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不情愿地往旁边让了让,伸出爪子开始在苏乙的枕头上踩来踩去。
苏乙想起多多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自己和钟洺都不知晓是什么意思,还是去问了喜欢养猫的三婶,三婶告诉他们这是猫儿踩奶。
“小猫吃大猫的奶的时候,爪子就是这么踩来踩去,你们第一次在船上养猫,不知道也寻常。”
在那之后每当多多做这个动作,苏乙都会觉得它是不是想自己的娘了。
“我们多多好可爱。”
苏乙笑着摸摸小猫背,没发觉自己对猫说话的声音和对小仔说话的声音一样,都格外轻缓温柔。
钟洺见夫郎大年初一睁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猫身上,颇为怨念,开始借着被子的遮挡在猫看不见,人也看不见的地方作乱。
苏乙很快不得不收回了摸猫的手,整个人嵌在钟洺的怀中动弹不得。
不过大年初一还有一堆事等着做,钟洺点到为止,没打算真的与夫郎躺到日上三竿。
结束后,苏乙气喘吁吁地平复了好半晌。
“日头都好高了,咱们得快些起,也不知小仔起了没。”
他催钟洺起身,快速套上衣服后弯腰铺床,一拿起枕头,却见下面有个方方正正的红布包。
“这是……”
伸手拿过,当即隔着布摸出一只镯子的形状,心里生出某种预感,手指收紧,却有些不敢打开。
“给你的压岁钱,打开瞧瞧。”
钟洺昨晚睡前暗中把镯子藏在了苏乙的枕下,都说压岁钱是辟邪祈平安的意思,他想放只镯子也一样。
“可是我都没给你准备……”
苏乙终于确信这是给自己的,难掩惊喜之余,却也有些懊恼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我比你年长,该我给你,何况你不也送了我手套。”
钟洺笑道:“别紧张,这不是什么我们家独有的习俗,我只是想送你东西,借了今日的由头罢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苏乙轻轻颔首,终于一点点揭开红布,直到银镯露出全貌。
镯子的样式很是新巧,宽润的镯面上饰着流动的小鱼纹样,他一下子想起钟洺成亲时送给自己的银簪。
“这是将刘兰草的那只镯子熔了后,我又添了一点银打的,正好可以和你的簪子配一套。”
钟洺牵过苏乙的手,正要往上套,又想起银铺伙计的嘱咐,转头去妆台抽屉里摸出搽手的油膏,涂了些在小哥儿的手掌上后,这才一下顺畅地将银镯戴上。
苏乙的手腕本就瘦,套上桌子后更显得纤细,钟洺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眼光甚佳。
“喜欢么?”
他轻声问。
苏乙看了那镯子好半晌。
来自刘兰草的旧物就此离自己而去,换作饱含心意的灿亮的新镯。
在新年的第一日,暖得他心口与眼眶一齐热烫。
“喜欢。”
第92章 正月里
“大哥,嫂嫂,你们起好晚,太阳都晒屁股啦。”
钟涵在房间里把八十八个铜子的压岁钱数了三遍,总算盼到哥嫂一前一后从门里出来。
他忍不住揉着扁扁的肚皮委屈道:“小仔肚子都饿了。”
钟洺上前揉揉小弟脸蛋,一本正经地胡编。
“昨晚和你嫂嫂守岁,睡得晚了些。”
苏乙看着比他心虚多了,还没洗漱就拐进灶房做早食,钟洺晚一步进来道:“时间也不早,中午要去三叔船上吃饭,咱们各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就是了,不用多做。”
苏乙一想也是,便只烧了水,又从竹篮里捡了几个鸡蛋出来。
“只吃冷点心胃里寒,我再用醪糟煮个蛋花汤喝。”
一听早食就能吃点心,钟涵立刻喜笑颜开,一扫早上苦等哥嫂起床等不来的委屈。
加起来吃了一块枣泥酥、一块绿豆饼、半块芝麻酥,落得醪糟碗里都是碎渣,他也不嫌弃,抱起来吨吨喝净。
初一拜年该穿新衣,饭后苏乙进里屋开衣箱,将之前做好没穿的几身新衣裳取出来,三人都有得穿。
这几身衣裳用的料子,还都是当初钟洺自黄府得的布,虽然颜色不多么鲜亮,布是好布就够了,小门小户没那么多挑头。
正月里能得身簇新的衣裳穿已是好福气,赶上那等日子不好的人家,找一件没有补丁的穿出门就算是过年新衣了。
另还有新布鞋,也是苏乙几月前做好的,搁到今日才第一次穿。
现在光苏乙就有两双新布鞋,一双是成亲时做的,就穿了那一回,后面又换成了夏天的草鞋,夏天结束天凉了后才又穿起来。
再者就是手上这一双,要不是初一定要穿新鞋子求个好意头,他还真不太舍得。
他们向来进屋都是赤脚,把鞋子脱在门外,省的踩脏了地,今天因是新鞋,鞋底都干净,便在屋里就穿上了。
“都合不合适?”
他套上鞋在地上踩了踩,又问钟洺和钟涵,得了肯定的答复方放下心。
随后绾好头发饰好银簪,喊换好衣裳的小仔过来,也给他梳个漂亮头发。
钟家兄弟俩是一母同胞的好样貌,这样的眉眼生在钟洺身上便是英俊,换作小涵哥儿便多添几分灵秀。
且因他小时身子骨差,也就是今年才开始经常去捉蟹挖蛤,肤色还没晒成水上人惯有的,怎么捂也捂不白的麦色,看着更讨人喜欢了。
等再过几年长开些,怕是求娶他的汉子能从这里排到海娘娘庙。
编好小辫,将新头绳和头花都用上,见今天的发型比平常都要精致华丽,小哥儿被美得摇头晃脑,对着镜子看个不停。
待钟洺进来,他又跟大哥臭美道:“大哥,小仔漂亮吗?”
“漂亮得很,我看看,这是谁家的俊哥儿。”
钟洺一把将他抱起,原地转了个圈。
“大哥再给你一个好东西。”
说罢他变戏法似的伸出攥成拳头的手,手掌松开后朝上,露出当中一个红绳串的木头小猫,给小弟戴在了手腕上。
“是猫猫,这是多多么?”
钟涵看了又看,开心道:“谢谢大哥!”
“好了,去屋里拿上你的小荷包,再等两刻钟咱们就出门。”
钟洺在小弟后背上轻拍一下,小哥儿噔噔两步就跑没了影。
苏乙跟着收回视线,问道:“什么时候给他买的这个?”
“那日去乡里买酒时偶然看见路旁有人卖,便挑了一个。”
钟洺走近两步看着打扮一新的夫郎,现今苏乙走出去,谁还能看出这是过去那个瘦巴巴的哥儿,简直判若两人。
他心底生出些许成就感,转而道:“其实我还给二姑买了件首饰,咱们今晚过去时寻个机会给她,算是一同孝敬的,还有给二姑父的陈年老酒,也一并拿去。”
他怕苏乙多想,解释道:“没告诉你,是怕你若和我一起去挑,我就没法偷偷给你打镯子了。”
“这是你的心意,我岂会说你。”
苏乙温声道。
他将要赠给二姑的头面,自钟洺手里接过,隔着红布端详。
“好精致的插梳,正适合二姑那个年岁戴,福字纹也好。”
他坐在妆台前的圆凳上,仰面莞尔,“还是相公细心,一桩桩都安排得妥帖。”
既给他赠了银镯,也给小仔买了手绳,亦没忘了给二姑与姑父的孝敬。
钟洺难得被夸得有几分耳热。
午间在三叔船上团聚,二姑和五姑伯一家都没来,按着水上人的习俗,初二才是回娘家的日子,说好明日在二姑家船上聚一回。
过年正是如此,无论是亲戚多的还是亲戚少的,多是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吃吃喝喝间便把年节过完。
“阿洺哥,大嫂,你们来了。”
钟石头和钟虎在船尾蹲着挖海螺肉,见钟洺一家三口来了,笑着打招呼。
“我们来迟了,还有什么活计要做的?”
钟洺进舱挨个喊了人,放下礼,给三叔家的是一坛子高粱酒,腊鸡和板鸭各一只。
虽说四叔两口子也在,但给他们的礼还是等明天上门时再拿出来才合礼数。
结束后钟洺出来帮钟虎和钟石头一起拾掇海螺,苏乙去了灶上帮忙煮饭,钟涵则和钟豹、钟苗一起,在舱门附近剥蒜剥葱。
钟石头的腿伤已经好全了,除了看起来人瘦了一圈,其余地方倒是样样都好。
“就是留下的疤看着骇人。”
钟石头犯愁道:“我小爹说,要去乡里医馆买点子药回来涂一涂,看看能不能消掉,省的回头挨媳妇夫郎的嫌。”
钟洺不由笑道:“哪个水上人家的汉子身上没有几块疤。”
钟虎也道:“就是,何况你才多大,我还没说亲,暂且还轮不到你小子。”
说起这个,钟洺可就来劲了。
“虎子,年后三叔和三婶该给你安排相看了吧?”
吴家香姐儿已经出嫁半年,钟洺也不知钟虎有没有过了那道坎。
对他这个岁数来讲,哪怕先定下晚一年成亲都行,只怕定不下,拖到钟洺成亲的岁数,届时寻不到好的。
钟洺娶苏乙,要不是两人有手艺、有能耐,能把日子往好了过,实则落在旁人眼里,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亲事、好门户。
钟虎低着头支支吾吾,“说是等五姑伯来了,也问问他,齐家有没有合适的。”
钟洺一听就知,这是已想开了,说来也是,他和吴家香姐儿并非真的有过什么,十五的年纪,心思起得快,走得也快。
“要真能娶齐家人倒是好事,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养小子就这一点好处,反正媳妇和夫郎都娶进门的,又不是入赘,怎么样一家子将来都在眼前膝下,是以只要是好姐儿、好哥儿,即使是别的村澳的也乐意打听。
齐家对于钟家而言是结过亲的人家,早在钟春竹嫁过去时就打听明白了,可谓知根知底,钟春竹这个当姑伯的也不会坑亲侄子。
“你们几个小子只知说话,螺肉呢,这头都要下锅了。”
梁氏自船头喊一嗓,三人赶紧收了话头,苏乙撩起帘子出来,伸手接过螺肉。
“堂嫂嫂,我们的蒜头也剥好了。”
路过三个小娃娃时,钟豹举起一碗白嫩嫩的蒜米,苏乙亦接过,浅笑道:“好,辛苦你们了,忙完就进舱里坐着吃果子。”
钟苗捧着脸看苏乙进去,回头冲钟涵道:“涵哥儿,你嫂嫂真好,爹娘说等我们大哥成亲,我们就也有嫂嫂了。”
苏乙也是嫂嫂,但却是堂嫂,没那么亲近,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
钟涵歪着脑袋问:“那虎子哥什么时候能成亲?”
钟豹和小大人一样叹口气,耸下肩膀悄悄道:“谁知道呢,爹娘说我们大哥傻呵呵的,怕人家看不上。”
“这样呀。”
钟涵似懂非懂,也托着腮陪他俩长吁短叹。
而钟虎很快发现,自家弟妹和涵哥儿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挠两下后脑勺,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
钟涵左右摇头,乖巧道:“没有哦。”
说完又去找钟豹、钟苗,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不,不知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现在的小娃娃,一个个都是鬼灵精。”
梁氏远远看着他们仨,忍不住笑。
郭氏看一眼跟着钟老四的小安哥儿,感慨道:“现在只盼着我家安哥儿能赶紧长大,到和涵哥儿似的不用多操心的岁数,我们也算是熬出头了。”
梁氏碰他肩膀一下,低声问,“以后不怀了?”
郭氏顿了顿,点头道:“不怀了,一个儿子一个哥儿足够了。”
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分牵挂,经过钟石头一事,郭氏甚至害怕会再生出一个小子来,等长大了又要出海,风浪无眼,加上孩子他爹,他着实受不住成日里担惊受怕了。
当然能这么说,也是因为水上人船上地方小,日子也过得艰难,哪里养得了那么多孩子,加上靠海近,早早就有用鱼鳔避孕的法子流传。
这法子也不是人人都用,有的是想怀却怀不上的时候,像是钟涵与钟平安,这等和家里老大年岁差得太远的,多是这么来的。
本以为命里只一个孩子,哪成想某一天突然又揣上一个。
谁家兄弟多,孩子多,就声势壮,拳头硬,一般少说也要生两个,再多的话难免掂量掂量。
大过年的,再在生孩子一事上说深了唯恐不吉利,妯娌两个换了话头,正巧苏乙也抱着一盆洗好的菜进来,他们一齐商量好要做什么菜,当即开始切菜下锅,外面的汉子也被叫进来帮忙。
这顿吃罢,晚上又登了唐家船,孙阿奶也在,苏乙给她老人家赠了双自己用好料子做的鞋,当时他成亲是从孙阿奶船上出嫁的,这份恩情他永远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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