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仅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一个人吃了没滋没味的一顿饭,一个人站在场外淋雨看完露天电影。
最后一个人蹚着雨水回到宿舍,一个人给梁霄寒发送一条“晚安”。
眼下好像又回味了一遍当时的心情, 只不过这次更茫然,甚而有些麻木。
毕竟落空的约会何止那一次。
他在梁霄寒眼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甚至称不上重要。
他永远会被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像运动场上的替补队员一样,有需要的时候一声哨响让他上场,没有需要的时候他只能坐在冰冷的板凳上,等待一个可能根本不会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在一段两个人的关系中,一个人毋庸置疑是另一个人的偏爱,然而陈仅悲哀地发现,自己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哪怕只有一次,一次的重视,一次的第一顺位,也足够他相信不是自己不配。
可惜没有,一次都没有。
“在想什么?”
梁霄寒的声音将陈仅的思绪拉回,陈仅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冷,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梁霄寒握着。
没有一点温度地握着。
梁霄寒却为陈仅的平淡反应松了口气,当他和从前一样理解了自己的难处,情绪也恢复至稳定。
他伸臂搂住陈仅的肩膀:“今年生日想在哪里过?去市郊泡温泉好不好?路途不算远,天气也合适。”
陈仅只觉得疲惫:“那天是工作日,最近手头的事也多。”
“辛苦你了。”梁霄寒欣慰于他的懂事,无奈道,“梁辰那小子没经验又没定性,偏偏老爷子器重他,不让他退出,他也趁机试探出了老爷子的想法,今后他一定更嚣张,我都不知道让他回来是不是做错了,不想因为他一个人影响项目组。”
梁霄寒转头看着陈仅,语气几分恳求:“就算是为了我,也为了整个项目组的员工,你能不能待在梁辰身边,帮我监督他?”
既然是为了项目的顺利推进,陈仅没有拒绝的理由。
哪怕他的心还在一直往下沉,已经深埋进冰冻的湖水里。
他坐直身体,轻轻挣开梁霄寒的手臂:“我会做好该做的工作,但不是为了你。”
梁霄寒愣了下,正欲开口,就见陈仅把戴在手腕上的手链摘了下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一直没告诉你,我不喜欢水仙花。”
说完这一句,陈仅起身,“我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直到脚步声远去,周遭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梁霄寒倾身拿过茶几上的手链,指腹摩挲着上面残留的体温。
不是没有察觉到此刻类似难过的心情,尤其当陈仅把手链摘下时,有一瞬间,他感到一种有什么从他身体里剥离的切肤之痛。
可是他应该高兴,为陈仅还是听他的话,愿意为他做事,为一切正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昨天梁辰等不及电梯,竟然爬楼梯上来,加上前几天在花房发生的一切……足见他对陈仅的用情可能比先前猜测的还要深。再次验证计划可行,而且成功率翻倍,梁霄寒实在没有不笑的理由。
想起那天得知老头子并不只要他帮扶梁辰,而是要让梁辰取代他,就更可笑了。
笑着笑着,梁霄寒的嘴角下沉,手链上的余温消散,眼神也越发阴冷。
让他做尽脏事满手血污,却让梁辰踩着他铺就的路登上王座,凭什么?
摸到面前茶几上放着的药,拧开盖,胡乱倒几粒进嘴里。
梁霄寒永远记得老头子口中的“他算是毁了”。忍不住想,让老头子亲眼目睹他器重的乖孙是怎样为男人着迷,怎样被毁掉,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
无论怎么想,都大快人心。
可是为什么,干咽造成的喉咙疼痛,竟然蔓延到心里。
深深吸进一口气,梁霄寒背靠沙发倒回去,手里还紧握着那条手链,哪怕水仙花吊坠冰冷坚硬的边角硌痛他的掌心。
没关系的,他一定能够理解。毕竟他去到梁辰身边,比留在自己身边更有价值。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给补偿也来得及。
空荡的二楼走廊,陈仅背靠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直身体,往楼下走去。
心底空荡荡,却能听见雨声淅淅沥沥,好像几年前的那场雨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来到一楼,看见通往负一的楼梯,陈仅稍作犹豫,还是走了下去。
有一种今后来这里的次数会越来越少的预感,陈仅想再看看玻璃花房里的植物,尤其是那盆白色山茶花。
没想有人在里面。
推开花房的门,立在山茶花前梁辰闻声转头,琥珀色的眼瞳毫无遮掩地望过来,一霎雨声止歇,却有更汹涌的东西朝着陈仅席卷而来。
是风,还是阳光?
可现在是晚上,怎么会如此炙烈,澄澈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灼伤。
陈仅很轻很慢地呼出一口气,有一种比昨晚被看穿时还要无措的心情。
因为刚才,察觉到梁辰用忽略周遭一切的眼神在看他时,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第22章 换我来
梁辰已经在花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起先是为了浇水施肥,尤其是那盆山茶花,想要延长花期,必须定期疏蕾,温度也需要控制。梁辰按照网上查到的经验把山茶花连盆移动到了花房里侧的位置,这样就晒不到下午毒辣的太阳了。
做完养护工作,梁辰还是不想出去。因为知道梁霄寒和陈仅一起回来了,只要不碰面,不从书房经过,就可以避免胡思乱想。
他甚至摸出手机,刷短视频分散注意力。
不刷则已一刷惊人,梁辰竟然刷到了自己——是之前在汪老先生家走廊上装监控时,卓翎拍的那段视频。
仰拍角度,显得腿格外长,还拍到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皱着眉点开评论,竟然有人认出他就是前阵子和老外用英语交流的“房产销售”。
这次网友的态度分两大阵营,一部分坚信这又是哪家MCN公司在推网红,什么“帅哥电工”根本就是摆拍;另一部分只管舔屏,说这种死亡拍摄角度都这么帅,现实里得多么惊天动地。
梁辰立马给卓翎打了个电话,骂他侵犯自己肖像权。
卓翎气不过:“给你流量你还骂我,不识好人心!这就给你删了!”
梁辰想了想:“住手。”
卓翎:?
梁辰想的是,既然在短视频平台火了,代表会被很多人看到,那么陈仅是不是也有可能……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关心他,也不想看,硬推到眼前也只会冷脸划过罢了。
“算了你还是删了吧。”梁辰说。
卓翎:“……神经。”
挂断电话,梁辰颓丧地放下手机,耳边回想起昨晚陈仅的那句“不关你的事”,更加丧气。
既然不关我的事,那为什么要拍一拍我的腹肌,还拍两次?
两次都是失手吗?
点都点进来了,为什么不说话?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所以是喜欢的吗,至少喜欢我的腹肌?
梁辰抓几下自己的头发,感觉快被折磨疯了。
就在这时,花房门口传来动静,梁辰循声望去,没来得及收回的情绪就这样自眼中倾泻。
回过神,赶紧别开目光。
梁辰心口鼓噪,掺杂着可能被看穿的紧张。
好在陈仅并未察觉,自顾自走进来,淡声问:“在给花浇水?”
“嗯。”梁辰听见自己回答,“浇之前土已经干透了。”
陈仅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尖很轻地碰了下花瓣柔嫩的边缘。
“昨晚,对不起。”他看着花,对梁辰说,“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眼前的画面,像极了梁辰经常做的那个梦。
虽然他在梦里希望听到的话,并不是当下听到的这些。
梁辰垂眼,“嗯”了一声。
陈仅歪过头看他:“你生气了?”
没料到会被追问,梁辰一惊:“嗯……啊不,没有。”
陈仅笑一下:“谢谢你。”
“……谢什么?”
“大人有大量。”
梁辰心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大方,不过被称作“大人”总比“小孩”要好。
不禁勾了下唇角,梁辰心想,偶尔被“针对”一下,好像也不错。
被问起在这里做什么,梁辰说:“看风景。”
客观来说,梁家的玻璃花房造景一般。植物的分布没有层次且品种凌乱,进门一盆生意人家必备的发财树,往里走还有老年人最爱的君子兰,各种颜色的月季被养在光线最好的位置,零星几棵天南星科植物分布其中,一棵长得像圣诞树的鸭脚木旁边,莫名其妙搭了盆瘦弱的山茶花。
植物爱好者陈仅看了直摇头,可毕竟是在别人家,没立场动手改造。
不过那盆白色的山茶花倒是越长越好——虽然仍然只盛开一朵,但花瓣层叠舒展,白得晶莹剔透,旁边的叶片也宽阔油亮,好像全部的营养都集中到这朵花上,拂过的每一缕清风,浇入的每一滴甘霖,都在竭力地托举他,帮他绽放,助他散发幽香。
当然,还需要光。
陈仅不自觉地朝旁边看过去,梁辰正仰起脖子望向夜空。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低,头顶开一扇天窗,吹进来的风不着痕迹地沾染草木泥土的芬芳。
今天初八,上弦月隐没在稀疏的云层后,朦胧而饱满的半圆形。
从陈仅的角度可以看见梁辰的喉结,清晰分明的凸起形状,动起来如同山峦起伏。
“那现在呢?”梁辰忽然问。
“……嗯?”
“心情怎么样?”
原来还记得他刚才说的“心情不好”。
并且恪守距离,遵守之前的承诺,陈仅不想说,他就不主动问。
梁辰只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在身后,在他需要的时候陪着他,不动声色地为他驱散阴霾。
抬头看,遮挡月亮的云雾散开,微凉月光柔和地洒下来,照得山茶花呈现一种玉般温润的白。
听过一个不科学但浪漫的说法,太阳的背面是月亮,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两面。
陈仅忽然发现,梁辰是那么的贴合这个说法。
他像太阳般耀眼,也如月光般温柔。
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冷不丁浮现在脑海的问题,让陈仅心下一惊。
……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旁边的梁辰没等到回答,转过来看向陈仅:“还是不开心?”
他问得那样认真,让陈仅慌乱一瞬:“没有。”
梁辰笑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罐可乐递过去:“喝了这个,消灭最后一点不开心。”
说得那么笃定,仿佛可乐是什么灵丹妙药。
陈仅却像是信了,伸手接过来,盯着那红色罐身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罐可乐,或许是他们俩去江北养老院考察的时候,梁辰在路边给他买的。
当时他没喝,梁辰把可乐放在车篮里,说“等渴了再喝”。
还以为可乐被落在了共享单车上,或是被梁辰自己喝掉了。总是无论是不是那一罐,它兜兜转转,又回到他的手里。
陈仅一时晃神,手指扣住拉环打开,无数气泡破裂的刺啦声给人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喝一口,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陈仅突然想到:“昨天的考察报告。”
梁辰:“什么?”
陈仅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笔记本,翻开:“趁现在,我们讨论一下。”
梁辰:“……”
这算不算强制加班?
虽然不情不愿,但这个班梁辰到底还是加了。
开发部已经就养老院的项目展开总体规划,陈仅负责环境景观设计,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在工地就是在和开发部沟通讨论,哪怕有顾盼帮他分担,也忙到脚不沾地。
直到一个相对空闲的周末,陈仅在家昏睡一天,傍晚爬起来打算炸块猪排慰劳自己时,瞅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意外地发现明天竟然是5月20号。
生日那天清晨,陈仅先是接到奶奶的祝福电话,然后到办公室,收到来自部门同事送的一束花。
准确地说是部门的女同事。陈仅平日里心慈好善,替女同事递请假条,为生理期身体不适的她们代劳的事更是没有少做,女生们在他生日前一合计,集资给他买了束花,上面插着的小卡片上称呼陈仅为“女性之友”,陈仅没忍住笑了一下。
上午平静地过去,临近饭点,陈仅抱着一大摞文件从开发部回来,腾出一只手点桌上的手机,看见上面有两条未读消息。
是梁霄寒发来的,一条是正在上映的电影截图,第二条是文字:想看哪部?
扫一眼,都是爱情片,陈仅没兴趣,回复:都不想看。
梁霄寒问:那晚上一起吃饭?
陈仅整理文件,没有立刻回复,梁霄寒又发一条过来:礼物放在你桌上,看见了吗?
桌面巡视一圈,看见放在键盘上的一个精致的木质盒子。
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棵盆栽——不,是仿真盆栽,巴掌大的条纹瓷盆坐在胡桃木底座上,里头栽种的“植物”是陈仅喜欢的龟背竹,无论叶片纹理还是形状都可以称得上精准复刻。
可惜手感与真叶片完全不同,塑料质感硬且剌手,陈仅只摸了一下,就把盆栽放下了。
桌角有盆公司集体采购派发的橡皮树,另一边是庄晓梦自己养不好送来托他代养的白掌,连工位前面和侧面的挡板上都被挂满空气凤梨,新来的仿真盆栽无处安放,陈仅只好暂时把它摆在图纸堆上。
下午,开发部的同事说草图上有个尺寸不太对劲,陈仅看了下也拿不准,决定去工地现场重新测量。
22/52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