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回三年前的暮春,爷爷梁建业来电话叫他回家一趟,说要转让部分股份给他。
梁辰对权力争斗并无兴趣,翻了下日历发现时间合适,才请了假,买机票飞回N市。
彼时梁建业因为身体问题从管理层退下来,梁霄寒则顺势上位,成为公司最高决策者。梁建业担心自己会逐渐失去对集团的掌控,遂把梁辰叫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梁霄寒一个下马威,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别忘了梁家还有个正统的继承人在这里。
虽然没有明说,但梁建业此举的目的,众人心知肚明。
而梁辰回国的那一天,刚好是陈仅的生日。
为了和梁霄寒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生日,陈仅提前做功课,定餐厅,打算吃完饭去汽车电影院看露天电影。
可惜最后泡汤了,因为梁霄寒有工作要忙,且为梁辰回国的事心情糟糕透顶,唯恐坐不稳总经理的位子,稍有不慎就被挤下去。
“你是不是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陈仅问。
梁辰抬眼,隔着透明的空气凝望他:“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回国。”
“不。”陈仅却说,“我不明白,我要你亲口讲给我听。”
那天,梁辰从晨光熹微等到太阳落山。
时差还没调过来,他愣是不敢合上眼睛,唯恐他睡觉的时候陈仅来家里,错过两年来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
可是那天陈仅没有来,梁霄寒也不在家。
直到第二天晚上,卓翎来家里吃饭,陈仅才露面,却也只在桌上坐了一小会儿就回到厨房帮忙。
梁辰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
后来看着陈仅和梁霄寒在楼梯拐角说话,陈仅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再目送着两人进入二楼书房,门轻轻地关上,却在梁辰的心里震起轰然巨响。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没机会向陈仅表明心意,甚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送客到门口的时候,卓翎笑说:“你叔叔和那个叫陈仅的,应该算是确定关系了吧?我看他俩眉来眼去的,昨晚说不定……”
梁辰听不下去,暴躁地打断:“恶心死了。”
“同性恋,真恶心。”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的愤怒和言不由衷,都源自嫉妒心。
没想到那时说的气话竟让陈仅听了去,梁辰羞惭地垂眼:“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恶心……我是在骂我自己。”
他嫉妒梁霄寒可以被陈仅喜欢,被陈仅用依恋的目光注视,嫉妒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交换眼神,可以两个人待在密闭的房间里,甚至一起在外面过夜……而他只能躲在暗处远远地偷看,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连他都唾弃自己,怎么可以觊觎别人的男朋友,怎么可以动如此恶心的念头。
可是陈仅却说:“不要这样说自己。”
他说,“你那么好,一点也不恶心。”
既然梁辰是为他的生日回国,不免联想到另一个话题。
“当时,你是不是有给我准备礼物?”陈仅问。
梁辰近乎叹息地说:“当然。”
索性埋藏在心底那么久的秘密,他都已经一股脑说了,好比胸膛被剖开,从里面把整颗心掏了出来。
那么多羞耻,惭愧,不甘心,还有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都已曝露在天光之下,无所遁形,如今再想遮掩,只会显得可笑至极。
梁辰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那盆白色的山茶花,还记得吗?”
陈仅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最在乎最关心的一株植物,为了让它开花,他费尽心思学养护技巧,怕它营养不良,还从外面带回雪水浇灌给它。
“当时花卉市场快关门了,买得很匆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老板给我看了它开花的照片,我觉得它很漂亮……很像你。”
梁辰看着陈仅,像要把他此刻怔住的样子刻进心底,“那是你二十三岁那年,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心脏一霎狂跳,陈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为这样一份浓烈到让他有溺水之感的深情,为这劈头盖脸砸下来,让他几乎招架不住的冲击力。
梁辰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态,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每当看到你和梁霄寒在一起,我都在想什么?”
陈仅的声音微颤:“……什么?”
“一定要是他吗,真的非他不可吗?”梁辰咽下一口干涩的空气,“我也喜欢你,比他更喜欢,到底还要等多久你才会回头,才能看见我——”
未尽的话语被堵在唇齿间,是陈仅终于无法忍耐地上前,捧住梁辰的脸,吻了上去。
毫无章法的一个吻,像小动物在舔舐,嗅闻,交换彼此滚烫的呼吸。
很快,主动权被夺走,梁辰一把搂住陈仅的腰,不让他因为身体发软而往下滑,把他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宽大有力的手掌按在陈仅脑后,让他无法逃离。
本来也没打算逃离。陈仅松开的双臂环住梁辰的脖颈,唇舌被近乎狠戾地吮咬,胸腔内的氧气都被抢掠一空,肺叶都开始抽痛。
耳畔唯余剧烈的嗡鸣,是即将沸腾的声音。
可是他们都不怕,一齐迎向彼此,以紧密相拥的姿势迎接狂风暴雨。
直到完全没了力气,依靠着对方的身体才能勉强站立。
陈仅伏在梁辰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眼角有泪水滚落,嘴角却扬起。
“是你。”他终于通过这个吻确定,“趁我睡着偷亲我的,也是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不就尝出来了嘛
第33章 我也要
良久,梁辰才出声:“那时候,你醒着?”
陈仅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那感觉太真实了。”
梁辰赧然地垂眼,冷不丁意识到什么,眼睫一颤:“你不会以为……是他吧?”
片刻的沉默后,陈仅不太自然地说:“我问过他,他承认了。”
梁辰咬紧后槽牙,简直想爆粗口。
察觉到他的不满,陈仅轻拍几下他的后背:“现在知道也不迟。”
一句话就把梁辰安抚好了,他低头,弓着背将半张脸埋进陈仅肩膀里,闷声道:“那个时候,是在告别。当时我以为,以后不会再见到你了。”
虽然已经知道后来梁辰并没有离开,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留了下来,陈仅的心口酸胀得厉害,不由得收拢双臂,将梁辰抱更紧。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谁也不想先将对方推开。
等到过分剧烈的心跳平复,梁辰才再度开口:“怎么办。”
“嗯?”
“你和他……我好像真的当了男小三。”
语气委屈得能挤出水来,陈仅抿唇笑了下:“我和他其实不算那种关系,而且我已经对他说清楚了。”
“真的?”梁辰犹疑道,“可是你赌他会赢。”
“当时部门的同事都在场,他们默认我会选他,我懒得去改。”陈仅说,“那个不作数的,你别当真。”
其实在听到陈仅亲口解释之前,梁辰对这件事已经不那么介意了。
不过机会难得,不借题发挥一下实在可惜。梁辰躬身往陈仅颈窝里埋了埋,自己都觉得自己厚脸皮:“不管做不做数,那都是我的初吻,刚才也是你主动吻我……你要对我负责。”
待两人都平静下来,再抱下去恐有窒息的危险,陈仅才松开手,搭在梁辰肩膀上轻轻一推。
退开后,梁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看陈仅的脸,瞧见他眼角被泪水浸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才迟滞地有一种梦想成真的真实感。
那是陈仅为我流的眼泪——光是想到这一点,梁辰就心神震颤,伸出手,拇指很轻地为他揩去眼角未干的湿痕,擦完又有些后悔,因为舍不得让这无比珍贵的泪水蒸发。
或许是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看,刚才主动到近乎生猛的陈仅忽然害羞起来,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对方的脸。
正好有话要说,陈仅竭力忽略面颊升起的燥热,还有嘴唇由于剧烈摩擦造成的灼痛感,开口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作为两人中年长的一方,不算顺利的成长经历让陈仅学会在面对未知的境况时,尽量提前考虑周全。
自从被梁霄寒资助开始,他就与整个梁家结下了不解之缘,也亲眼见识过表面和睦的梁家人私底下是怎样明争暗斗,互相厮杀。
所以上次梁霄寒用“梁辰不会因为喜欢你而放弃拥有的一切”试图打击他,他首先想到的却是梁辰该怎么办。
刚参与工作,在集团内部尚未站稳脚跟,就面临着两难的选择,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弃子,甚至失去一切——每当想到这里,陈仅就很难不为梁辰目前的处境捏一把汗。
而危机都是由他带来,如果梁辰不喜欢他,如果他没有回应梁辰,这些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梁辰还是梁家的唯一继承人,即便有梁霄寒压他一头,可毕竟有梁建业掌控大局并全力提携,梁辰的未来不说一片光明,至少也是顺遂无忧。
然而现在……
陈仅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刚才的冲动行事。
哪怕再按捺不住,他也应该藏匿起急于回应的心情,为了梁辰的安全,为了不陷他于万劫不复的残酷境地。
这样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在听到陈仅的问题后,梁辰的第一反应是拧眉,而后沉默。
不过他经历得不够多,无法想得更深远,他只能顾及当下,稍作思考便急于开口:“我——”
“别着急。”陈仅抬手,指尖轻按在他唇畔,“这是可能会影响你未来的大事,你慢慢考虑,想清楚了再决定。”
“你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一遍,哪怕可能会有疏漏,哪怕计划赶不上变化……至少我不希望以后的某一天,你为今天的仓促决定而后悔。”
梁辰听懂了陈仅的意思,也知道陈仅是为他考虑,可还是难免会为这份激情冷却之后的理智感到失落。
他握住陈仅压在自己唇上的手,留恋地亲吻一下柔软的指尖:“……那我还能继续追你吗?”
陈仅莞尔:“当然。”
他见不得梁辰难过,于是放下手,踮起脚再度吻上去。
小小的一间玻璃花房,阻隔了外面的所有纷纷扰扰的杂音。
好像身处密林深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耳畔唯能捕捉道心上人的轻声耳语。
“无论你怎样决定,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浓稠的夜色中,许多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离开酒店之前,梁霄寒再从包厢经过洗手间,把大堂都巡视一遍,才确认陈仅真的不在这里,说不定早就走了。
连蛋糕都没吃。
梁霄寒不喜甜食,差人去订蛋糕完全是看在生日的份上,而且陈仅喜欢吃。
有一年的夏天,公司有个大项目出了点问题,那阵子他忙到焦头烂额,是陈仅在加班结束后,拎着一只六寸的小蛋糕来到他办公室,他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那蛋糕他只勉强尝了一口,早就记不得味道。可是奇怪极了,陈仅那天穿了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还有在插上蜡烛催促他许愿时,隔着烛火看着他的明亮眼神,他都记得很清晰。
回到家里,梁建业还没休息,看见梁霄寒一贯的没给好脸色,问他土地污染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不忘捎带一句挖苦:“心大得很,出这么大的事还有心情出去喝酒。”
梁霄寒想说今天我生日,然而一想到眼前被他称做父亲的人大概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哪一天出生,就失去了解释的欲望。
他甚至懒得坐下回答,站在楼梯边看向梁建业,平静地陈述:“我记得是您和董事们讨论后,一致决定把土地污染事交给梁辰全权负责。”
“交给他你就什么都不管了?”梁建业哼道,“亏你还是当叔叔的,就任由他天天加班,三更半夜都不回家?”
梁霄寒本就喝了酒,听了这话更是烦躁不已。
好像梁辰生来就该是他的包袱,是他命中的劫难。所有人都把他帮助梁辰,甚至让位给梁辰当作理所应当,却从来没有人问问他究竟想不想当这个叔叔。
这个比他小十五岁的侄子不仅要抢他的车,抢他的奋斗成果,现在还要抢他的人。
一霎心绪翻涌,话冲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梁霄寒太懂得冲动的后果,也太懂得怎样说才能让局势对自己有利。
“他前些天不是出国跳伞去了吗,今天这么晚还没回来,多半也不是因为加班。”梁霄寒的语速不急不缓,生怕梁建业听不出话里有话,“最近他和陈仅走得很近,无论是在公司里还是下班后。您要是担心他,不妨打电话问问,说不定这会儿两个人就待在一起。”
回到二楼书房,关上门,梁霄寒把西装往沙发上一扔,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突然手机响起,以为是陈仅打来,梁霄寒飞快起身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又几分颓丧地坐了回去。
按下接通,就把手机随手丢在桌上,梁霄寒摸出一支烟点上,懒懒地靠在座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话筒里传来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
不用听也知道,无非是那些话——
儿子的生日母亲的难日,你凭什么心安理得不跟我联系?
老头子呢,有没有什么表示,有把股份分给你吗?
赶紧找个女人结婚吧,我听说现在你这种情况也可以做试管,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你要是还把我当妈妈,就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就当帮帮我好不好,当年我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为的是什么?
你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我真是白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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