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让陈仅抢走了水枪,从头到脚一顿喷洒,梁辰“输”得一败涂地,却兴致高昂地阔步上前。
这次没有夺过水枪,而是直接握住陈仅的手,指引着他朝自己喷水,直到把头发和脸都弄得透湿。
梁辰的手宽大而有力,陈仅无法反抗,也无心反抗。
看着昂首闭目,无所畏惧迎接“暴雨”的梁辰,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金色的水珠洒落在他身上,陈仅心中不由得战栗。
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原因。
五分钟后,两人坐到椅子上,梁辰随便挤了挤衣服上的水,从大棚那边拿来两条毛巾,一条给陈仅,一条自己擦头发。
还有两杯热茶。
陈仅问他身上湿了要不要紧,梁辰笑说:“刚开春的时候,我穿着衣服下过公司的泳池,两次。”
言下之意是不仅不要紧,甚至还有点享受这种浑身湿透的感觉。
陈仅也笑了,心说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不,不对。
捧起面前的马克杯,陈仅垂眼,望着浮动的水波。
好像他此时飘摇不定的心。
梁辰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早就长大了。
用男人这样的称呼,才算合适。
天空彻底黑透,外面雨势也减弱,小小的玻璃屋里有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静。
正当陈仅在脑内搜索话题,试图打破沉寂时,梁辰忽然问:“许愿了吗?”
说的是生日愿望,陈仅想了想:“还没。”
“那现在许吧。”梁辰说,“许几个都行。”
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梁辰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还是让陈仅听出话里的自信不疑,好像无论他许什么愿望,都可以轻松实现。
不过陈仅不贪心,也从不好高骛远,他着眼于当下,说:“希望时间停止。”
往前二十六年,从考学到工作,他一直奔波在路上,几乎没有一刻停息。
他不是不累,是不敢停,怕从光荣榜的第一位掉下来,怕让奶奶失望,怕资助者觉得他没有价值,怕不被任何人需要,更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他竭尽全力去做的事其实毫无意义。
只有这一刻,他可以不计较时间和收获的比例,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都不算浪费光阴。
而梁辰那么轻松地告诉他:“那就让时间暂停。以后无论是累了还是想逃避,或者离家出走,都可以来这里。”
陈仅一时不解:“这些植物是你种的?”
梁辰放下毛巾,手掌把湿发往后捋,露出眉目深刻的整张面孔。
“不止。”他眉梢微挑,罕见地流露几分得意,“玻璃房也是我搭的,我对它有绝对的支配权。”
说着,梁辰从裤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到陈仅面前:“现在,我把这项权利让渡给你。”
“祝你生日快乐。”
第24章 有人来接你了
大约过去十秒钟,或许更长时间,陈仅近乎叹息地说:“这太贵重了。”
不止贵在金钱,更是贵在这份心意。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为此为难,梁辰说:“我送礼物遵循两个原则,一来便宜的绝对拿不出手,二来别人不需要的绝对不送。”
这话让陈仅想起上回打赌,他随口要两万五,梁辰二话不说就转了过来。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说这种话竟也不会让人觉得欠揍。
“而且,”梁辰语速慢了下来,“你很喜欢,不是吗?”
陈仅不擅长说谎,况且刚才他的表现早已透露得彻底。
“很喜欢。”他还是郑重地说,“谢谢。”
看来是接受了,梁辰松了口气。
却也不想让他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梁辰从那串钥匙上拆一把下来:“这把留给我备用,平时我不会过来,不过万一以后被扫地出门,说不定得借住几天。”
“你不怕虫子?”陈仅问。
梁辰肩膀一抖,双脚不由得抬起悬空,左顾右盼道:“虫子?哪里有虫子?”
陈仅笑了下,抬起手,没去接那钥匙,反而摸上了梁辰的头发。
把耷拉在额前的几缕湿发捋上去,水汽氤氲的面孔有一种平日里少见的清隽,和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很相配。
梁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脸上有虫子?”
“没有。”陈仅说,“露额头更好看。”
那语气认真极了,仿佛造型师在为梁辰挑选合适的发型。
梁辰猝不及防干咽一口空气,这样近距离面对面,比上次陈仅夸他“已经够帅了”还要刺激。
他干巴巴地回一句:“是吗。”
陈仅点头,收回手,后退身体坐回去:“下次我来的时候带打虫药。”
“……好。”
喝完茶,雨已经停了。
自玻璃花房走进大棚,刚带他们进来的女孩正在给植物打包,看见他俩出来,笑说:“就走啦,不多玩一会儿?”
女孩自我介绍说姓夏,单名一个霓字,是这片大棚的承包者。她调出微信二维码让陈仅加她,说如果来的时候她不在,可以打她电话。
“当然也可以从旁边绕远路,直接从另一头进花房。”夏霓笑说,“他好细心,两边都留了门,起初我还不愿意把地方租给他,是他一直求我……当然,最后还是靠他不断地追加租金打动了我。”
陈仅往旁边瞥去一眼,梁辰像是有些不耐烦,拿手机看时间:“很晚了,我们先走吧。”
与夏霓告别后,两人离开大棚,在路边打一辆出租车。
回去路上很安静,车里只有司机播放的音乐电台的声音。
车驶过略显荒芜的城郊,幢幢灯影闯入眼底,梁辰瞥一眼另一侧车窗上映出的面容,恍惚有一种身处梦中的不真实感。
陈仅的手垂放在座椅上,借着车窗外的灯光,梁辰看见指甲盖上的颜色已近脱落,看不出原本的图案。显然最近工作忙到连涂指甲的时间都没有。
到陈仅住处附近,车暂时停在路口,陈仅下车的时候梁辰也跟下来,手揣在微湿的裤袋里,状似随意地说:“如果饿了的话,自己点个外卖吃……这附近应该有很多好吃的。”
刚才在花房,两人分食了梅花糕充饥,这会儿都不怎么饿。
虽然这话让陈仅听得有些别扭,好像自己是饿了不知道吃饭的笨蛋。于是回了句:“你也是。”
陈仅直觉应该再说点什么,比如“今天很开心”,或者“下次我请你吃饭”。
可又觉得没立场,他们之间的尴尬关系,注定要把握好分寸和距离,许多话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连产生念头都有罪。
便只道了别,转身独自走向幽深巷道。
上楼,摸钥匙开门的时候,连同梁辰给他的那一串钥匙一并摸了出来,进屋关上门,陈仅坐在门口用来换鞋的小板凳上,把这串新钥匙和大门钥匙挂在了一起。
晚上八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市井气息浓郁的老城区热闹非凡,嘈杂的声音透过纱窗进到屋内,都抵不上陈仅的思绪喧嚣。
幸好……陈仅心想,幸好。
从小长辈们最爱夸他沉稳有耐心,实际上他只是习惯伪装,哪怕内心已经沸反盈天,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没人能瞧出端倪。
钥匙握在手心,像握住了一个惊天秘密。
缓了几分钟,陈仅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祝自己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临发送前,稍作犹豫,还是添上了一张照片,是在那个小小的玻璃花房里拍的——前景是纹理深刻的木质桌面上摆两杯热茶,还有即便冷掉也很好吃的梅花糕。
背景是如同深山密林般丝绒墨绿色的夜晚。
这周养老院的项目全面启动,初期总是有大大小小的讨论会,陈仅游走于各层的会议桌之间,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或者24小时掰成72小时来用。
梁辰也回到了这个项目组,不过并没有挑大梁,还是当负责执行的副经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实战经验远远不够,还要继续学习。
同时执行两个项目,梁辰几乎成了全公司最忙的人,接不完的电话,跑不完的工地,处理不完的琐碎事情。偶尔在会议桌上碰到,他也是撑着脑袋直打哈欠,对他的助理简言之说要眯会儿,讲到重点时再把他叫醒。
颓萎的样子,让人很难把他和几年前那个热爱运动朝气蓬勃的少年联系起来。
连顾盼都叹息:“就算是我们天生丽质的允炆er,饱经风霜之后也免不了一身班味。”
“没有吧。”陈仅说。
顾盼看他一眼:“最近你对允炆er的态度貌似有所改观?”
陈仅莫名心慌,翻开手里的文件:“他的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
“嚯。”顾盼咋舌,“这话听起来跟你是他上司似的。”
实际上高级社区那个项目,陈仅还担任着梁辰的助理一职。
只是那个项目已进入施工阶段,除了偶尔和施工团队对接解决一些方案落地的细节问题,其他并不需要他插手。
并且梁辰已经把绝大部分的活儿都揽了去,有次陈仅在会议室外面碰到在接电话的梁辰,他正一脸不耐烦地对电话里说:“以后这种琐碎小事都找我,别烦我助理……嗯对,他忙,我比较闲。”
陈仅知道梁辰是在帮他减轻负担,只是作为下属,难免有些受不起。
于是在适当的时间给梁辰发了条言辞委婉的消息。
jdbc:今天开始没那么忙了,项目组有工作的话请派给我
lc:什么工作都行?
jdbc:助理职责范围以内的都行
lc:那帮我洗车
陈仅:“……”
他打开小某书查询助理的工作内容,其中有一条是“落实领导的指示”。
好像没理由拒绝。
只好硬着头皮领了活儿,到地下停车场,梁辰已经在电梯门口等他,递过来一块干净抹布,指墙角的黑色自行车:“随便擦擦。”
交代完就走了,说还要去监工。
陈仅本着要么不干要么干好的原则,去楼上保洁室拿了个水桶,接了水拎回停车场,过了水的抹布擦上去,几乎没有什么灰。
分明很干净的一辆自行车,根本不需要洗。
即便觉得迷惑,陈仅还是把车仔细擦了一遍,包括轮毂内侧。
擦完推着车跑了一圈,一切正常。
把车放回原位之前,陈仅没忍住,跨坐上去试骑了一下。这自行车握把位置低,骑的时候必须弯腰俯身,这让陈仅很不适应。
而且梁辰比他高,车座也调得高,蹬两下发现龙头摆晃骑不稳,陈仅立刻松脚撑地,结果腿不够长,脚底在地面滑出去半米,差点摔倒。
赶紧下车,物归原位。
走之前,陈仅用手机识图功能查了下梁辰这辆自行车的价格,反复确认“28”后面跟着的是四个0,沉默地退出页面,摁灭手机。
周五晚有部门聚餐,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馆。
搞设计的大多特立独行,席间无人热衷于推杯换盏拍领导马屁,要么埋头苦吃慰劳辛苦一周的自己,要么举杯浇愁犯起文艺病。
其中最接近正常人的顾盼认真拍了几张菜品的照片,正在和邻座的陈仅讨论哪个滤镜色调好看时,坐在对面的部门经理突然站了起来。
原来是更大的领导来了——梁霄寒站在门口,笑说他正在旁边的包厢和客户吃饭,听说设计部的也在这里聚餐,所以过来看看。
部门经理赶紧叫服务员加凳子,梁霄寒说:“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
说着到桌前,举杯邀请员工们共饮,“诸位都是公司的骨干力量,建筑工程的灵魂缔造者,这些日子两个大项目并行,都辛苦了。”
众人纷纷起身敬酒。
喝完一杯酒,梁霄寒离席,不知是谁起的头,原本各玩各的设计部员工们聊起了姓梁的这一家的八卦。
“你们说,最后公司的老大会是刚走的梁总,还是工程部的梁副经理?”一名男员工发问。
“哇,人刚走你就敢说这个。”顾盼接话。
“聊聊而已,又不犯法。”
“我觉得应该是梁副经理吧。”一名女员工说,“历史上朱允炆不是继承了皇位吗?”
“可是后来他死在了他叔叔朱棣手里呀。”
“你们不是吧,还真代上了?”
“闹着玩嘛。”
……
七嘴八舌一圈下来,就剩设计部两位淡人,齐雪茹和陈仅还没发表意见。
陈仅和梁霄寒的关系摆在那儿,没人不长眼跑去问他,压力给到齐雪茹,她本就脸皮薄不爱说话,更怕得罪人,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有个男同事偏要逼问,陈仅看不下去,替齐雪茹解围道:“与其在这儿猜,不如打个赌。”
大家都来了劲,纷纷下注,少则五块十块,多则一百两百,没有表态的齐雪茹被推举担任荷官一职,负责记录以及收好“赌资”。
轮到陈仅下注,他打开微信钱包,把仅有的三百多块都押了上去。
“大手笔啊。”顾盼在帮齐雪茹记录,转脸道,“陈仅,三百四十五块,押梁总。”
“等一下。”
“嗯?你要换人?”
陈仅想了想,摇头:“不换,就这样吧。”
按照眼下的形势,无论从领导能力还是受员工拥戴的角度,梁霄寒都更胜一筹,所以理智上来说,毋庸置疑该押梁霄寒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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