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片公园时,一个人突然叫住了他:“朋友, 你东西掉了。”
崔何平回头捡起不小心滑出来的筷子,低声说了句谢谢就要走。
“等等。”
难道他又掉了什么东西?
崔何平回头, 身体一顿。
一个身躯疲惫,心事重重的人,自然没有精力去关心周遭的一切。被喊了两次后崔何平才发现, 叫住他的声音很清亮。
那人穿着红夹克, 坐在小区外面的公园亭子里, 正在石桌上下象棋。
让崔何平奇怪的是坐在石桌旁的只有他一个人, 对面的象棋却是摆好的。一般下棋都是退休老大爷爱做的, 身边会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此时坐在那里的男人竟然十分年轻, 亭子周围也没有人, 像是自动隔绝了什么。
有点诡异。崔何平打了个寒战。
赵风闲撑着下巴,懒散地问:“你会下象棋吗?”
一股烦躁涌上崔何平的心里, 他语气生硬回答:“我现在没空。”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有空。”
崔何平转身就走,他怀疑自己遇到脑子有问题的人——想等就等着吧。
第二天清晨,崔何平从医院里出来。
最近都是这样的,他和妈妈换着陪护。他骗他妈自己请假了,实际上没有。白天上班,晚上去病房陪护照顾他爸。
不过等周末妹妹放假了会过来顶两天,那时候他也能安心休息会儿。
崔何平怀着自欺欺人的希望,打算徒步走到公司省点钱,途中又经过了公园亭子。
“你现在有空了吗?”
崔何平被突然的声响吓得差点跳起来,心脏砰砰狂跳,回头一看更惊讶了。
昨天遇到的怪人怎么还在?
“你心脏狂跳可不是被我吓的,”赵风闲微笑:“你看你,两眼乌黑,黑眼圈比熊猫还明显,白天不睡晚上也不睡容易心脏狂跳之后突然骤停,所以还是歇会儿吧。”
崔何平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你有病啊?平白无故咒人!”
赵风闲:“哦,抱歉。”
崔何平:“……”
赵风闲继续说:“骂人的话堵在喉咙对身体不好,脏话要骂出来了,心里才会干净。”
完蛋,真遇到有病的人了。崔何平耷拉着眼皮:“你究竟叫我干嘛?”
“我不是早说过,下棋啊。”
崔何平眼睁睁看着赵风闲拿起一枚炮,把一叠红票子压在下面:“就像你说的,我这么年轻玩退休后的游戏,那些老大爷跟我也没有共同话题,我一个人着实好寂寞。”
“这样吧,你陪我下一把象棋,我支付你报酬。”
崔何平没注意去数红票子有几张,反正比他上一天班得到的劳动报酬多得多,至少有几千块。
这个脑……脑回路奇怪的男人一身名牌,又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肯定是家里很有钱。
但他偏偏叫住自己究竟有什么意图?崔何平一下子脑补了无数种可能,回想自己有没有看过类似陷阱的新闻,甚至他开始怀疑对面的某种取向,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赵风闲拿着矿泉水瓶的手一顿,差点喷出来。
拜托不是我选中你!是天命!是财运选中你!
不对天命和财运本就是财神大人赋予的,他要深刻坚定自己能当选的信念……那就是自己选中他的!
“现在你可以坐下了吗?”
崔何平叹了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坐到对面,赵风闲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反正不知谁说,不要在极端情况下考验人性。崔何平现在十分缺钱,只要对方不耍赖,不就是下象棋。
崔何平想起自己儿时,他们一家都还在农村里生活。他爸没有烟瘾却有点酒瘾,就是喜欢吃饭时候小酌一杯。
每次吃完晚饭,没有其他娱乐的时候,爸爸会带着他去院子里,教他下象棋。
他至今不知道自家爸的象棋技术是跟谁学的。只记得从自己记事起,家里就有一副被收好的象棋,直到自己表示想学,才被拿出来。
树下,蝉鸣,身上带着酒气尚且健壮年轻的父亲,和身躯小小的自己,早已成了不可复制的童年回忆。
而现在自己每天被老板骂,和同事勾心斗角,身心俱疲,早就不记得单纯快乐是什么滋味;父亲也年迈,病痛缠身躺在医院里。
崔何平苦笑着,一局下来自己的帅很快被四面的兵炮卒困住,如同他的现状。
“我输了,钱可以给我吗?”
赵风闲:“你自取吧。”
崔何平便从桌上拿起一叠红钞数了数:“谢谢。”
即使他知道自己很困难,这笔钱约等于不劳而获,但男人的自尊心仍然使他有些无地自容,不自觉把道谢的声音放小。
赵风闲偏偏选择无视他的窘迫,继续说:“也许我就是那种有几个臭钱就想显摆,想要救助别人的无聊人士。我看你面色愁云惨淡又刚从医院出来,肯定是家里有困难,这才叫住你的。”
“你如果愿意把自己的窘迫告诉我,说不定我有能力带你出苦海。”
赵风闲知道他这样的姿态哪怕是作为救助者出现,也可能会讨人嫌。
看上去高高在上俯视别人的苦难,轻松表示自己能够扭转乾坤,别人哪怕接受帮助,也可能会恨他这样优越感爆棚的人。
但他就是要这么做,他要让任务对象明白,在真正的苦难下,面子自尊纠结都是无用之物,有实力才能真正展示尊严。
崔何平嘴唇颤动半晌,终于吐出话语。
他的爸妈是地道的果农,有固定客源和合作者,这些年生活和收入水平一直都不错。
但今年受到台风影响,村里老是下雨,水果不是不长,而是这一片都长得太好了。
靠天吃饭的职业就怕两件事:天时不好,收成甚至贴不了本;天时太好,作物泛滥市场大贬值。
原本的客商合同到期直接不续,选了压价得更低更便宜的另一家。
他爸着急上火晕倒,送到了医院。这些年爸爸的后背老是疼,本来他就有肾结石,开了药吃也不见好转。
没想到进医院拍片子,一查就发现了肿瘤,还长在身体里尤为刁钻的地方,县区州上都不敢动刀,只好转移到省城治疗。
即使这样,做手术还是有很大风险,医院给出了不同方案。做手术要签意外保证书,不做手术保守治疗要很大笔钱不说,后续情况很有可能恶化。
家里的存款大多数砸了进去,家属被磋磨得两眼无光。
他爸几次想离开医院都被自己强行劝阻,可崔何平又下不了决心。
无论是妈妈,妹妹还是他,对崔父的感情都很深。他们无法忍受做错决定的后果,又没有钱一直在医院待下去。
更糟糕的是小妹读书需要资料费和生活费,果园也没人管了,采摘下来至少要找工人,崔何平想了想直接放弃,毕竟存款要留在最要紧的治病上,后续说不定用光了还得欠债。
“现在果园里的水果,可能都已经烂在树上了。”
崔何平捂着脸,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世上大多普通人家本来就是这样的,没有抗风险能力,家里出事就会一下子垮掉,一系列副作用更是让人雪上加霜。
或许赚钱不止是为了满足物欲和享受生活,更多是为了托底。
赵风闲叹了口气,突然抬头,直视崔何平:“如果说我能帮你,但你得完成我的条件。”
“你同意吗?”
他们天界公务员做事就是需要一些章程,来保证事情的正规性,防止滥用职权的情况出现。
他必须取得任务对象的同意后,才能把他拉入早已和网神准备好的幻境里。
崔何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真会有人莫名其妙给他钱的心理,说出了同意二字。
随即他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等他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田埂上。
抬头望去,是一片金黄色的稻田。
水稻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田里响起青蛙的呱呱声。
如果说这是一部电视剧,在崔何平的眼里,白花花的滤镜一下子腿去,他的眼中蓦然鲜艳起来。
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和嘈杂狂欢,耳边虽有青蛙和蛐蛐的叫声,四周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宁静。
崔何平懵逼地看向自己,上身是袖子挽到胳膊肘的白衬衣,配上一条宽松的藏青色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布鞋。
这是梦么?
“不是。”
赵风闲瞅准时机在崔何平脑中开口:“我现在说的事听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你不要害怕。”
“我是系统,之前发生的事都是我对你的考验。”
崔何平:“……”
赵风闲表示,他作为系统一直在人间寻找……嗯,宿主,帮自己打工,同时给予对方报酬,实现他们的愿望。
“你现在被我选中了。”
若世间有神灵,也许就伪装在你的身边,却要找借口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崔何平猛地从田埂站起来,脚下一滑差点摔进田里。
童年的回忆啊,他差点忘了田埂的泥土特滑。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靠自己的双手发家致富,任务完成后我会给你百万报酬,让你渡过现实困境。”
崔何平回过神疯狂吐槽:“可是我要能暴富我在现实里就富了!你这个要求是不是太严峻?”
赵风闲说:“不,至少这是书里,可以任你随便折腾。要是你出现重大差错,我能给你读档重来。”
“现实可以重来吗?”
“……”
好吧,有道理。
崔何平在脑中接收着本书信息,看上去呆住了。
突然有个男孩喊他:“和平哥!你别冲动啊!”
一个穿着褂子的男孩走过来,拉住崔何平胳膊,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和平哥,咱们回家吧。”
说着,他拽着崔何平,一路走回崔家,嘱咐他好好歇着别跑出去。
崔何平没有说话,按照系统指示找到自己房间走进去,躺在床上。
粘上枕头,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30章 恢复神智
崔何平已经很多天没睡过一场整觉了, 当系统告诉自己被拽入书里之后,外面的时间会冻结,让他不用担心家人, 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睡一觉。
再醒来时, 天色已经慢慢昏暗下来, 房间外面也传来了响动。
崔何平起身靠在床架上, 一觉睡得太沉, 让他整个脑子还是混沌的, 懵懵搞不清状况。
整个房间很昏暗,只有狭窄的窗户会透进来一缕光。房间占地面积又小又拥挤,除了摆放一张床,一架书柜之外,其他都是桶、锄头和麻袋等各种农具塞满狭小空间。
崔何平抬头望去, 木头搭成的房顶上挂着一只老式灯泡。
他睡着前也没发现自己躺的木架子床这么硬,被子下面只铺了一层凉席。
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他今天没闹吧?”
“还好, 大哥出去了一阵,回来就睡觉了。”
崔何平这才慢慢回忆起不久前的经历:“系统?”
赵风闲麻利回答:“在呢。想了解前情提要了?”
“……”
系统表示,崔何平穿到了一本年代文里, 时间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
他与书中主线完全没有关系, 与主角唯一的关联就是同在一个村子里。
现在主角已经高考上岸, 带着心爱的女主角去上大学了, 他还在村子里。
不过他在村子里的知名度挺高, 相当于主角的对照组。
村口提到他都是一阵八卦唏嘘:“你说崔建国家老大啊, 唉, 太惨了。他高考考了两次都落榜, 受不了脑子就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他是疯是傻,隔三差五就去村口呆呆坐着, 可能是等录取通知书呢……等着等着突然开始大吼大叫发疯,力气可大了谁也拽不住,每次都要靠家里人拿绳子把他绑回去。”
“以前他是崔家人的希望,现在……唉。”
欲言又止,但谁都知道崔家老大已经成了家庭拖累。
崔何平唯有叹息一声,高考果然是条分水岭催人心肝,尤其是以前那个年代。
他不是城里工人,不是下乡又返城的知青,只是个最普通的泥腿子。
华夏工农的社会地位高,可是农民苦啊。
从77年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被泥腿子视为唯一能够改变命运,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其实原主能读到高中已经算是一块读书的料子,学历也不错了。但高考的录取门槛并不低,差一点遗憾一辈子。
就跟如今的考公考研一样,最后成了很多人心里的执念。
原主家里也没有能托的人情关系,高考落榜后也当不了老师什么的,结果成了华夏建国后最早的那批待业青年。
久而久之,希望破灭,人也废了。
崔何平都怀疑系统是不是故意报复他,因为他穿之前老是怀疑对方脑子有病,传书后自己就成了个脑子有病的青年。
赵风闲:“嘁。”他哪有这么小心眼,当神仙当然都是宽宏大量的。
崔何平在理思路,这时门被打开,一个扎着双股麻花辫的女孩走进,发现他已经坐起来:“哥,吃饭了。”
崔何平连忙装作两眼无神,让小丫头拉着他出门。
在他没摸清楚状况之前,崔何平并不打算暴露自己“恢复神志”的事实。
他正好是千禧年的新生儿,对这个年代并不了解,只在父母辈和历史书上学习过一些皮毛。
原主名叫崔和平,与自己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那个年代的人取名要么照着族谱按字派取名,要么就是取一些特别红的名字,代表着对祖国的崇拜和依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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