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当这一切没发生过的本事,只是它能影响我们多少的问题。”应蔚闻看着他, “接受的过程我当然有, 只是过程中我发现, 你比他们都重要太多, 你是现实的, 他们只是不再跟我有关系的过去。”
手腕轻轻一震,是贺宇航冷笑了声,“说得好听。”
“我都没怎么说过让你觉得好听的话,这也要怀疑吗。”应蔚闻笑,下一秒他放缓了声音, “他们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我爸他这人本性如此,就算遇不到你爸,他也会找其他人。”
“但我会不会找其他人取决于我对这个人感兴趣的程度。”应蔚闻说完突然又加了句。
“我没有问你。”
“好,那等下回你问了再说。”应蔚闻看了他一会,握着贺宇航的后颈将他放到自己肩膀上,“我们慢慢解决好吗?”
“你现在只要把这一关过了,剩下就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我答应你,不会再辩驳过去的事情上我有什么理由,你也能答应我不要再说分手吗。”
贺宇航敢说这是应蔚闻对他说过的最服软的话,但即便这样也是有条件的,应蔚闻想把过去所有矛盾点归集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身上,但这怎么可能呢。
贺宇航直起身,后靠在墙上,有意避开了应蔚闻的视线,问:“你那天告诉我爸了吗?”
“什么?”应蔚闻愣了愣,反应过来,“没有,你不是猜到了。”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即便不出现贺珣后来的事,贺宇航也很难原谅他。
所以,那真的就是个玩笑,贺珣直到最后都是不知道他和应蔚闻的事的,贺宇航不禁想,如果他爸还在世,会因为整件事超出了他的预料不希望贺宇航重蹈覆辙而极力反对,还是会因为对华祎的愧疚把这种感情放任到他身上。
开始贺宇航坚定地认为会是前者,再次醒来他又不确定了,但无论怎么样,那都将永远是个无解的答案。
“让深藏的感情浮出水面,不是你跟我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做到的,就像那天你说想跟我到此为止,我猜一定不是因为你认出了那枚吉他拨片,从而让危机和被动感影响了你。”
“你爸也一样,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完整的一段记忆,是你没见过的,在你出生之前就有,不因为一支笔,一个名字,轻易就让你看到旧情复燃的一面,换句话说,你爸如果还活着,你觉得他对你,真的是怨恨大于愧疚吗?”
“别说了。”贺宇航很久都没有再动,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之色,“别说了应蔚闻,你让我想想……”
“想多久?”应蔚闻问。
“……我不知道。”
这一次换应蔚闻沉默,贺宇航在经历过这些后变得不那么好哄了,他们这个架吵得很大,彼此元气大伤,而应蔚闻想要的进展也只有在妥协中取得,“那我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贺宇航还在意外他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就听应蔚闻又说:“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哪来那么多条件。”贺宇航皱眉。
“房子你先别卖,先住着,短时间内搬家太耗费精力,不适合你现在,等过了这一阵,我们一起处理,换一个位置和小区环境都更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你选。”贺宇航终于有点吵不动的架势,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应蔚闻我有时候真的挺想揍你的。”
“现在恐怕不行。”应蔚闻说:“明天我要回航天城,至少半个月回不来,不管怎么样你都有半个月可以清静,等回来我给你时间好好揍。”
应蔚闻这天晚上回了趟家,没忘了之前答应过金松林的。
见到他后,应素兰态度不咸不淡意料之中,即没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也没任何热情可言。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面应蔚闻和金松林在说话,等时间差不多了,她出来准备晚饭,没在这个点赶应蔚闻走,对之前态度没有丝毫转圜的人而言已经是让步。
应素兰终于没再提贺宇航,可能是知道就算问了,得到的答案这么多年也不会有改变,有时候想,应蔚闻身上一脉相承的固执,怎么不算是对她当年执意生下他的回击呢。
吃饭的时候金松林一直在中间缓和气氛,就连金柏帆都出来说了两句好话,他现在比以前开朗了点,偶尔也能走出他那间屋子去顺意面馆帮帮忙。
应蔚闻对他没什么期待,偶尔正常的表象掩盖不了本质,所以在金柏帆为他说话时,应蔚闻朝他轻轻一瞥。
这一瞥叫金柏帆很容易闭了嘴。
晚上金松林留应蔚闻在家里住,老两口的积蓄加上之前应蔚闻补贴的,早些年他们买了套新的房子,应蔚闻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他到现在还一天都没住过。
他靠在书桌上,第一次认真翻看着应素梅给他整理的东西,抬头看到金柏帆走了进来。
应蔚闻没说话,金柏帆左右看看,回身把门关上了,“前两天一个叫季廷的人联系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应蔚闻没看他,沉默示意他说下去。
“说当年伤了我眼睛的人是他,跟贺宇航没关系,我在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以前岂不是错怪了他。”
“你想说什么。”应蔚闻没有太大反应,感觉在这之前他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答案,要么就是贺宇航告诉了他。
“我没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俩的话谁真谁假,季廷跟贺宇航以前是要好的朋友,那天他俩都参与了。”金柏帆用他唯一没受伤的那只眼睛盯着应蔚闻,“你说都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这事了,他又跑来说这些,当年说是为了兄弟,现在又说是为了自己,可不可笑。”
可不可笑不知道,反正应蔚闻听了挺想笑的,有点不知道金柏帆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竟是在角落里这样自以为是,“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是觉得当年我把他带到家里,是为了给你报仇吧。”
金柏帆这么多年一直乐此不疲地在应蔚闻身上找寻某种认同感,开始还是暗戳戳地,会在干了坏事被发现后,跟应蔚闻说女的有多么好多么好,不懂为什么有的人会不喜欢。
等后面贺宇航的事情爆发,尤其应素梅责怪的点不仅集中在贺宇航跟上一辈的事情有关,还是伤害他弟弟的凶手时,金柏帆几乎立刻从他十几年的人生中找到了他之前一直没窥见过,却在同为变态的应蔚闻身上看到的自我。
“你是什么,他是什么。”应蔚闻以为他最多就是脑子不正常,没想到还自我意识过剩,异想天开到这种地步。
他冷道:“他怎么跟我闹,我都不会跟他分手,你呢,如果不是你爸,你这辈子有机会跟我说上话吗。”
应蔚闻那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跟贺宇航分手,是因为在这之前贺宇航跟他说了要出国的事。
单纯只是出去应蔚闻不会多想什么,偏偏贺宇航解释说国内的研究生对他同样有吸引力。
他竭力阐述,让应蔚闻给他时间,表示出国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爸给他的规划里有这一项。
他爸还说了,那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应蔚闻那时候觉得很没意思,只是这一项,贺宇航就走上了贺珣为他规划好的最正确的道路。
他们家永远知道什么是最正确的,家风如此,说明贺珣当年在东窗事发后选择明哲保身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的最正确的一条路。
所以眼前这条不正常的,贺宇航能陪他走到哪天呢。
贺宇航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就在楼下,买了一堆东西,让应蔚闻下楼去接。
应蔚闻犹豫片刻,觉得就在这里结束也不错,让贺宇航知道他是伤害金柏帆的凶手,他们会在一起不过是应蔚闻从头到尾的一场戏弄。
……但那天直到最后,应蔚闻也没说出那两个字,反而是越往后,他发现真正不能接受分手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你们吵过吧,他想这么一招,是不是跟你也是这么说的。”金柏帆转而换了副面孔,上前道:“我也是好心怕你被骗,没准他真跟他那个死了的爸一样不是好东西呢。”
应蔚闻直起身,在金柏帆反应过来要后退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把人朝自己拉近,“他跟他爸像,我跟我爸像,谁都跟自己的爸像,那你跟谁像。”
金柏帆涨红着脸,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他不住挣扎,扭头朝外看,眼里流露出恐惧。
“还有,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对真相看重。”应蔚闻目光结了冰,“你告诉我不是他是好事,但有没有伤害过你从来不是我们问题的症结,因为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根本不在乎。”
第89章 无处不在
周五的晚上贺宇航下了班, 走出实验室,站在一纪门口的台阶上,毫无预兆地拿起手机, 订了最近一班飞往泉城的机票。
自从外婆走后,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贺宇航没联系二姨他们, 夜黑风高直接翻墙进的。
这地方应该每年都有来打扫,没有想象中破旧,只稍微整理了下,就有了个不错的归处,一砖一瓦都和他记忆里差别不大。
囫囵睡过一夜, 第二天醒来, 贺宇航带着冲浪板去了海边,一月的天气,海水冰冷, 他很久没玩了,手脚都有点生,但因为有肌肉记忆在, 反复几次起乘后, 很快找到了那种久违的驾驭浪潮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力竭的速度都快, 当再度被从板上刷下来, 贺宇航干脆不挣扎了, 任由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渐渐沉入海面。
长久以来他一直有种悬浮的感觉,身体和精神始终无法真正触地,飘在半空,这也导致很多时候他感觉不到自己在生活,喘息, 吃饭,工作,两点一线,只靠人最基本的需求活着。
然而当看着头顶粼粼的波纹织成的天穹在渐行渐远,海水无边的压力肆意挤来的时候,那一段被高高挂起无处安放的灵魂,似乎也在这一下对冲里得到片刻的缓释与安宁。
贺宇航眨了下眼,似乎在岸边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下一紧,虽然知道应蔚闻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想到那次他那张半开玩笑实则不悦的脸,贺宇航调整姿势浮出水面。
而不出意料地,岸边除了灰突突遍布着的砂石,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下雨,没办法再去,贺宇航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听外面淅沥的雨声打在门前露台上,屋内昏暗,头顶的灯随着风轻微晃动,玻璃缝隙里有雨水渗进来。
等傍晚雨停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后,他走去院子里,又在那块石头上躺下了。
应蔚闻让他许愿他说没有并不是一句气话,是真的没有,首先能在二十岁说出希望三十岁的时候某个人还能陪在自己身边这种话的,也只有二十岁的贺宇航。
其次是他觉得自己过得不错,比起失忆前,没有到很差的地步,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过于执着,非要通过神力去解的难题。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两年前应蔚闻同意了分手,并且再没有出现,他的失忆能维持多久……所以终归只是一点自欺欺人的小把戏罢了。
贺宇航侧身,欲睡不睡的间隙他睁眼,看到应蔚闻就在他旁边躺着。
应蔚闻嘴角在笑,似乎又要说什么猜他是不是想吻他的话,贺宇航在他有动作前朝后仰,翻身坐了起来。
他心跳加快,久久没等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回头,身后自然又是什么都没有。
很好。
贺宇航似乎有点懂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忆了,或许不是因为想忘掉过去的痛苦,而是应蔚闻这人,单他这个人,过于密集且频繁地出现在了他生活的每一个片段里,到了几乎无处不在的地步。
屋檐上的雨适时打在贺宇航头上,响亮的一声,水珠从他脸上挂下去。
他抹了把,开始后悔当年带应蔚闻来过这了。
有种自己最后的秘密基地被玷污不再干净的感觉。
而这种懊悔,甚至无奈到有些想笑的感觉,让他那天几乎一个人在院子里睁眼到了天明。
【过年怎么说,是打算以前那样孤身一人对付了,还是让我这个新交的朋友过去陪你?】杨启帆给他发消息,意图明显地指给贺宇航第三个选择,【我建议是你跟我回去,你也知道我爸妈他们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贺宇航随手拍了张雪后的山景照给他发过去。
【哪里?你出去旅游了?】杨启帆问。
【来看我妈。】
一纪早两天放了假,贺宇航开车到慈云寺,这会刚从山道走上来,郝卉月多半是不肯跟他回去的,所以这个年在哪过贺宇航一早想好了,就让他孤身一人对付吧。
【早说啊,我刚好也今天回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嗯。】
贺宇航上去时,一辆小货车停在山脚下,开车的师傅正把成箱的蔬果以及煤饼往下搬,贺宇航问是不是给山上送的,师傅说是,他便在上去时主动带上了两箱。
师傅没跟上来,说是着急赶下一家,已经通知上面的人来取了,贺宇航没想到走到半路,碰到来取的人刚好就是郝卉月。
那两箱东西少说有个五六十斤,他就是身体好那会搬着走这么久的山路也够呛,给杨启帆发消息的时候他刚好停下来。
郝卉月看到他没有多意外,似乎笃定了这段时间他还得过来。
贺宇航叫了声妈。
郝卉月看他一眼,从地上摞起的箱子上搬走一箱,看她往前走,贺宇航赶紧跟上。
山道不算宽,台阶上覆了层薄薄的积雪,贺宇航低头看路,踩着郝卉月的脚印一步步往上爬。
一路上郝卉月都没有说话,但对贺宇航来说,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上来就无情地赶他走,像上上次那样干脆连他面都不见,默认他此刻能在这里出现已经是足够的意外。
一趟搬完,还有一趟,贺宇航等不及她说什么,转身又往山下走去,说剩下都他来,但在半山腰再次遇到郝卉月等在那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湿了眼眶。
郝卉月照样接过他手里的箱子,于是相同的路再走一遍,这一趟贺宇航比之前话多了点,他问郝卉月回不回去过年,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缺不缺东西,有什么要的跟他说,他可以送过来。
大概是他太啰嗦了,话多到怎么也说不完,郝卉月不自觉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寺门口,树荫下的台阶上结了厚厚的冰,她一个不慎,脚底打滑,身体往一侧坡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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