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保安拦住。
寒风迎面扑来,沈孤鸿骤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然到了以前的住处——不,是沈见溪的住处,他已经不属于那了。
竟然下意识回了这。沈孤鸿紧了下衣领,站在路边重新等车。
看样子醉厉害了……怎么形容,烂醉如泥。他记起沈见溪还很小的时候,问他“泥”是指什么,是不是喝醉了像滩泥巴?
他说沈见溪是个猪脑子,学再久也学不出什么成绩,倒是很会往人脸上糊泥巴。
那是还跟父母住的时候了。沈见溪带几个同龄小孩,闯进他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他当然不高兴,扭打起来,在院子里被几个人按着,沈见溪就这样往他脸上涂脏东西,恶心得要命。
胃里不太舒服,沈孤鸿攥紧拳头,指甲刺破皮肉,才终于舒服了点。
一辆车与他擦肩而过,划破空气的刺耳长鸣,沈孤鸿蓦地回眸,漂亮的脸在黑夜中模糊至极,只剩个形销骨立的轮廓。
那车上似乎有人在瞧他。
他辨认不出来,只感觉到一阵心痛。
没过多久,那车一阵急停,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沈孤鸿转头,和他分开几十天的前妻被人推到自己面前。
他瘦了,现在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
五官凹陷,憔悴得不成样子。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头发都少了些。
路灯的光从头顶照下去,照得他脸上骨骼凸起,棱角分明,实在是很可怜。
沈孤鸿错愕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半晌,后退半步,错开目光。
“沈孤鸿。”沈见溪就连声音都像渗着寒冬里刺骨的湖水:“你是回来看笑话的吗?”
“我只是路过。”沈孤鸿说。
沈见溪被他逗笑了:“路过?你就这么巧路过前妻家?你知道我看见你想干什么吗?”
沈孤鸿又后退了半步,喝多了酒,本来就很头痛,被沈见溪吼几句,头就更痛了,他不愿意跟人吵架,“我的车就快到了,马上就会走。”
沈见溪此刻听不得这个,脑袋里嗡地一声,指着沈孤鸿高声道:“给我按住他!”
身后的保镖领命而动,将醉酒后反应极慢的沈孤鸿反扣住,带到沈见溪面前。
……太久没跟人打架,沈孤鸿也不想动手。
他被人押着,第一次在沈见溪面前弯腰,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恰在此时,沈孤鸿喊的车到了,他挣扎几下,“放开,我要走了。”
“按住他。”沈见溪红了眼眶,攥紧轮椅扶手。
司机见沈孤鸿迟迟不来,只好再次开走。
这下好了,走不掉了,沈孤鸿收回目光,平静望着沈见溪。
沈见溪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巴掌,又在即将扇打到他脸上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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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见溪脸上落下几颗眼泪。
沈孤鸿很烦。
他不喜欢被人揪着心脏翻来覆去地捶打,然而今晚是他自投罗网,索性认命:“你气消了,我就走了。”
即便是被人押着,沈见溪仍然要仰头看他,而他那张黑夜里恍如鬼魅的脸就在眼前,竟然让沈见溪有种即将被蚕食的错觉。
只要看见沈孤鸿的眼睛,沈见溪就想哭。
“我不可能消气。”沈见溪吞下浓重的哭腔,“你知道吗,沈孤鸿。除非我掐死你。”
“这三年你把我关在家里,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变得像个废人一样,你呢,你扭头就走了?沈孤鸿,你是不是贱?你还敢回来?”
被这么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沈孤鸿总算清醒了些,“好吧。”他皱了下眉:“沈见溪,我真的很烦你。要是你能讨喜点,我就不会走。你出生那天我没摔死你,现在就是当时心软的报应。”
“沈孤鸿!”沈见溪又一次抬起手,这次他没守住力气,而是用力掐住沈孤鸿的脖子,身子甚至从轮椅上弹了起来,只是因为腿没力气又摔回去。
沈孤鸿只是闭上眼睛。
沈见溪无法形容这一刻自己的心情。
沈孤鸿不怕死,不要财产,他还能拿沈孤鸿怎么办呢。
沈见溪缓缓松开手,“滚。”
沈孤鸿终于得以离开。
躺在灰蒙蒙的出租屋里,沈孤鸿睡了一大觉,醒时还有点懵。
他接到了来自卢炎的好几通电话。
“沈孤鸿,你怎么还睡啊?有个大消息你听不听?”
沈孤鸿接通后又躺回去:“什么事。”
“沈氏快破产了,你弟弟自杀了,现在还在抢救呢。”
沈孤鸿猛地睁开眼睛。
打听好病房的位置,沈孤鸿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沈见溪太瘦了,瘦到他以为这人下一秒就会死。
短短半年内多次受伤自杀,他的身体素质极差,医生说这次差点抢救不过来,一道深深的伤口俯卧在手臂上,沈见溪还挺专业,沿着血管竖着割的,很深很深,缝合后的伤口特别丑陋,可是沈孤鸿现在没有心情笑。
“哥哥。”沈见溪先开口。
沈孤鸿起身,背对他:“你在报复我吗?”
沈见溪笑几声。
“你这样只能报复到在乎你的人。”说着,沈孤鸿又察觉到了一阵心痛:“如果我不来,你就真的去死吗?”
“对。”沈见溪道:“我承认我是废物,我照顾不好沈氏,死了也没关系。”
沈孤鸿顿了顿,生硬地错开话题:“说说吧,你们现在差多少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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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看笑话吗?”不等沈孤鸿回答,更像是怕沈孤鸿不听,沈见溪主动说了出来。
离开医院后,沈孤鸿有些疲倦地蜷缩在沙发上打了个盹。
可他能够用来休息的,其实只有二十几分钟。
时间一到,沈孤鸿睁开眼睛,约宁善文出来见面。
他们约在一家私人餐厅,上的都是大学时常一起吃的菜。
加上沈氏最近的负面消息,宁善文自然懂他的意思。
沈孤鸿是聪明人,不愿意浪费太多时间,“宁小姐。”
宁善文托着下巴,精致的美甲映在美艳的脸上:“欠那么多钱才想起来求我啊?”
“求你。”
“晚了,”宁善文哼一声:“前几天你才拒绝我,现在来找我,当我是狗吗?”
沈孤鸿起身,往她身边走了几步。
宁善文目光上移,不得不说,沈孤鸿真的很高,肩宽腰细腿长,是极为完美的身材,然而她偏偏看这个高大的男人不顺眼,唇角微勾:“跪下求我,说不定我会答应。”
她本来没想过沈孤鸿会下跪。
沈孤鸿骨子里傲慢又孤高,她跟他恋爱那么久,甚至很少听他说软话。
可这一刻,他就这么跪在了她面前。
双膝下跪,毫不犹豫。
沈孤鸿坦然地看着她。
宁善文感到深切的震撼,像一座山崩塌在眼前,不可置信:“值得吗?你不是说不会再管沈氏了吗?”
沈孤鸿敛眸,像一声叹息:“沈家父母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
她提起包路过他,丢下一句:“那你就准备结婚吧,我爸那边催得急。”
第16章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知道沈孤鸿在国内,沈见溪安心许多,并不急着出院。
即便他很讨厌沈孤鸿,也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沈孤鸿都像一把伞罩在他头上,为他挡住了许多风雨。
他嫌沈孤鸿不够暖,嫌沈孤鸿离他太远,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沈孤鸿,就没有其他更加亲近的人了。
就算住院了,公司的事还是不停地送到他电脑上,他不得不学着大人的模样处理起来。
做大人很累,他一向清楚。
“哥哥,你能不能别拉黑我。”
沈见溪换新号给沈孤鸿发信息。
沈孤鸿没回复,他就不厌其烦地发。
“谁让你走得那么利落?其实你根本就逃不掉。你总说我没用,我确实没用,所以才能一直拖着你啊。”
“我一直很嫉妒你,你从小就那么优秀,爸妈都夸你是天才,那么多人围绕着你,你一出现就没人在乎我了。可是没用,沈孤鸿,你到头来哪也去不了,还得跟我绑在一起。”
“沈孤鸿,我知道你心软了。你知道敢对讨厌的人心软是什么下场吗?”
“哥哥,其实割腕很疼,但一想到这样你就又回来了,你又不能自由了,我就好开心。我活得这么痛苦,你怎么能好过。”
这些堪称骚扰的消息,沈孤鸿一条也没有回复。
他正忙着筹备婚礼。
为赶时间一切从简,可结婚还是很麻烦,他瘦了,从前的礼服穿着不再合身,得重新赶制。
从订下婚约后,他就搬进了宁善文家。
几年前,宁家和沈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即便他是领养的,可宁善文对他满腔真心,致使他从未听过流言蜚语。
然而他却在订婚宴后忽然悔婚,将宁善文推向舆论漩涡。
说不愧疚,是不可能的。他自认并不冷血、情感系统也很正常,他真切地爱过她,可他们现在只能沉默地坐在长桌两边。
选请柬的样式,挑红包封面,他在请柬上画下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已经辨认不出来。
他写得很累,宁善文忽然凑过来看,他抬眼,两个人目光相撞。
“这份是给谁的?”宁善文似乎有所察觉:“这个,沈见溪,你还寄给他?”
沈孤鸿怔了下:“不好意思。”
正要划掉,却被宁善文按住:“别动啊。他是你弟弟,你不请他参加婚礼?”
“他身体不好,最近又住院了,恐怕不合适。”沈孤鸿苍白的指尖按住鲜红的请柬,将它拖回自己面前:“我已经不算沈家的人。”
“是吗?三年换他们养你这二十多年?沈孤鸿,你够绝情的。”宁善文抱臂靠着椅子,冷眼瞧沈孤鸿,像在审视犯人。
沈孤鸿不喜欢这种眼神,可是没有躲,很有吃软饭的自觉,“和前妻撇清关系,是我应该做的。”
宁善文冷哼一声,“你最好别跟我搞什么旧情难忘那一套。我有钱,但不是傻子。”
“我对沈见溪没有任何感情。”沈孤鸿敛眸,微微低头,显得谦逊而柔和。
外面风雪交加,落雪声如碎玉,房间里却暖和,沈孤鸿总没什么血色的脸也被蒸红了,看上去更像活人。
宁善文没由来地烦躁,“那你就把请柬递给沈见溪,告诉他你要结婚了。”
“好。”沈孤鸿很慢地笑了一下,在请柬封皮上郑重其事地补全沈见溪的名字:“听您的。”
都说胡乱发誓都天打雷劈,三分钟前,沈孤鸿说了一个谎,却没有雷来劈他。
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放空感,脑袋里的一切都被删除似的,直到请柬送出去,他想,这是最后一次和沈见溪好聚好散的机会,沈见溪是他的弟弟,也只应该是弟弟。
沈见溪发给沈孤鸿的信息从来没有等到过回复,公司那边依然是一团乱麻,他没有任何信得过的人,自己也没能力处理好这一切。
他躺在医院打吊针,等助理来给他送午饭。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助理今天送来的除了午饭还有一张请帖。
红色的封皮,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他依稀能够辨认,这是沈孤鸿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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