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另一个见他发力挑枪,就松开手,直接扑上去虚晃一拳,跟着底下一个扫堂腿,把人扫倒。他看对方挣扎着要站起来,又一个虎跳骑上去,摁住了不给起来。眼看一场比武变成了泼皮打架,台上台下都在哄笑,连几个老成持重的官员也摇头莞尔,连说胡闹。
龙磐在台上也看着好笑,但输赢还是要判的。他看出那灰衣考生是故意弃枪,又已经把对手摁在地上起不来,就跟传令官说了几句。那人奔下去再跟监考说了几句。两个考官就跑过去,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跟着宣布灰衣考生得胜。
齐帝看了这出,也是呵呵大笑,问思昭那个考生是谁。思昭把名册递过去,说,“那人不是郡县选送的,是自己来的京城参试。”他说了这话,又朝场子里看,看到灰衣考生在跟传令官说话,又抬头看向观战台。
思昭还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就是这一抬头,忽地让他觉得有些眼熟。那人说了几句,就跟着传令官往这边走。思昭眼看他越走越近,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就连这种对方面对面地走过来,自己一边觉得熟悉,一边又想不起哪里见过的感觉也似曾相识。
没一刻那人到了台下,抬起头朗声说,“草民何川,拜见圣上,拜见诸位大人!”
思昭听那人报出姓名,已经吃了一惊,再一看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确实见过他不止一次。一次是在天璇府后园,思明当面引见。一次是在苏远芳住处,只远远看到个身形,就跟今天一样,虽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他一想明白这个,顿时又惊又疑,下意识地看向场边,心想,“难道他当真有事一直在瞒我?”
这时场外挤满了人,他这一眼当然是看不到远芳的,但远芳的惊讶也不在思昭之下。他这一天都忙着照顾受伤的考生,没留意场上情形,等全收拾好了,也比完了,就听周围议论,说今年这状元怎么了不得。他抬头往场子里看,刚好听到何川在皇帝面前自报家门,顿时大吃一惊,不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找岔子,还是另有图谋,也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台上,去找思昭的身影。
齐帝听何川报了姓名,又看看名册,“你叫何川?这册上可不是这名字。”
何川眼睛都不眨,“那名字是胡编的,就是怕输了丢人。”
齐帝笑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京城人士,怎么没参加郡选,直接上京比试来了?”
何川对答如流,“草民从小喜欢练武,学了点棍棒枪法,就想换个功名,但一直找不到门路。也是巧了,后来认识了三殿下。三殿下看我有心报国,就带我来京城,还指点我参加春试。我既然已经过来了,就顾不上回原籍参加郡试,直接参加京试了。”
这番话一半真一半假,他跟着思明进京是真的,思明跟他提过春试也是真的,至于什么忠心报国,当然全是胡说八道。皇帝却听得龙心大悦,问思明,“他说的可是真的?”
思明从认出何川开始,嘴就没合拢过,这时又惊又喜,涨红了脸说,“儿臣确实跟他说过春试,但是,但是……”
齐帝更高兴了,夸道,“好,好!你这样的年纪,就知道为国招揽人才,日后必定大有可为!”又转向何川,“你刚才说怕输了丢人。现在赢了,可不正是光宗耀祖。”
何川拍马屁也很有一手,立刻说,“全靠陛下和殿下洪福齐天,草民不过沾上一点,就有鸡犬升天的福分。”
齐帝大笑说,“你倒会说话,这就上台来,等着领赏喝酒。”
何川谢了恩,还是站着不动。齐帝又问,“你还有什么话?”
何川说,“陛下,草民是三殿下带着来京城的,在京城这一年,我听人人都说,三殿下战功显赫,威震边域,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我这次侥幸能赢,都是沾了陛下和三殿下的福报。要是能再让三殿下亲自赐酒,就是这辈子最大的荣光。”
他这番话说得齐帝呵呵大笑,正要开口又停下,转而去问思昭,“思昭,今天你是主持,你倒说说,能不能叫这人得偿心愿?”
这一件件事接连发生,思昭就算反应再快,一下子也难应付。他看思明惊喜的样子不像假的,未必是跟何川串通了来搅局;但那天跟远芳同行,看到自己后匆忙离开的人又确是何川无疑。他不能明白那三人的关系,又被点名问到,知道皇帝已经想要答应何川,只是说好春试是自己主持,才要先问一问。
何川那番话声音朗朗,观战台上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场外看热闹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些文官武将的神情更加微妙,目光在皇帝,思明,思昭三个之间来回打转,最后还是落在了思昭身上。
思昭知道这时候几百双眼睛都看着自己,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回答,当下定一定神,站起身笑道,“大齐从开国就有春试。为的是萃天下精英,成举国栋梁。思明慧眼识珠,知人善任,是我大齐之幸。何况他威震沙场,命合武曲,眼下为武状元簪花赐酒,正是再合宜不过。日后传扬出去,好叫天下都知道今日的盛举,也必成千秋之佳话。”
齐帝听他这样说,极是欢悦,连称,“说得好,说得好!”旁边精乖的太监已经在使眼色,示意那些捧着红漆托盘的侍从由思昭身后转到思明身后。
何川被引到台上,笑嘻嘻地站在思明跟前。思明只能站起身,从托盘中拿起缠着金丝的红花,想到何川先前添了十分油盐酱醋的胡吹,不禁脸上一红,但现在不好跟他斗嘴,只能瞪了他一眼,把红花簪在他发间。何川伸手拿了盘中酒杯,一饮而尽,一声“谢三殿下簪花赐酒”说的分外响亮,跟着目不斜视,从另一头下去了。
思明本来以为自己只要给何川一个人簪花,没想到何川刚让出位置,榜眼已经站过来了。那人紧张得要命,思明还没做什么,他已经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三殿下簪,啊簪……”思明没奈何,只得也替他戴了花,又敬了酒。
就这样十六个人依次过来,思明一个接一个给他们簪花赐酒。过来一个,台下就一阵鼓噪叫好。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说的是今天各路英雄怎么各出奇招,奋勇争胜,最后武曲星封赏武状元,又是何等天降吉兆,尊荣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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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你还陪不陪我?
远芳回到住处,见华英在,长生不在,就知道后一个肯定看春试去了,大概还看得乐不思蜀。过了会儿,长生也回来了,一脸的神采飞扬,见了远芳就说,“先生,今晚开阳府里摆宴席,思明……殿下叫我也一起去呢。”
远芳心想这宴席肯定是为何川摆的,就没言语。长生怕他说不行,赶紧的加了一句,“我已经答应了,怕你们担心才回来说一声。我跟师傅们坐一席,他们还等着我呢。”
远芳见他着急,显然很想过去,就问,“那里的师傅对你怎么样?”
长生忙说,“很好,府里的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三殿下上次见我骑马,还说我学的差不多了,过一阵子他们打猎,叫我也一起去呢。”
远芳心想,那些人对他客气,也只是看思明的面子,但听他没口子地说那边的好话,又一脸期待,不忍叫他失望,说,“去吧。早点回来。”长生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了。
远芳看着华英吃完饭,叫他自己练字,自己走到街上。这时街头巷尾,每个人都在议论白天的比武,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在那些人嘴里,何川就是个忠心报国,又怀才不遇的落魄英雄,幸亏千里马遇伯乐,得了顾思明的赏识,才有今天的力压群雄,扬眉吐气。又说他拿下武状元后,在天子面前发誓,以后要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来报三殿下的知遇之恩。
远芳听着荒唐,正要走开,看到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街上辚辚过去。他避到一边,听到有人在问,“这是谁家的车?”
就有回答的,“这都认不出?是城西王大人和李大人的。”
先一人说,“这都过去五六拨了,也没听说今个儿哪个府上做寿啊?”
另一个就很看不上,“你家才做寿,做出你这个寿头!那是三殿下请客,给新状元庆功呢!今年这状元长脸,三殿下给敬酒,皇上也另眼相看。这些人哪,都是赶去贺喜的。”
旁边又一个插嘴,“你以为他们真是巴结那状元,那都是冲着开阳府去的。谁不知道咱三殿下就是武曲星下凡,一百年才出一个!!如今结交上了,可不等着日后飞黄腾达!”
远芳听着这些人议论,知道何川决不会想当什么武状元,闹这一出一定另有文章。但他参加春试是一回事,当场下思昭的面子又是另一回事,说到底,总是仗着皇帝宠爱思明,肆无忌惮的缘故。他边想边走,忽然察觉天色昏暗,再一看,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天璇府外。
这时暮色沉沉,天璇府大门紧闭。远芳在外头站着,心想,顾思明大摆宴席,一定也会请思昭过去。何况自己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地进府了。
他刚要离开,忽然听人叫了声,“苏先生”,回头一看,府里的门房站在旁边,倒像已经等了很久,正说,“苏先生,殿下请你往书房去呢。”
远芳有些讶异,“殿下请我去?”
门房点头说,“殿下叫我在这里等着。见了先生,就请先生去书房”,说着过去打开大门。
远芳不明白思昭用意,听那人这样说,就进府往书房去。这地方他很久没来,那些草木陈设都和从前一般无二。他到了书房外,也不见其他人,只隔窗看到里头有光,再轻轻推门,房门应手而开。屋里四角点着铜灯,桌前又有灯烛,思昭坐在桌子后面,面前展着一卷书,看起来像在夜读。
他听到响动,抬头见了远芳,笑着说,“你来了。”
远芳走近两步,“你知道我要来?”
思昭的脸在烛光下明暗不定,声音又轻又柔,“思明今晚设宴,人人都去开阳府贺喜,我就猜你是要来这里的。”
远芳知道思昭在春试上费的心力,结果却被何川搅局,现在人人都知道皇帝更加看重思明,思昭就算气量再大,只怕也难释怀。但这事任谁也无法可想,他又不擅长安慰人,只得说,“开阳府设宴,我以为你也去了。”
思昭笑了起来,“思明请了我的,还赔了很多不是,说何川是不懂礼的,等到了席上,再叫他给我赔罪。你看,他想得这样周到,我却推脱不去,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说我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远芳说,“凡事只要自己心安。其他人背后毁谤,不用太过在意。”
思昭微微一笑,“那要是我确实心胸狭窄,嫉妒思明的风光,又气不过他受父皇看重呢?”
他不等远芳回答,转头看着跳动不定的烛火,轻声说,“我生父祖上三代为臣。从我四五岁起,就对我谆谆教导,说我们身为皇族旁系,切不能仗势欺人,任意妄为,总要三省自身,勤俭奉公,以国家百姓为念,上辅君王,下安黎民,才是为人处世的正道。后来父皇召我进宫,我父母当然是万分的舍不得,但也切切叮嘱,要我从此不再想着家里,只要对父皇恪尽人臣人子之道。要是有一天蒙父皇以社稷相托,需要时刻记得,只有宽仁有德,公正贤达,才不辜负上天这份福报。
他的手指在展开的书卷上滑过,“我知道自己资质愚钝,又不是宗室嫡亲,这样进宫一定有人不服,所以这些年来,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无一不是按着书里先贤大儒的教导……是了,我正是按着这些圣人说过的话,在正道上亦步亦趋,不敢偏离一步,也不敢有一刻松懈。”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温良谦恭,仁智通明——我总以为,要是能得一句这样的称赞,就不辜负了当初那些殷殷嘱托,也不辜负自己这十几年的兢兢业业。直到后来,我见着了思明……看到他我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不用去恪守正道,他们心胸磊落,光风霁月,只要随性而行,脚步踏出的地方,就已经是正道坦途。”
“思明不但聪慧英武,有将帅之才,眼下看来,连运气也比我好得多了。他被看好器重,也是理所当然。这次春试,全靠上下同心协力,才能为国举贤。要是我真的只以国事为重,眼下就该在开阳府里和众人举杯共饮。结果呢,我却躲在这地方借酒浇愁,自怨自艾。可见私心权重,哪里瞒得了人呢”
他的目光从桌上的《治要》,《六箴》上一一扫过,“这些训导我已经看了十来年了,都是在教人克己复礼,明善其身。现在想想,那些在书里被交口称颂的明君贤主,也未必比荒淫无德,纵情声色的昏君过得更快活些。”
远芳暗暗心惊,说,“思昭,你醉了。”
思昭抬头看着他笑,“我只喝了几杯,哪有那么容易醉呢。”
远芳劝道,“你既喝了酒,就早些睡吧。”
思昭叹息一声,“你这就要走么?”他说着要站起来,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远芳早在留心,抢过去扶住了。思昭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轻声说,“上次思明说你陪了我一夜,那今天晚上,你还陪不陪我?”
远芳不回答,只说,“我送你回房去。”思昭不再说话,任凭他扶着自己往内室走去。
远芳把思昭扶进卧房,见里头漆黑一片,就借着廊上微光打着烛火,又把思昭扶到床上,安顿他睡下。他把烛台放在桌案上,在旁边坐了会儿,看到思昭靠着枕垫,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没一点要睡的意思,就说,“我跟上次一样,等你睡了再走,明天再来看你。”
思昭笑了起来,说,“你刚才不走,现在却走不了啦。”
远芳说,“什么?”就要起身,冷不防被思昭拉住手臂一扯,跌坐到床上。他坐着时没觉出什么,这时一起一跌,又被思昭翻身压住,就觉得肌肤燥热,下腹像有一团暗火,隐隐烧了上来。
思昭压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地笑,“我说我没醉,你又不信。这蜡烛里用的是和合香,你闻不出来么?”
远芳点燃蜡烛时确实闻到了淡淡香气,他虽然精擅医药,但蜡烛里混了花香果香,掩去药味,他又从没见过思昭用过这种东西,以为是普通的香烛。这时觉得思昭身躯温热,手指抚过自己脸颊,脖颈,一直向下探去,耳侧酥麻刺疼,正被人轻轻舔咬。他没有十分挣扎,只是无奈地低声说,“你又何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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