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皖,一样的名字,说完,左贺看向了这个拿着书的十六岁姑娘。
“看我干什么?”姜皖并不意外,“这段历史我早就听过了,同名同姓而已,没见过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左贺说道:“史书上说,这位昭平公主和太子姜鹤年是同胞兄妹,从小关系亲密,公主想要从军,也是太子说服姜武王,才让她奔赴战场,后来,她怎么会杀死自己的亲兄?她也想称王?”
“谁知道呢?”姜皖说,“历史这样记载,能说明一点,她确实是个失败者,姜鹤年也是失败者,赢的,只有姜武文王。”
“太子身死,另一位王子姜礼被朝臣推上王位,朝堂还未稳定,但这时,还是将军的姜武文王在稳固边疆之后,不报回京,先太子一党为其开道,他率领十万骑兵围住了京城,逼迫姜礼退位,姜礼被幽禁,生死不明,至此,由姜武文王摄政处理朝政。”姜皖说:“不过这姜武文王乃是后人为其加谥,书上好像没有记载他正式称王的日期。”
《姜高祖:五年辉煌》中记载,在姜武文王成王之前,大祭司赵阴阳就见天出意象,感知预言,双龙争霸,其一为断首龙,难承王命,其二为潜龙,将由天授命,成为新王。
那时,大王大臣都觉得,姜鹤年太子是那条潜龙。
直到大王病危,姜鹤年被害,新王现世,才真正诠释了这个预言,大祭司赵阴阳在牢狱中含笑而亡。
然,姜武文王于林却步了太子姜鹤年后路,为邪术所害,暴毙而亡。
“邪术……”陈鹤年合上了书,“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使邪术?”
这本书里,记载了姜武文王短暂的一生里所造就的功绩,他不怕死,敢深入敌军腹部,他不缺能力,能以少胜多,取下敌将首级,他是一个受称赞的君主,贤明,英勇,文武双全,是杰出的军事家,政治家,他带领了姜朝走向辉煌,奠定了五十多年的家国繁荣。
千年来的称赞,这样的功绩,他死后必定成圣,从此脱离地府和凡世,是玄门一生追求的“仙”。
可他却成了一只鬼,丑陋,可怕,连自己的前生都不记得。
“自然是因为执念,人死后不肯脱离人世,像它这样级别的鬼,阴差也不敢收了它。”姜皖说,她手里拿的正是《姜武文王之死》,她说:“姜武文王在国家最繁华的时候投身邪术,放在那时候,大部分的君王应该是为求得长生,但这位大王不是,书上说,宫廷的仆役偶然撞见大王割腕取血,瘦弱枯槁,他并没有珍惜自己的身体,这里面又提及了那位姜太子,后人想要扒开这位大王的秘事,却只保存了一类书信,是他在边疆传递给太子的,每月都会寄出一封,但他的每一封信都只有四个字。”
书上印着一张黑白的图画,模糊的写着:
——君安,甚念。
“太子早逝,死于公主和祭司联合的邪术,但是他回京之后,公主与祭司已伏诛,姜鹤年太子的遗体也不知所踪,姜武文王一直费心查询,那么他的执念,会不会是为了寻求挚友死亡的真相?”
“你那本是野史。”左贺不能理解,“一代君王,定然是将国放在最前面,岂会如此轻率?”
“可姜武文王登基后就在宗室里挑选出自己认为合格的继承人,他用五年的时间稳定了整个姜朝。”姜皖回道:“在姜武文王死后,书上说他是葬在了昆南山,但是陈老板,你去过那里么?你是在哪里和鬼结的契?”
“不是,昆南山下那座帝王陵里葬的不是他。”陈鹤年肯定地说。
姜皖道:“如果葬在那里的不是姜武文王,那又会是谁?难不成是姜太子?”
陈鹤年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在姜高祖三个字上转了一圈,他说:“去火车站买去昆南的火车票。”他说:“去了,扒开棺材板看看,不就知道是谁了?”
第58章 姜王墓(一) “姜武文王爱姜鹤年,并……
书上说, 姜武文王驾崩,天下同悲,是由后人将其葬在昆南山的帝王陵, 但是至今,好奇这位君王这段历史的学者团队们,都未能从这座大山里把他的墓给挖出来,渐渐的人们便觉得这是姜氏后人放出的一个假消息,又或者,王的死另有蹊跷。
现在,帝王陵还是被牛鼻子老道们给挖了出来,但那不是姜武文王的棺椁,这点, 陈鹤年最清楚,他与鬼结了鬼契,鬼才会脱离自己的肉身,它寄生在他的身体里,行走人间,不受人间的阳气影响。
而于林的尸体应该埋葬在他的故乡,东皮村的那座大山上。
东皮村……
陈鹤年恍惚了片刻,脑袋里还有些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瘴气密布的大山,邪气重重。
忽地, 他瞳孔猛地一缩。
陈鹤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爷爷曾经说,守护那座山是陈家人的命, 流着陈家的血就是在这片土地扎了根。
那山里仿佛藏着值得牺牲生命的秘密,所以爷爷和陈家代代子孙,他们都失去了生的机会,只能和东皮村一起陪葬。
爷爷到死都不知道他要守着的是什么, 只是一座山?不可能只是一座山,那座山的风水再好,也不会叫一族人拼上性命。
陈家祖上有从道之人,他们也许曾为朝廷效命,守的是山里的墓,守的是姜武文王!
爷爷死时,既放不下他,也愧对祖辈,但陈家并没有食言,那座墓尚且完好,还没有人打搅他的安宁,而陈鹤年,还恰好把姜武文王本尊给顺走了。
姜武文王,这个孤傲又有仁义的帝王,他很神秘,就算是千年前的秘密,陈鹤年也要把他扒个干净。
左贺对昆南山的了解比他们要多,正统和民间术士集结在一起,已经定好了日子,陈鹤年买好了车票,打算提前两天赶过去。
左贺说,那里的阵仗很大,有经验的老人监测风水,断定那座墓有养出只尸僵的条件,他们要阻止一只千年大僵的出现。
鲜少有存活千年的鬼与僵,此类邪物多半被雷劈死或者成鬼仙去了,贸然出现人间,就会成为祸乱。
恰好,陈鹤年比较走运,那些道士并不知道于林这号鬼的存在,周羡之赶在他们的前头,东皮村的那场大火只烧出一个太阴之体。
此次远行让陈鹤年多了更多烦恼,鬼要先严实地藏在他的身体里,老道士的鼻子很灵,不能让他们闻见鬼的气息。
陈鹤年需要想些新招。
左贺时常会出去,买菜办事,借书还书,他们三人都快把这个朝代有权威的史料都翻了一个遍,看多了也就觉得无聊了,这个姜武文王太干净,除了他的功绩,别的无甚记载,就连他是用邪术也寥寥无几,为何会说暴毙,因为他死得太突然,宗室未曾探望就已盖棺哀悼。
早逝,就是他唯一的污点。
“史书哪有野史好看。”姜皖说,“我找到了一个新奇的说法,似乎还很有道理。”
“说说看。”陈鹤年抬起头,他在这事上消耗了很多耐心,是的,他想知道更多。
姜皖笑了笑:“你若是姜鹤年的转世,那么……他变成鬼缠着你也不是没有缘由,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甚至能放弃自己得到的一切,这是爱。”
“姜武文王爱姜鹤年,并且是深爱着,而姜鹤年也同样深爱着他。”
陈鹤年听了,面无表情,他眼睛都没有眨一次,既不恼羞成怒也没有被感动,这让姜皖有些失望。
“你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姜皖问。
“很显然。”左贺有点严肃地说:“他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是,你不觉得这样的说法是对先人的不敬么?”
“你是个阳刚的男人。”姜皖这样形容左贺,但是看向陈鹤年时说,“而你可是太阴之体,你又不是个阳刚的男人。”
“这就是你的发现?”陈鹤年对她的形容不太满意,反讽着说。
“姜姑娘,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左贺说,“性情和体质无关。”
“先听我说完!我会这么说自然有我的依据,女人可比男人要敏锐。”姜皖撇撇嘴,“你们心里一定在想,这是两个男人对么?但古时候不就有龙阳之好,分桃之谊这样的说法么?两个男人私底下处一处又不会咋样。”
“古代皇室,宗室一向在乎子嗣,而且固执地要有个儿子,但是姜太子和姜武文王生前都未曾娶妻,在那时候十七岁就养娃娃的情况下,你们不觉得古怪么?男人唯一不会说谎的地方就是下半身,难道你们要说,这个两个人都不举吗?”
“你。”左贺反驳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也许他们是忙于家国政事,无心男女情色。”
“各朝帝王和臣子,哪个不忙?有史料说,姜武王让姜太子选妃,结果姜太子呢,隔天就去请罪,他跪了一天一夜,跪到姜武王心软这事才肯作罢。”
“而姜武文王登基以后,未曾开设后宫,试图开枝散叶,要么不举,要么单纯不爱女人,爱的是男人,有些学者就是这么猜的。”姜皖的理由条条列出来,“况且,史书上还将姜太子定义为姜武文王的伯乐,是他大力举荐的姜武文王,甚至还给了他调动军权的能力,让他有称王的资本,作为一个继承人,这不是蠢自然就是爱。”
“陈老板,你以为是哪一种?”
陈鹤年是皱着眉在听的,他唇齿紧闭,当然不会说第一种,哪怕是前生,“他”也绝对和蠢沾不上边,至于爱,他并没有被姜皖说服,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当然,这些可能是一些无端猜测,但是有一点,足以证实我的猜想。”姜皖贴近陈鹤年,眼睛是仿佛看破一切的精明:“因为鬼,它爱上了人。”
“鬼喜欢你,陈老板,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陈鹤年淡淡说:“鬼都喜欢我。”
“这可不是一种喜欢。”姜皖笑了起来:“你说的喜欢,是不会中情蛊的。”
“那可是情蛊,自然是感情啊,在雨南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一人一鬼很不对劲,还以为你们早就暗中玩朋友了,结果,陈老板怎么还一副身在局外的感觉?”
“陈老板,你自己知道什么是喜欢么?又不是喜欢一道菜的喜欢。”
“是爱情,有性.欲的爱情。”
“爱情?”陈鹤年的眉头皱起了小沟壑,他评价:“胡言乱语。”
姜皖依然坚持,甚至眼睛里都写着自信两个字:“如果我是一只鬼,我一定会拼了命把你吃进嘴里。”
“道门忧心千年大僵现世,正因为这种级别的邪物,不论生前是将军,皇帝,还是医者仁心的大夫,死了,就只剩下最低级的欲望,鬼越强,欲望就越强,它不吃你,不就是图别的么?陈老板,你觉得它还能图什么呢?”
陈鹤年没立即回应,她又接着笑:“我当陈老板心里有谱呢,结果是完全不知道?”
“那你可要小心了,因爱生恨求而不得,万一哪天你被吃了都不知道,怎么吃,谁吃谁,可有很多说法。”
陈鹤年没动静,左贺先坐不住了,他严肃地睁大眼睛对陈鹤年说:“男人和男人尚且可以容忍,但是人鬼殊途,鬼和人越界,这样是不对的,不要让鬼吸了你的精气,会损阳寿,危及你的阳寿。”
“这话就说错了。”姜皖反驳,“他是太阴之体,阴气越盛越厉害,没准,还能合修,对哪一方都是好事一桩啊,我没说错吧?”
左贺愣了一会儿,因为姜皖没有说错,但他依然露出不赞同的眼神:“虽然是这个理,但是至今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很难让人放心。”
“要你放心什么?”陈鹤年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们都在胡讲些什么?说的是姜武文王的事,是邪术和他的墓穴,你们都扯到哪里去了?”
姜皖接话:“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陈老板你自己喜不喜欢了。”
陈鹤年站了起来,瞪着她:“闲得话就去掰菜叶子吧。”说完,他上楼去了。
姜皖看着他的背影,嘻嘻一声:“看样子,鬼也不是单相思嘛。”
“你又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左贺问。
“你跟在旁边也有一点时间了,还不了解他么?”姜皖深有体会地说:“如果我说错了,他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冷笑,把我看成一只跳脚的猴子,直到我自己发现我是个笑话,然后再呵呵一声,嘲笑我,安静地看我出丑。”
左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反驳。
是的,因为她说得很对,陈鹤年确实会这么干。
但姜皖也没有去摘菜叶子,她抽空去书店借了两本爱情小说,在陈鹤年没有回房间的时候摆在他的面前,她叫他去读一读,省得对感情一窍不通。
陈鹤年赏了她一个白眼,他当然不会看,姜皖也没有催着他去看,但他还是发了脾气,唯一的受害者是小白,他克扣了生肉,不允许左贺再花这一份钱。
小白委屈地用头蹭他的手,但被陈鹤年无情的用手指弹开了,姜皖已经清楚知道他的心硬,失去了唯一的休闲活动,她只能出去自己弄钱买肉回来。
这下,陈鹤年就觉得清静舒服了。
他不是对姜皖有意见,他是对她的脑子有意见,这几天他们三个都没有出去接活儿,是在为去昆明山做准备,陈鹤年会在闲下来的时候用鸡血和墨斗染一遍他的红线,僵尸就怕这个,还有糯米,也装了几小袋,挂在每个人的腰带下。
陈鹤年不想闲下来,因为姜皖说的话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他,他有些别扭,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只能解决掉让他别扭的源头。
晚上,鬼再想抱他的时候,就被他拒绝了。
再抱,他一想,就会起鸡皮疙瘩。
鬼当时木楞一下,停在床边沉默了五分钟,才移过头来问他,问他为什么。
“你是个男人,我也是男人。”陈鹤年是这样说的,“我们不能在床上抱着。”
“为什么不能?”鬼说,“可以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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