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莉姐,她是被从海外偷渡走私到朗赛来的。”尤金说,“据说她分化的第二天就直接被父母卖给了贩子,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被迫认了三五个干爹干妈,最后以很低的价格被卖给了一个酗酒的老Alpha。那个Alpha几乎每天都打她,有一次甚至把她打晕过去又重新打醒。后来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拿椅子往那Alpha的脑袋上猛砸了一下,把他砸死了。此后她就一直东躲西藏,直到进入光翼会,生活才开始安定下来。”
洛海有好几秒没有说话,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尤金,“和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更愧疚吗?”
尤金浅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光翼会既不是恐怖组织,也不是收留弱小Omega的避难营。来到这里的,都是坚韧不拔的灵魂,是绝处逢生的战士,随时随地都做好了跟敌人厮杀的觉悟。”
说着,尤金看了洛海一眼,眸光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和一丝更难懂的情愫,“而且,愧疚又不是坏事。愧疚会化作力量,会变成对抗世界的武器。要知道真正该死的那些人,连愧疚的能力都没有。”
洛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就是靠这张嘴才招揽了那么多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成员吧?”
“那没有。”尤金眨了眨眼,恬不知耻地说,“还有我这张貌美如花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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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在朗赛的生活忽然变得很安稳,时间一久,反倒让他产生一种不现实的割裂感。
每天早上他照常很早就醒来,却再也没有无穷无尽需要处理的卷宗,也不需要在十分钟内洗漱完毕,打理好自己。
他的腿比想象中恢复得更快,才一周多的时间,伤口就已经结痂,不怎么需要拄拐也能下地走路了。然而每当他想找点事做,小罗就会一个箭步冲锋过来把他把所有事都打理好,导致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道谢,然后继续躺回床上发呆。
他这辈子缺的觉,大概全在这段时间补回来了,搞得他一看到天花板就有点想吐。
光翼会成员的平均文化程度并不高,所以饭店里可供阅读的书籍也不多,只有小罗的房间里有一些小说和杂志,也全被洛海在这段时间看完了。
于是他发现,自己也开始趴在窗台边看街上的野猫打架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设身处地地理解了几个月前尤金为什么会无聊到一天到晚发几十条短信骚扰他。
而他甚至连短信都发不了。
他的手机在来到饭店的第二天就被尤金没收了,理由是人质不得擅自与外界联络。
但洛海心里清楚,尤金是怕他看到南特方面的消息感到难受,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光翼饭店里是有电视的,在电视上看各个城区的新闻早就成为了洛海填补空虚时光的重要方式。
南特方面依然在全力搜索他的踪迹,颇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架势,洛海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检察院而言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是审判大会的主理人,代表了当局的面子。
不把他找到,就等于任由光翼会在民众面前撕破他们的脸皮,所以就算出动全部警力,就算捞上来一具尸体,也得摊在广场上给大家看看。
在这样的意念驱动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南特城被里里外外扫荡了两遍,又有无数Omega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捕。又因为全城的警力都被调去进行地毯式搜索,导致南特的犯罪数量激增,商店里大白天都会遭到抢劫,店铺和摊贩们因为吃不消而纷纷关门歇业,一时间,偌大一座城市连颗大白菜都很难买到。
新闻里,那个高大的女Alpha仍在昂首挺胸地说着漂亮话,预言再过两天光翼会的头目就会落网,检察院会守护民众的安全与幸福,要不了多久Omega起义的问题就会得到彻底的解决。
洛海注意到新闻里换了一个用词,“起义”。
不再是“恐怖行为”,不再是“反叛活动”,而是“起义”。
他不知道尤金这些天里都做了什么,但思想的种子似乎已经开始植入人们的心中,就连敌人的用词也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地跟着改变了。
尤金·奥荻斯或许是他这辈子认识的最神奇的人。
无论处境有多么艰难,状况有多么不利,他总有办法用最刁钻、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手段化解难题,把劣势转变为优势,为最绝望的人带去一点点希望。
那是很小、很少,只有星光那么大点的希望,可是对于一生都只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却已经足够。
深夜里,洛海闭上眼,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柔软的棉被。
他想尤金了。
第76章 Omega怎么了?
在光翼饭店住下以后,除了无聊之外,还有一件事是让洛海更加难以适应的。
他没有行李,没有带任何个人物品,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一直注射了十几年的药剂。
最初的一周里,他的信息素还能维持着Alpha的味道,但又过了几天,他的Alpha气味就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盖不住他原本的味道。
到了半个月,他已经习惯了十几年的那股凛冽的薄荷味彻底褪去,只剩下他的身体中最原始的、属于Omega的淡香。
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闻过这个味道了。药剂中的人工信息素比他的原生信息素要强硬许多,长年的注射早已掩盖他属于Omega的原始味道,即便偶尔失控,也散发不出正常的清香。
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停过这么长时间的药,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腺体还有分泌Omega信息素的能力。
在他身体里的Alpha气味彻底消失、Omega信息素渐渐溢出以后,光翼会的人都像见到什么新奇物种一样,一下子全围上来,凑在洛海的脖子后面闻个不停,然后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好香,而且不是浓郁刺鼻的那种。淡淡的,特别清新。”
“百合吗?还是玫瑰?”莉姐闻了又闻,猜测道。
“你什么鼻子啊,百合玫瑰能是这个味吗?”小罗的表情颇为鄙视,“这应该是——呃,某种茶?”
“也不对吧,我怎么闻到一股奶油味,是什么香料吗?”
洛海浑身僵硬,放在椅子上的手像石头一样硬。偏偏他又清楚这些人越界的行为毫无敌意,他最不会应对的就是这种场面,既不知道怎么应话,又不知道怎么逃离。
就在他差一点窒息而死的时候,一个笑声从门外传来。
“别猜了,是鸢尾花。”
所有人都回过头。
尤金穿了一件灰蒙蒙看不出颜色的大衣,进屋后才把帽子摘下。
只有洛海没有回头,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那熟悉的味道里掺杂着灰土与尘埃,大衣的布料上还沾着室外的寒意。
“鸢尾花啊!”莉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都闻不出来,南特和朗赛好像都不怎么种这种花。”
“味道真好闻,我怎么就捞不着这种清新又好闻的信息素。”小罗啧声,“我信息素是巧克力味,结果都说我一进屋跟搬了个烘焙店似的,有碍他们的减肥计划。”
“行了行了,全围在这儿盯着别人的Omega闻个不停,像话不像话?”尤金瞪了他们一眼,像轰苍蝇似的抬起手。
大伙儿笑闹着一哄而散,只留尤金一个人在洛海的房间里,最后出去的莉姐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随着关门的一声轻响,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洛海看了眼窗外,今天太阳还挂得老高,尤金却已经回来了。
“我不是你的Omega。”他低声说。
“嗯,你不是。”尤金笑着走过来,双臂环住洛海的肩膀,“可我是你的Alpha。”
洛海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伸手去推他,却被不容拒绝的力道紧紧抱住,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敏感的后颈上。
“让我闻一下。”尤金的鼻尖顺着洛海的颈椎慢慢向下游走,声音很低很轻,“我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闻到过你的味道了。”
这句话像在洛海的心脏上钻了一个小孔,他恼怒又无可奈何,只好任着尤金在他的脖子上胡来。
他离开佛巴港的时候才刚刚分化,洛海甚至不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尤金会对他原本的信息素味道有什么印象。可是他紧紧地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在他颈窝里蹭着,像只得到猫薄荷的猫,一个劲地嗅个不停。
洛海的耐心也是有底线的,在尤金抱着他又吸又蹭了七八分钟以后,终于受不了地把他推开。
“你有完没完了?”
尤金这才恋恋不舍地从洛海颈窝里抬起头,暗示性地在他的腺体旁边轻咬了一口,“好怀念。当年你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终于从屋子里走出来以后,就是这个味道。香香的、甜甜的,让人特别想一口咬下去。”
“我不怀念。”洛海低声说,“我早就不记得当Omega是什么感觉了,也不想记得。”
身体里散发出的香甜让他厌恶,毫无阻碍地被人判断出性别让他不安。
就连尤金的接近也不再使他疼痛,他们之间的信息素成了绝佳的适配,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渴望接近眼前的Alpha,渴望着被他沾染、被他标记、被他占有,成为他的东西——
而这远比疼痛更让洛海难以忍受。
似乎在这一刻,他十几年来所有的固执与挣扎都失去了意义,尤金不再是尤金,而他也不再是洛海。
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仅仅是一个Alpha与一个Omega而已。
“你们当时从南特偷走的那么多支抑制剂都藏到哪里去了?”洛海问。
“一部分放在这里,一部分分散在其他据点。”尤金的语气很平常,“怎么了?”
“这里的哪里?”
“锁在地下室的储物间,我和小罗各有一把钥匙。”尤金看向洛海,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都问到这个份上了,洛海简直不知道尤金是不是在装傻。他只能单刀直入地提问:“能不能分给我几支?”
尽管光翼会改造出的信息素阻断剂与他之前使用的药剂还是有一定区别,但至少他可以消去身上这股肆意散发的甜腻,当一个普通的Beta。
尤金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对漂亮的浅色双眸依旧看着他,“不能。”
“什么?”洛海没料到自己会被如此干脆利落地回绝,他甚至一直忍耐到自己体内的药物完全失效才提出这个要求,“为什么?”
“抑制剂是光翼会的重要物资,不能随便拿来挥霍。”尤金说。
“挥霍?”洛海差点被尤金的用词给逗笑了,“小罗和莉姐他们用了不叫挥霍,我用了就叫挥霍?”
“他们用是因为他们白天要出门为光翼会操办各种工作,Omega的身份不利于他们活动。”尤金平静地说,“你是人质,平常不需要出门活动。成天待在饭店里还要用阻断剂,不是挥霍是什么?”
洛海的火一下子从胸口里冒了出来,“你还真把我当成你的人质了?脚长在我自己身上,只要我想,随时都能从饭店离开!”
“你不会的。”尤金耸了耸肩,“你现在停了药,不管去哪里都会被人一眼认出是Omega。”
“Omega怎么了?”洛海提高音量,“有哪条法律规定Omega不能出门不能上街吗?Omega也是人!在有性别之前,我首先是个人!”
尤金露出了一个笑容,在看到那个笑容的一刹那洛海就知道,自己又掉进了这个狡猾的罪犯头子设置的陷阱。
“是啊。”尤金下压身体,凑近洛海,“‘Omega又怎么了?’”
“你这是给我设套!”洛海气不打一处来。
“愿者上钩嘛。”尤金笑眯眯地揽住洛海的肩膀,“最近是不是一直在饭店里待着快闷出毛病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转转?”
“不。”洛海抗拒地把尤金的胳膊拿下去。
“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Omega不能出门,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尤金的眼神颇为无辜。
“那也不代表我——”
“再说了,你就不好奇我每天早九晚五地出门是干什么去了吗?”尤金挑起眉毛,“说不定我是每天背着你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小O勾勾搭搭——”
洛海冷漠地说:“会里这么多Omega,你还用得着在外面勾勾搭搭?”
“那可不一定。”尤金煞有介事地说,“万一外面就是有那种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小美O,正好就插在我这坨牛粪上了呢?”
洛海:“……”
洛海简直受不了尤金一脸轻浮地讲这种蠢话,但他更受不了的是他竟然真的因为这种蠢话而产生了一丝动摇。
说到底,直到现在,他与尤金之间也从未确立过任何关系,从未有真正意义上的任何告白。所有情愫都隐在敌对的立场与荒唐的玩笑之中,谁也没有承诺过只属于谁。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尤金都是实打实的自由身,有权利标记任何一个未被标记的Omega。他甚至不需要依靠任何Alpha的特权,就有一大堆Omega无条件追随他,随便挑一个出来,肯定都很乐意被打上标记。
明知道尤金是故意逗他,洛海的脸色还是不受控制地越变越臭。最后,他冷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起来,越过尤金的肩头,几乎是把衣架上的外套抢到了手里。
“走就走,你以为我很怕吗?”洛海硬着声音说,“不就是重新当回Omega,我连Alpha都当了这么多年,还当不好一回Omega?”
尤金看着他笑了半天,才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耳廓上咬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特别好懂,感觉用一根棒棒糖就能把你骗走。”
“那也要看是谁的棒棒糖。”洛海低声说,“弱智。”
第77章 炸场
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洛海一次都没问过尤金每天朝九晚五地出门是去做什么。
他能感觉得出来,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某种微妙的防备,尤金并不想告诉他太多有关光翼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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