,今生我也想不起还曾有过一个妹妹……”
这些话语的确是觉枫的肺腑之言,眼泪不经事地夺眶而出。
“你果真这样想?”镜尘见他这副稍触即碎的模样,心头软了软。
“王爷,觉枫不过个小小侍卫而已,也就是蒙王爷不弃。早时,终日多是与一班兄弟虚度时光罢了。他们却是记得我曾经顽皮神情和醉酒丑态……若他们全都没了,我这大半辈子活得个什么?难道聂某今后只剩王爷了不成……”
觉枫越说越是起劲,镜尘眉头仍是微皱,可神情松快了不少,他准备再加一把力……巧言道:“那个,君上金尊玉贵,岂是我等可以高攀。不过皇家见我孔武有力,又不算蠢笨,才特意命我回护。”觉枫边说边窥向盛镜尘,见他面色终于和缓下来,发觉这招甚是有效,长舒了一口气,绞尽脑汁下边再说些什么……
镜尘沉思了良久,肃穆说道:“本王从医术上看过,你这应是被下了‘注神’之术……”
“‘注神’之术?”觉枫又念叨了一遍,紧紧追问:“这是何意?”
“云氏符偶,杀人容易却也要配合一些厉害的融神的术法,抹去符偶记忆,其收效才更加,应该便是用的‘注神’。”镜尘说得有理有据。
他又言道:“‘注神’之术可以让人前尘尽忘了,只留下需要你记住的……”
“你身上可还有其他之感?”
觉枫本是以戏言想斗转镜尘的心思,见他言之凿凿,也上了心。“若有些妄念,便会心头如遭石锤盾击,疼痛难忍……”
“是何等妄念?”盛镜尘紧紧追问了句。
觉枫哪里敢说是和晴喧行从过密之时所感,糊弄言道:“偶尔心灰意冷,也想过撂挑子不干……”
盛镜尘将此话在心底打了个转,忍不住痴痴发笑,“这个秘术如此厉害……”
觉枫微微愣住,他还从未见过盛镜尘如此毫无防备的神色。暗暗忖度,他竟如此重视此事……
“觉枫,你无需忧心。我听初神医谈起,他的小师弟精通此道,等咱们回去,看他可有法子。”
“秦子衿……”
“你竟知他?”镜尘好奇的看向觉枫。
“他前些时日也跟初神医来过,如同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觉枫看镜尘脸上云销雨霁,再试探问道:“王爷果然愿意饶恕陆鸣一班人了吗?”
镜尘架不住他这般赌气撒娇的语态,点了点头。
觉枫悬吊了多时的心才堪堪放进了肚里。他知道只要摄政王应了,自然有法子将取消行动的消息送出去。
他实在困乏了,经过这心惊胆战到极致的一日,他好生疲惫,再也无力说什么,阖眸便睡了过去。
镜尘望着觉枫睡容枯坐了半晌。
在与觉枫一言一语之间,他渐渐理得清晰了些,他无法抹去觉枫的前尘过往,若是真的将御羽卫那干人等尽数杀光,他与自己才是结下了天大的冤仇。
自己只是在这沾染了他与前人气息的地方,被磨得丧失了研判之力。
如今他愿意敞开心扉,乃是之前无论如何都未曾想过的境地。
念及如此,镜尘描摹着觉枫唇瓣,自言自语:“别骗我……”随后贴上轻轻一吻。
第50章 今夕何夕
“不错,不错,哀家果然没看错人……两日之内,他竟果然找出了七处黑火所在……”庆阳君大婚无虞,云后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念羽远去的背影,欢愉之色毫不收敛。
念羽虽出身御羽卫,却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世家,并非寻常侍卫。有了这个家世的底子,她丝毫不担心争不过来他。
她拉着晴暄的手,念叨:“暄儿,这个念羽可堪大用。你今后要好好提拔他哟。”
晴暄无可无不可,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他急着安抚好了母妃去后园见客。
云后还想嘱咐两句大婚之事,见他神色匆匆,无心侍候,便放了他先行。
晴暄急急匆匆来见故人,只恨肋下无法生出双翅来。
“老鱼、鱼兄……”晴暄远远便看见老鱼,急急喊他
这几日,晴暄心绪难平,他时刻忧心觉枫安危,又对两人之间死了心,此刻老鱼到访或许能给他平添些许欢愉,至于大婚,走个过场变成了。
“小暄儿……”老鱼接了觉枫情词恳切的书信便快马赶来了雍国,他本早就打算来看望觉枫、小暄儿、千贺等一众朋友……
可一到雍国,才从陆鸣口中得知,小暄儿摇身一变成了雍国之主庆阳君,觉枫竟然成了叛国投敌的叛徒,如今也是见不成了,最可惜的便是千贺,竟然……
老鱼抱着一坛上等的“山河远”佳酿不禁喟叹。“臭老千,还没蹭上你一顿好酒呢,你怎能言而无信……”
他远远便看见身着了明黄袍子的晴暄恍若当日奔跑打闹的小少年,眼中不禁也湿润了。
“小暄儿,哦,错啦错啦,庆阳君。”老鱼见周遭侍候之人虎视眈眈望着他,连忙改口。
“鱼兄不必计较,还叫小暄儿便是,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孤了。”晴喧脸上满是落寞……
他喝退了身边之人,紧紧捉了老鱼腕子,问道:“鱼兄,你可知九哥的消这几日我都未曾见过他.......”
母后告诉他觉枫不宜现身,等他大婚之后,便允他们见面,在此密不透风的宫闱之中,听不到半点真言,这几日,他都快被憋疯了。
老鱼看着侍候之人退远了才说道:“听陆大人说,觉枫兄弟被奕国摄政王给救走了,那人在天牢里潜了七日,伏袭了容侯,将觉枫救了出去……”
“天牢……”庆阳君晴暄不禁战栗起来,心中多日不安也找到了原因……
“怪不得连容侯也没再见到……奕国摄政王,果然,能救九哥的还是他……”
“那我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晴暄满是苦涩.......他抓起桌上的精致糕点胡乱塞入口中,一点味道都尝不出。
他又抢过老鱼手中酒壶,端起酒壶直接灌入嘴中,仍是没有味道。
“小暄儿,小暄儿,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上等的‘山河远’,酒劲儿极大……”老鱼赶忙夺下晴暄手中酒壶……
庆阳君滋味确不好受,干涩糕饼、浓烈老酒惹得他脏腑如同泛起了波涛……
“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母后,你骗得孩儿好苦啊……”
远远瞧着的近侍蠢蠢欲动,被晴暄看到喝住:“谁若敢上前一步,或是告与母后,立即杖毙。”
近侍听得真灼,无人再敢上前。
他擦了擦嘴边秽物,撩起眼皮看了眼面目惊诧的老鱼,微微笑道:“鱼兄是不是觉得小暄儿变了,一坐上那个位子便成了冷血无情之辈……”
老鱼难得沉静点了点头,怕他误会又摇了摇头。
“小暄儿,老鱼个局外人,见到这等状况,心中也是难过……何况你个局中之人,老鱼信你定是有苦衷……”
晴暄眼中盛满了泪,可他克制着不让泪流下,平复了半晌,泪水不知退向了何处,他寡淡说了句:“老鱼,你可知我有多想回到霓园吗……我好悔,我想一辈子待在霓园……”
老鱼给晴暄倒了一杯酒,此时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一杯佳酿更能劝人的……
两人推杯换盏又各自喝了两三杯。
“鱼兄一向如此洒落,暄儿好生羡慕。”晴暄面上稍红,吐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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