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有手。”
“没看到他不愿意吗。”突然的一声狗叫从背后传来,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小狗冲在前面,杨启帆牵着它走了过来。
贺宇航因为之前要出差,去找季廷那次,顺便让杨启帆把小狗接他那去了。
回来后他说去接,杨启帆让他省得跑一趟,他来找他的时候带过来就行。
小狗看到贺宇航格外激动,不住地叫着,拖着绳子往他这扑。
“一段时间不见,应总这是从强词夺理变强人所难了?”杨启帆做好了像上次那样跟应蔚闻在电梯口互不相让争论一番的准备,甚至斗志昂扬,这俩一看就是吵架了,不用想都知道他站哪边。
但当杨启帆走近,应蔚闻却什么都没说,把拎着的菜朝他递了过来。
“干嘛?”杨启帆意外之余,手已经伸过去接了。
“我有事要先走,陪他吃个火锅。”
“……”
应蔚闻在又看了贺宇航一眼后,放开了他。
画面似曾相识,让人联想到那天在医院,也是他们三个“道别”的场景,不同的是贺宇航这次没有一步三回头,背影坚决,而忍不住想看一眼的人,变成了杨启帆。
应蔚闻站在原地,周身的光影从清晰到模糊,将隐未隐之际,一身落寞无所遁形。
第84章 是人是狗
“你不是因为他没留下来陪你不高兴吧。”电梯里, 杨启帆问他。
贺宇航笑,“原因都没弄清楚你就帮我?”
“那当然。”杨启帆很占理的样子,“前提他在我这不是你说他是狗就是狗, 你说他是人他才能是人吗。”
“……”
狗这个字在今天出现的频率有些过高了,别说眼下还有只真狗就在他脚边, 因为贺宇航没第一时间理它而报复性地咬起了他的裤脚。
“哎哎。”杨启帆看见后拽了拽绳, “这见面礼送的,给刚那个姓应的多好。”
“小海,乖。”贺宇航做了个手势,假装沉下声音,小狗真就听话地坐下了, 歪起脑袋左右看他。
之前给它取名叫大海, 结果叫它不听,像是知道不好听似的,后来是那次应蔚闻来问起, 贺宇航也觉得这名字套在一条四个月大的小狗身上有些“大”了,本来就是为了接地气取的,索性从大海改成了小海。
改完算是能听一点了, 会在贺宇航叫它时专注看他, 但前提得是离得近, 远了又会没反应, 不知道是真不喜欢, 还是纯粹只是不习惯。
“你俩是以前就这相处模式……还是又发生了什么?金柏帆的事?”贺宇航这会状态应该挺不好的,杨启帆看他的眼神有些担忧。
贺宇航不介意告诉他全部的事实,要说觉得丑陋见不得人,那是他两年前的想法了,但就像关博在意的, 他不想拿这些事去烦他们,杨启帆但凡晚个一天来贺宇航都能调整好自己。
眼下既然撞见,再说没事就显得欲盖弥彰,“我都想起来了。”贺宇航说。
“全部吗?”杨启帆问。
“嗯。”
“所以你刚跟他那样,是之前的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又打算要分手?”
“差不多吧。”贺宇航想到关博的评价,“是不是挺儿戏的?”
“不觉得。”杨启帆接上他的话,“别人或许是,应蔚闻都有可能,唯独你不是儿戏的人。”
“是吗。”贺宇航收回落在电梯上方的目光,他在应蔚闻面前硬气,但说到底整件事带给他的后遗症远不可能在这几天内消化完,只是这么多年总该有点长进,于他而言是学会收敛了,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遇到点事情就只会无脑发泄,最后任由自己陷入到被动里。
杨启帆在出电梯的时候顿了顿,想到什么,看了眼手上,“那咱晚上还吃火锅吗?”
“不是他买的。”贺宇航感觉自己不解释一句杨启帆能立马把那包菜再扔回楼下。
他想起来给关博发消息,跟他说菜他拎走了,晚上不和他一块吃了,给叫了个外卖送到门口,对付对付吧,关博连回了他三个问号。
“季廷后来有联系你吗?”进门后杨启帆把菜拿进厨房,开始找火锅底料和要用到的锅,就说来的次数多了,感觉他快比贺宇航本人都要熟悉这个家的构成。
“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说什么了?”
贺宇航给狗把碗盆什么的都洗了,重新倒上水和粮,做完这些后他蹲在原地没动,像是突然间出神了,过了会才说:“骂了我一顿。”
“骂了你一顿?卧槽他居然敢骂你?!”杨启帆一听火上来了,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骂你什么了,一百样不如你的人还有脸指责起你来了。”
“是一百样不如我。”贺宇航笑,“可偏偏有一样他就是强过我。”
杨启帆回头瞪起眼,“怎么是指的他会生孩子吗。”
“……”他今天大概真的是逗贺宇航笑来了,偏还一点没逗错,“是啊,他跟他爸都会生,不像我爸,只会把同性恋的毛病传染给我,我再找个男人,我们家彻底断子绝孙。”
杨启帆一下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朝他看过来,“你在说什么,谁跟你说的这些。”
“事实,不用人说,他能憋到现在已经是给我面子了。”那天季廷在电话里一顿输出,包括上面贺宇航复述的那些原话,这么多年生意做的,人变市井了,骂人都不入流起来。
还说他贺宇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表里不一的变态罢了,跟他爸当年一样,敢做不敢当……骂了得有十来分钟,发射场那么大的风声都盖不住他。
其实不用等后面晕过去,那时候贺宇航就已经把事情串得七七八八了,而应蔚闻以为他在问出面目可憎的时候回忆起了全部,所以才会在车上说他们不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话。
他们不意外地再次错频,却难得一回互相懂了对方的意思。
贺宇航靠墙坐下了,杨启帆走来他跟前,不悦道:“他这么说你是因为江楠楠的事吗。”
“不是他怎么说我,是事实。”贺宇航把头抵在墙上,摇了摇,轻声重复。
“什么时候污言秽语也算事实了。”
“污言秽语我骂回去了。”贺宇航知道杨启帆在意这个。
果然等他说完,杨启帆在他对面坐下,“这还差不多。”
“他肯定不是从第一天就讨厌我,否则我们不会成为那么多年的朋友。”贺宇航说:“是在往后相处的时间里,包括江楠楠的事,让他不断加深了对我的厌恶和敌对情绪,直到看到我和应蔚闻在一起。”
“我猜那天他心里一定得意坏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早更清楚地看透过我的本质。”
“你什么本质。”聪明如杨启帆,终于也有了听不懂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意他的。”
贺宇航可以不觉得羞耻,但他还是讲不好那些话,知道真相其实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为回过头来看会发现,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给他铺垫。
他闭了闭眼睛,好一会才说:“我爸当年跟一个叫华祎的人在一起过,他们一个单位的,季廷会知道不奇怪,但你猜这个华祎是谁。”
“谁?”杨启帆本能感觉那会是个叫人不太好接受的答案。
“应蔚闻的爸。”贺宇航说。
“原来他真的是故意接近你。”杨启帆听他几句话简短说完,想到那时候应蔚闻在他面前丝毫不遮掩目的,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遇见,“难怪怎么想都不对,还觉得他是不是在哪里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贺宇航在嘴边拨弄这几个字,轻声笑了笑,“他说他没有那么想报复我,你信吗?”
“不信。”杨启帆说:“都带着目的来了,这时候又说不想报复,他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吧。”
“谁知道呢。”贺宇航目光转朝向窗外,一动不动地看着。
杨启帆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想事情或者发呆的时候喜欢朝外看,一言不发能看很久,关键窗外什么都没有,剩下光秃秃的树,再有就是前排楼面,反正不属于看了会让人心情愉悦的好风景。
这大概也是这房子唯一的缺点。
杨启帆把他的脸转回来,让他看着自己,“他还说什么了?现在是他想让你信但你不信?”
“我没有不信。”
“你们一看就没达成共识。”杨启帆说。
曾经的贺宇航有双很灵动的眼睛,加上爱笑,笑起来就连眼尾都飞扬着蓬勃的生命力,完完全全地感染他人,但现在他坐在那里,曾经的热烈没了,眸色深处波澜不惊,像铺盖了枯萎的杂乱藤草一般,灰蒙蒙的。
杨启帆想他这一刻或许是想要独处的,只是偏巧自己出现,贺宇航没办法真的赶他,他看起来没有精神,平整冷静的外表遮掩起颓废的底色。
但杨启帆不打算放他一个人,他就是独处的时间太多了,才会一遍遍加深自我混乱的印象,即便回到现在贺宇航有这个能力处理了,也没必要。
“我猜他给你的理由里,一定包括了他对你们为什么能在一起这么多年的解释。”
“是说我挺让他食髓知味念念不忘吗。”
“……”
“他这么说的?”杨启帆失去了替应蔚闻辩解的欲望。
说到底他也不是要为应蔚闻辩解什么,纯粹站在贺宇航的角度想让他好受点。
“我没有不信他,包括他说的其他的话。”贺宇航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明明在中间给过我很多次机会,又说我可以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我们还是变成这样了呢。”
“那些事情……”
“我们不该认识的……我不敢说我们不认识这些事还会不会在,好像在,又好像不在……所以我在这件事里唯一的错误,是我被生下来了吗。”贺宇航在杨启帆的手下看着他,执拗地把自己困进无解的难题里。
“别这样想,你想不通错在哪,说明错的不是你。”杨启帆制止他,“真的,你听我说,首先你爸妈的问题,不是因为你揭开了才出现的,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只是他们选择了不解决,也不是因为你才不解决,是他们自己不想解决,那是他们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至于现在的结果,你可以想成是他们给自己的结果,在我看来他们对不起你更多,为什么你要自责。”杨启帆目光坚定,很认真地看他,“我知道我没办法对你真正感同身受,把我放到你的位置上也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可以不原谅应蔚闻,那是你跟他的事,但一定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本身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
他们的事是他们的事……“你也这么说。”
“当然。”杨启帆说:“我相信应蔚闻会说他没有很想报复你,是想撇清你们父母在这件事上的影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你只是喜欢了一个原本就跟你有关系的人而已,这算什么错,别把事情想复杂了,他没有目的给过你机会更好,说明你们本身就是会互相吸引,不然我想不到什么原因,能让这么直的你选择他。”
贺宇航撇了下脸,从杨启帆手上移开了,他眉眼轻抬,开玩笑似的,“你为他说话啊。”
“你不是自己都信他吗。”杨启帆笑,“但凡现在你说他有强迫过你半点,我立马改口,真的,毕竟他在我这是人是鬼全看你怎么说。”
贺宇航没说话了,眼皮半合着。
“我带你出去玩吧,怎么样。”杨启帆突然说:“别想这些了,我们出去玩,你想去哪里,国内国外都行,咱俩以前不就说好要每年都出去旅游吗,中间这么多年算我欠你的,正好补上。”
“怎么是你补给我,应该我给你补,但我没有假了,明年吧。”
“假呢,不是请了半年吗。”
“销掉了,下周开始正常上班。”贺宇航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快忘了那是种什么感觉。”
“体会什么,上班的感觉吗?”杨启帆想说这没必要,这不体会也罢。
贺宇航却摇了摇头,看着他,“启帆,我想正常一点,想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第85章 算与不算
杨启帆问他什么样算正常, “是指的没有应蔚闻吗,还是像之前那样失去这段记忆。”他感觉贺宇航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但贺宇航却说:“现在这样就算。”
“那你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低了,这样就算的话, 我可以以后每天都过来陪你聊天吃饭。”
“那样又不算了。”
“……”
杨启帆懂了,咧嘴笑了起来, “好好好, 我想来就来,不为你来行了吧。”
贺宇航要求确实不高,他就想能好好吃饭,不只是为了活着,能正常上下班, 不把工作当成是代谢情绪的寄托, 也不再折磨关博,从那种满身泥泞无法自圆其说的纠结里走出来。
而他原本是能更早地获得并适应这种状态的,如果能在分手的那两年里提前处理好的话, 他也不必像个疯子一样坐在下雨的窗前,一巴掌一巴掌地把自己扇醒,又在出门的下一刻彻底失去记忆。
失忆的过程像是童话, 贺宇航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活在里面, 早晚有一天他要醒的, 应蔚闻出不出现都不耽误, 只是可惜了他给的两年时间, 这么好的机会,贺宇航好像再一次地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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