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对上江行,毕竟是弟弟的人生大事,她态度还算不错。毕竟如果武王来,就一定没有这么和声细语了。
楚仁像是怕他姐姐,楚长德在屋时他没进来,楚长德一走他才迫不及待地进来,挨着江行坐下。
江行却是没休息,笑着看他,拍拍他的手。
“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看看你本尊。”
第18章 宣之于口
灵台四季如春,周边长满了各色花草,散发着馥郁的芳香。江行一进来便觉得心旷神怡。楚仁站在他身侧,小心地牵着他。
灵台外被层层咒术封印起来,与外界完全隔开。江行从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中认出那咒术楚长君的手笔,而楚长德的身体就在中央如镜子般的案台之上。
整个灵台都如梦似幻,巨大的水晶折射着细小的光芒,幽微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江行看见自己在巨大镜面上的倒影,和高台之上的楚长德。
楚长德的躯体上带着金色锁链,像是一道封印。江行知道这是结界,强硬解开反而会伤害楚长德。楚长德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蜿蜒曲折地散开,静静铺在水晶的案台上。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有如鸦羽垂落,看着让人心里泛起一股怜惜。
往下是紧抿的薄唇。楚长德的嘴唇生的漂亮,形状很好看。江行没来由地想起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故事,公主陷入了沉睡,等待命定的王子将他吻醒。
江行看着楚长德,又回头瞟了一眼楚仁,想起楚仁之前说的“亲我一下”,突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一个亲吻。
鬼使神差,他伸手去触碰楚长德的面颊。那和楚仁极为相似,只是楚仁的脸颊更加稚嫩,面上带了一丝幼态。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光滑的面颊,楚长德的躯体没有醒来。薄薄的茧子让江行的手带了点粗糙的质感,有如磨砂。
楚仁曾经被这样一双手抚摸过,在他发烧的时候,江行曾经就用这双骨节分明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替他量着体温。
“触碰他不如触碰我。”楚仁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燥热,他嗓音沙哑,舔了舔干涩的嘴角说道“反正都是一个人,我还是醒着的。”
江行笑了一声,转头挑起楚仁的下巴。
楚仁现在已经比他高了,他甚至需要微微抬头才能与这小子平视。
江行虽然没怎么涉足过情感,但是他跟着陆泉鹤,倒是学了不少。可花言巧语在此刻说不出口,真情实意的直接表达似乎又太过唐突。
他只是一株桃木。一株被悉心呵护的桃木。
江行撩起楚仁胸口的桃花项链,在指尖玩弄那朵小小的桃花,抬头对楚仁说道:“你给我的吊坠被陆泉鹤拿走了。”
江行垂着眼睫,声音却依然没有什么波澜。他只是又问:“抽脊椎骨的时候,疼吗?”
楚仁看着江行,不答反问道:“你提心头血的时候,疼吗?”
江行看着楚仁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刚要开口,就觉得灵台一阵动荡。
他放下手中的桃花项链,顿时警觉起来。他想带着楚仁从灵台出去,可灵台不知何时已经被从外封锁了。
他们出不去了。
江行以灵识窥探灵海,面色凝重道:“天劫要来了,准确地说,天劫被引来了。”
·
灵台外,素日无风无雨的仙界忽而狂风大作,以惊天动地之势卷起一棵大树,高高地抛向空中。霎时间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场人尽皆知的浩劫即将来到。
“所有人,准备!”楚长君率先反应过来,带领着一众神官在天人交界线处集合。天空暗沉地可怕,像是不断翻滚的黑布,那颜色深且浓稠,像是能把一切都吞噬进去。
神官如果协同配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雷劫的伤害,毕竟有相当一部分神官有治愈等能力。更何况楚长君早就注意到不正常的能量场波动,她知道事在人为,这场天劫是人刻意引来的,那人必定会趁着天劫有所行动。
天劫只能作用于神仙,对鬼魂却是不加约束的。鬼魂一般是由神仙制约,由此达到平衡的状态。
楚长君一目扫过去,马上敏锐地注意到少了几个人,便问道:“江月清和楚长德呢?”
“他们被困在灵台里了!灵台已经彻底封锁……天劫后才能打开。”
楚长君定了口气,又问那个匆匆赶来的,不知名的小神仙道:“你是谁门下的,怎么现在才来?”
“我是原先陆泉鹤门下的……以后也没归属别的门派,刚才碰见了公仪天敬,所以来晚了。”
楚长君眉头微皱,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师了,她这么不知道公仪天敬回仙界了?她们师生直接的关系也算是和睦,可自打公仪天敬下凡游山玩水去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回天界按理说第一个该告知的人就是她楚长君,她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没等她细细思索,就听见乌云密布中出现一袭艳丽的红衣。
陆泉鹤引着雷劫来到了众人面前。
“诸位,许久不见啊。”陆泉鹤大笑着冲天界众人招手,熟悉的像是他们还是老朋友。他像以前一样沿着石阶信步闲庭,可众人却避之如洪水猛兽,他走过的地方瞬间就空了。
“哟,怕我?你们还要归顺于我呢?”陆泉鹤懒洋洋地笑着,优雅地用折扇半掩面庞。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严山遥,视线却没有在他身上定格。
陆泉鹤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忽而折扇一收,那红扇霎时变成一把精巧的利剑。陆泉鹤割破了手指,鲜血滴在剑上,他从天一引,雷劫应声而降。
剎那间,密密麻麻的闪电如蜘蛛结的网遍布下来,像分叉的树木精准到每一个人身上。陆泉鹤轻点地面,起身飞了起来,遥遥看着雷劫下的众仙,悠哉悠哉好不快活的样子。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控制雷劫吗?”陆泉鹤眯起眼睛,那双红色的眼瞳分外潋滟,像是最夺目的红宝石,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它的光芒。
“因为我即天道。”陆泉鹤握剑的手变得用力,那雷便如瓢泼大雨倾撒而落。众仙中有些修为低的受不了而尖叫起来,楚长君拿起了手中的佩剑。
“没有什么能游离于天道外,亲爱的。”楚长君说这话时,仍拿陆泉鹤当天界那只赤狐。“你不是天道,没有个体会是天道。”
下一刻楚长君御剑而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来到陆泉鹤身侧。
陆泉鹤马上化扇为剑与楚长君过招起来,两人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剑客,旗鼓相当,剑锋交错的一剎,动荡的剑气把百米外的瓷器震了个粉碎。
楚长君本来应该占上风,可她剑气越重,雷劫即越厉害。仿佛锉刀一般劈开骨肉,干扰着她的神经。她干脆一分为二,对陆泉鹤进行夹击,文王和武王一左一右,对陆泉鹤发起猛烈的进攻。
陆泉鹤在交错的剑影中仍显得游刃有余,他察觉到楚长君变慢了,雷劫带来的疼痛影响了她的大脑,一分为二的躯体影响了她的速度和精确度。
可陆泉鹤终究有些孤掌难鸣,一对二他不占胜算。他马上趁着空隙用剑引来更大的雷劫,霎时间涌入身体的电流几乎让楚长君跪下,她强忍着才没有喷出一口血来。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不会是陆泉鹤的对手,她侧身一看,下面的神官因为雷劫,和陆泉鹤带来的小鬼也打的非常吃力。
“何必呢,小狐狸,你在仙界时,我自待你不薄。”楚长君一边过招,一边打着感情牌,她头痛欲裂,必须忍着那股翻江倒海的疼才能维持思维的清晰。
“可这世间,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陆泉鹤笑笑,“凭什么三界帝君不能由鬼来当呢?鬼界怎么生来就比你们仙界低一等呢?”
“我可没有这么说。”楚长君忍着痛开口,“我一向主张和平共处。”
“你口中的和平是你们处于优势地位的和平——人间有除妖师,除鬼师,哪有除仙师?仙人就没有罪孽深重的吗?鬼界就没有善良质朴的吗?”
楚长君没再回话,她觉得这样和陆泉鹤扯下去是浪费时间。陆泉鹤直接并不是个这么爱扯东扯西的人,而且楚长君认为小狐狸和自己的很多看法都是不谋而合的,所以在陆泉鹤在天界时总是委以重任。
“你想说什么……你偷了江月清的吊坠,因为里面有楚长德的心头血……你用他的心头血和之前的桃花灵木,我给你的凤凰尾羽……你策划了这场天劫……”
楚长君已经将文王武王合为一人,竭力看着陆泉鹤。因为疼痛,握剑的手指发白,骨节凸出,青筋暴起。她缓慢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陆泉鹤直视三界帝君的双眸,开口道:“我想要三界帝君的位置。”
“呵……”楚长君似乎是觉得好笑,她因为一个分身被陆泉鹤一剑刺中腰腹,血水很快顺着伤口汩汩而出,她自知打不过陆泉鹤,便撑剑停在地上,一边忍受雷劫的痛苦,一边忍着伤口的疼痛。
“你要就拿去好了,一个一堆破事的位置……有什么好要。”
“我想要掌控这一切的能力。”陆泉鹤也停了手,堪称温柔绅士地抬起楚长君的下巴,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凤凰,传说中千年一遇的天才。
“我受够了身不由己,一无所有的日子。”
楚长君听见这话似乎是想笑,她吐出一口血来,又毫不在意地擦擦嘴。
“我现在仍然一无所有。”她自嘲地勾勾嘴唇,“我和你没有区别。”
陆泉鹤没再说话,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他知道那是严山遥,不过他不予理会。
楚长君在疼痛中大口喘着气,忽而眸光一瞥,在陆泉鹤胳膊上看见一个熟悉的金色印记。她霎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抬头看陆泉鹤,陆泉鹤似乎发现楚长君注意到他胳膊上的印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打不开啊!”楚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想用蛮力,法力,去破开灵台的封印,却都以失败告终。
江行知道要想凭灵力破除灵台封印,必须自身等级比楚长君还要高,或者能反着把那一长串封印的符咒画出来,也可以出去。
不过江行和楚仁显然都做不到。江行拦了一下楚仁,凹凸不平的球面反射着他们的五官和身材,他们像是整个被困在了镜子迷宫中,往哪里看都是自己。
“别费力气了,天劫要来了。”江行面色沉沉说道,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楚长德未醒的躯体和眼前的楚仁,本就分散的魂魄更承受不住天雷的攻击。
灵台好似一个巨大的尖端,会吸引更多的雷劫。江行一边担心楚仁一边想这也算好事,毕竟楚长君等外面的一众神官可以少受点苦,更好地处理异变情况。
他看着楚仁,突然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你之前问过,我喜不喜欢你,是吗?”
楚仁听到这话顿时身子一缩,大脑在快速的回忆中想起了有关的记忆。
那是第一次天劫以前。
他自出生起就被告知处处不如他的姐姐。姐姐有天赋,跟着公仪天敬没几年就唤醒了体内的凤凰,得到了神鸟的认可。
而每当他尝试用灵力去唤醒那个呼呼大睡的庞然大物,那青龙总是厌烦地扭扭身子,继续把脑袋枕到爪子上睡觉。
公仪天敬就会摸摸他的头,说没事的。再过一阵子,你就会被青龙认可了。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唤醒体内的青龙。
他有时候真的很气馁,他为什么这么笨。
他讨厌当一个努力又讨不到好处的笨小孩,他就自作聪明地放松起来。他会随着一些神仙吃酒拈花,会经常去人间喝个酩酊大醉,去各种香艳的场所听曲儿……他努力让自己像个纨绔,那样他就不用背负“笨”的罪名。
他只是不努力。他想以此去骗所有外人,可他知道,这骗不了师父公仪天敬和姐姐,更骗不了自己。
少年人心里的不甘被埋藏在心里,他自认为很好地掩饰着,便常常趁四下无人,偷偷去西园练剑。
西园那时候很空阔,鲜少有人经过。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他练剑累了,就靠在树下休息,常常三更半夜才悄悄溜回屋子,第二天装作贪睡赖床的样子,一直不起。
直到就一天,他练剑太着急,有些走火入魔,竟是直接一口血喷出来,溅到了桃花木上。
第二日他去练剑,桃花木就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男人,眉眼漂亮温柔,灼灼如三月桃花。
这个男人自称是桃木化人,通体未着衣物,却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圣洁。身姿挺拔,结实的肌肉和劲瘦的腰肢让楚长德不好意思直视。
这男人看着他说,你想要练剑,我教你。
楚长德半信半疑道,你会吗?
这男人笑了,说先给一套衣服,权当束修。
自那起,男人经常抬着他的手练剑。
楚长德正值青春期,脑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小说情节,才子佳人如何如何艳遇,男男女女如何如何双修……
他有一次看着江月清在月光下迷人的眉眼,脱口而出道:“师尊,我好喜欢你啊,你喜欢我吗?”
不过江月清似乎不懂他的意思,一边纠正他的姿势一边自然地答道:“喜欢啊,我觉得你挺认真的。”
楚长德自讨没趣,闭上了嘴,但心思彻底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留意江月清的一举一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深受影响,可江月清安之若素,平日冷冷清清的,不像是动情的人。继而结识了陆泉鹤等一群人,给自己的笑脸还没有给陆泉鹤的一半多。
江月清没有公开说过楚长德受自己指教,在仙界的公共场合,两个人简直像不认识。楚长德想了很久,决定给江月清做一条水滴项链。
用他的心头血提炼的,同时他抽了一块脊椎骨。在施加咒术过后,把骨头磨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蓝石头。
他不知道江月清会不会带,项链似乎有别的含义,可江月清平时看着没心没肺,总是不拘小节。
他鼓起勇气才把项链送了出去。江月清先是有些惊讶,彼时他不知道这是“大海的祝福”,更不知道它的炼制方法,只是觉得这块蓝色的小石头很漂亮,也不想辜负楚长德的心意,就随手挂在了脖子上。
16/1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