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洺揉两下他的耳垂,小夫郎实在哪里都软。
“不用,说是守夜,我也不会傻呵呵地干坐一夜,不过是等着雨下一阵,瞧瞧门窗屋顶有没有事,要是没事我也就睡了。”
“那我更该陪你。”
苏乙见他交叠的衣领有些翘起,伸手替他压下抚平,钟洺顺势捉起他的手,一根根指头亲过去,最后落在第六根小指上。
那处小指动了动,惹人唇畔发痒,钟洺借着自己的身形作遮挡,低头吻向另一处更柔软的地方。
半晌后他们无声分开,小哥儿默默抬手揉了揉酸麻的嘴唇,有些杂乱的呼吸片刻后才回归原本的节奏。
谁都没再多说关于守夜的事,在夫郎把自己也拽进被子里时,钟洺格外顺从。
子时前,大雨落下,雷声轰然响起,闪电劈开夜幕,包括钟涵在内都自睡梦中惊醒。
钟洺和苏乙让他躺好,自己起身查看了门窗屋顶,确定没有地方漏雨漏风,重新回去躺下。
给小弟掖好被角,转而将夫郎窄瘦的身躯揽入怀中,倦意袭来,钟洺半阖了眸。
“没事了,都睡吧。”
石屋中就此重归宁静,一夜无事。
第70章 新家(小修)
又一场飓风离开眼前的这片海,人们抱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将家里的船再次拖行入海,里里外外检查着有无破损。
沙滩一片狼藉,上面躺满了被狂风刮上来,或是被大浪卷上来的死鱼烂虾,这些东西不能留在岸边,时间长了有味道,蝇虫嗡嗡飞,飓风过后,家家都会一起收拾,一家拎几桶,就近倒进海里。
虽是人不能吃,海里的大鱼小虾却不嫌,从哪来的送回到哪里去,是水上人心里的自然之道。
“好一条大石斑,可惜死了太久,不然还能自家吃。”
钟春霞从沙坑里铲出一条鱼,遗憾地摇摇头,顺着铲子丢进桶里。
不过来回转几圈,倒是也能挑拣出几样能吃的东西。
被冲上来的一条长麻绳,算不清何年何月泡进海水里的,现今上面早就缠满海菜,海菜当中又生出成串的青口,如同葡萄,捋下来装一盆,足够家里三四口人吃一顿。
脚尖提到一只破瓦罐,弯腰可见团团黑墨,从中掉出黏糊糊的长脚八爪。
埋在浅沙里的海葵,或细长或短粗,戳一下还能动,回去切碎,能做菜能烧汤。
礁石之间的水洼里有跳跳鱼在蹦跶,和梭子鱼一样香煎最妙,滩涂之上几只寄居蟹凑在一处,互相交换着身上的空螺壳,你出来,我进去,也不知是图个什么,难不成就是单纯住腻了?
钟洺招呼夫郎和小弟过来看,见有只寄居蟹挑挑拣拣,连续舍掉两个空螺壳,选了个最花哨的住进去,随后螺壳长出小细腿,蹭蹭几下跑远了。
“大哥,我想要只大海螺。”钟涵边说边比划。
“要大海螺做什么?多大的?”
钟洺问他,小哥儿答道:“我想做螺号,吹起来呜呜呜,可威风啦。”
“这还不容易,等我下海时给你捞几个,随你挑。”
——
因风雨耽搁了的修水栏一事,在飓风离岸后很快提上日程。
林阿南用了三艘船,浩浩荡荡运来堆成小山的木头,以钟洺和苏乙为首,对着海娘娘像拜了拜,上了三炷香,宣告正式动工。
白水澳的不少人尚不知水栏为何物,听闻钟洺家要修一个架在海面上的房子,从此不再住船,反而搬去木屋里住,好些人觉得荒唐。
再往细里打听,得知修这么个屋子居然要五十两银,原本挑三拣四的目光里又多了酸意。
“水上人就是该住船上的,这木屋不伦不类,像什么样子,当心飓风来了给刮塌了。”
“这钟洺虽成了亲,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花钱大手大脚,有了银子不晓得买新船,在这些地方浪费,钟老二钟老三也不知管管,早晚挣多少败多少。 ”
围观的人群里总有那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
一段距离之外,站着的是钟三叔一家。
他今日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来看水栏屋奠基,听说用的木头和造船的木头一样,这么看来,水上的木屋无非就是一艘不会挪动的木船罢了,却能花更少的钱,得到更宽敞的居处,想想着实划算。
但也要是他侄儿家这等有闲钱花用的才拿得出,不然肯定还是买船更重要,船能打鱼换米,水栏屋只能劈了烧柴。
钟三叔复将视线移向大儿子钟虎,看那憨憨的面相,叹息愈沉,怎么看都不是和钟洺一般心思活络的模样,估计想有大出息是难了。
他暗忖着究竟应不应该给虎子说个机灵聪慧些的姐儿或哥儿,性子互补下不是坏事,就怕虎子太憨,反倒被人家拿捏住,闹得家宅不宁,最后落的老四那样,家不是家,岂非要追悔莫及。
钟虎浑然不清楚自己老爹在眉头紧锁地愁什么,他嫌此地人多,想着往前走几步看得更清楚,路过人堆时耳朵竖起,恰巧听见几句嘴碎的混账话,眼珠子一蹬就看过去,粗声粗气道:“说哪个不伦不类?我哥家又不是没有船,修个屋咋了,花你家钱了?”
说罢又道:“村澳里也不止我大哥一家修屋,连里正家也要修嘞,你们有本事去跟里正说,咒里正的屋子被风刮!”
他突突一顿说完,害得那头好几人没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同时心里犯嘀咕,里正也要修水栏,真的假的?
难不成这水栏屋还真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事佐证了钟虎的话,几日后林阿南带着人,转而开始在钟洺家水栏附近的水域重新量屋,不过显然里正不愿和钟洺比邻而居,中间愣是隔出好长一段水面。
钟洺看在眼里,乐得如此,他跟苏乙道:“咱们到底是白水澳第一桩生意,给钱也给的痛快,林阿南总要卖咱们两个面子,到时我和他说,让他引着别家也莫在咱们旁边择址,到时好把这地方留给二姑家,到时咱两家还做邻居。”
要说修水栏搬新家确是千好万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和二姑家的船隔得远了,不能如以前似的抬腿就能去。
两家向来亲厚,这么一分开,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
“我看二姑和姑父都有这意思,只是钱上有些周转不开,那日同我提起,想等年前家里囤的干货出了手,看看价格再定,另一桩就是明年的春税,还不知会不会又添杂项。”
苏乙说话间用木梳一下下梳着刚洗好,晾到半干的头发,身后钟洺也披散着长发,被舱门外荡进来的海风吹起发梢。
今天为着水栏屋开工,他们没去乡里摆摊,难得有空,趁天黑前早早沐浴洗发,这样到晚上睡觉时也该干了。
“我替你也梳几下,通一通头皮上的经络,晚上睡得好。”
苏乙撇去几根梳齿带下来的头发,扔进旁边的水盆里,示意钟洺过来坐。
他以前头发细软枯黄,一扯就断,现在有韧劲了许多,掉的少了,颜色也变得黑亮。
钟洺任由夫郎摆弄自己的脑袋,两眼舒服地闭上。
“每年年底卖干货都是个大进项,还有夏日里捕的海蜇,往年我都没跟着族里出海,今年还是头一回能跟着分利。”
两人一边折腾头发,一边简单算了笔账,到了年底,家里的小银库该是多少能再添个二十两。
舱里的平淡却没持续很久,伴随着呜呜的螺号声越来越近,在贝壳窝里睡大觉的多多烦得团成一个球,用爪子把耳朵捂上。
苏乙动作一顿,钟洺暗暗磨牙,无奈道:“早知就不给他做这个螺号。”
“大哥,嫂嫂!”
钟涵举着大海螺跑上船,神气道:“今天我和他们比螺号,我的最大,声音最响!”
说完又想架起来吹,钟洺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按住,“多多在睡觉,以后你只准在岸上吹,不准到船上吹。”
螺号声音可以传很远,水上人出海时各船分散常借此传信,长长短短各有含义。
那等浑厚悠长的声音闷在小小的船舱里,能把人震得耳朵疼。
“好吧,小仔听话。”
钟涵吹了一天实则已经过足了瘾,闲下来时腮帮子都酸疼,这会儿不觉得大哥扫兴,乖乖收起螺号,跑去贝壳窝旁边摸多多。
小猫伴随着他的抚摸从一个球变成一个长条,伸懒腰时胡子都在轻轻抖。
苏乙收起木梳,把飘着碎发的水倒进海中,回头时钟洺已经用布条松松系住头发,省的碍事,也能慢慢晾干。
这模样的钟洺少见,和以往把头发尽束在头顶时不同,更衬出称得上鹤立鸡群的英俊来。
苏乙掠过一眼,没有看够,一时间看了又看,说不出的情愫塞满胸膛,在钟洺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他脸颊粉得似桃。
最后用沾了凉水的手掌拍了好几下方消。
木头就位后,只要天气好,水栏屋盖起来是很快的,六七日过去,已可窥得雏形。
既屋子盖好就能搬入,空荡荡的总不好看,钟洺和苏乙马不停蹄,往竹具店和木匠铺定做家具。
新屋里的床榻用竹,木头的太沉,若不用好木头,离水太近还易朽坏,做一张价钱低不了,相较之下竹床也不差,照样能做得结实轻巧还轻便。
他们定了一宽一窄两张竹床,上面另设架子,可以支起床帐挡蚊子,另外又要一套八仙竹桌配四张竹凳,能吃饭待客,或是钟洺教夫郎小弟认个字,也有地方铺展笔墨。
出门转向木匠铺,钟洺开口让打一个妆台、一只圆凳、一个脸盆架,妆台配圆凳放在他和苏乙的卧房,不梳妆时台面也能当桌子用,安置些日用物件,脸盆架放在堂屋一角,可供早晚洗漱。
因和庞家木匠成日打照面,他们要的更算得上大件,庞木匠主动多送他们一只带铜锁的木匣,放首饰或是放银钱都能用,单买也要几钱银子。
苏乙捧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些个东西定好,光是定钱就花了八两银,苏乙只觉得跟着钟洺好日子过多了,渐渐也觉得钱不是钱,花八两和八文一样,水似的从钱袋里流出去。
他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都是买一次能用许多年的东西。
不算贵,不算贵。
水栏屋是十月中旬开始建,到入冬月时眼看将要完工,屋顶封成那日,他们在岸上点了一把爆竹。
钟洺与林阿南结清了另外五成工钱,这批匠人将回虾蟆澳休整几日,到时再回来继续修里正家的新屋。
新屋落成,家具终于可以运回,之前哪怕做好了也不能取,毕竟没有地方搁置。
床柜桌椅挤在一起,凑满一船拉到屋下,沿岸惹得不少人翘首张望,眼底艳羡不已。
家里人手不够,钟虎和钟石头几人都来帮忙,来回搬运将其送入屋内,一一安置,全都收拾好后,一群人端着水碗在堂屋站着休息,左右看一圈,都觉水栏屋比住家船不知好了多少。
真真是宽敞透亮,窗明几净,多高大的汉子在屋下都能站直,腰杆硬了,气也顺了。
怪不得这玩意能从虾蟆澳一路传出来,或许再过个十几年、几十年,这一代没钱就留给下一代修,总有一日岸边会筑满水栏屋。
他们的儿孙总有一日能在自己家里挺起胸抬起头,不被陆上人蔑称为“曲蹄子”。
转过一日,家中设宴,庆祝迁得新居。
除去亲戚外,詹九也大老远从清浦乡提着礼赶来,共是二斤猪肉、一只鸡、一只鸭、一匣四色干果。
钟洺怪他破费,上门暖房罢了,怎还带这么多的礼,詹九笑道:“些许吃食罢了,鸡鸭是我自己下乡收的,划算得很,现在天略凉些,一日吃不完也不怕坏。路过肉铺瞧着猪肉新鲜,顺手割一条,不然你们买肉多不方便,干果一人抓一把,一会儿也就吃完了。”
他语气随意,现在手头松快,钟洺对他可是有不止一重恩情,他既有买得起,别说几样吃食,拿出再多也是应该的。
安顿好几样礼,詹九和钟家亲戚打一圈招呼,他现今有正经生意,浑身上下没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气质,加上穿戴板正,料子也好,本身模样说得过去,瞧着竟有几分一表人才。
因只有他是第一次来,钟洺引他四下转一圈,好全了他的念想,里外仔细看看水栏屋究竟长什么样。
第71章 琵琶鱼
立冬后,海水明显比之前更为寒凉,尤其是下潜到三丈以下的区域,钟洺时常因为手脚冻得略微发僵,到不了一刻钟就匆匆上返,到不那么冷的浅水层缓一缓后再回去。
上岸后活动半晌,热度蔓延到手指尖,他揉搓着膝盖,怀疑自己再这么不分季节的潜水,老了说不定要害痹症,早晚变成瘸腿阿公。
好在这样的时候不长,从冬月起,出不了正月,立春后便会渐渐回温。
其实九越压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这里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也比钟洺记忆里北地的料峭春寒还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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