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若水:“我比你高级。”
杜昔言一噎又一噎。
她想喝水缓解尴尬,但她这个身体只能怎么进怎么出,对面的穆若水摘下口罩,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想好了吗?你的结局。”
杜昔言露出一个苦笑。
“想好了,我……”
穆若水眼见心烦地打断她:“滚回你的玉坠去,本座见不得没出息的鬼!”
杜昔言:“?”
只好化作一道白光回到了玉坠里。
傅清微带着甘棠回来了,杜昔言才重新显形,在卡座里等她。
甘棠分外沉默地走过来,方才被傅清微劝得几乎已经下定的决心在面对那张温雅的脸时再次产生动摇。
她活了二十二年,将来至少还有五十年,而她们的相识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如果以时间来衡量轻重的话,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为什么她会如此心痛?
只是想到要和她分开,她的心脏便窒息得喘不过气。
傅清微在穆若水身边落座。
面前的茶水已经倒好了。
傅清微道了声谢,对杜昔言道:“杜小姐,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杜昔言温声说:“但说无妨。”
她看了一眼不是人的穆若水。
傅清微也跟着她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傅清微暂时把不解抛到脑后,面向杜昔言道:“你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她的容颜改了,性格变了,没有你们在一起过的记忆,家世、经历完全不同,她真的认为她还是你的‘阿絮’吗?”
经历会塑造一个人,记忆影响一个人的感情。即使同一个灵魂,经历了不同的事,也会是不一样的性格。
关于轮回,傅清微和师尊的观点是一致的。
道教有个说法“只修今生,不修来世”,转世投胎已经是不同的人,前缘既断,何必再续?
所以穆若水根本不想找过去的记忆,明知自己可能忘了很重要的人,也无动于衷。于她早就是前生事,在她死的那一刻就了结了。
杜昔言说:“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回答吗?”
傅清微:“你可以不用回答,也不必赞同我,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杜昔言说:“谢谢。”
她握紧了甘棠的手,说:“我们想要回去了。”
傅清微站起来送她们,对甘棠说:“你们回去好好谈谈吧,你不需要立刻做决定,但也不要太晚。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祝福你。”
她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我等你消息。”
甘棠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把鱼形玉坠挂回脖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仿佛是为了抓紧最后相聚的时光。
穆若水陪傅清微站着,目送她远去。
甘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傅清微才放松自己的身体,一手往穆若水脖子上挂了一会儿。
“好累。”
“回去我给你按一下。”
“心累。”怎么这种事都让甘棠遇到了,她就这么一个好朋友!
“为师……给你揉揉胸口。”
“今晚?”傅清微晦暗的心总算多了一点明亮。
“今晚。”
穆若水也想发泄一下。
为了方便等甘棠的回复,傅清微暂时没有回蓬莱观,而是和穆若水一起住在了租的房子里。
沙发床用不上了,两人都睡在主卧。
小三花被关在主卧外面,听见里面传来高高低低的动静,上前挠门。
可能是第一次躺在自己的床上被这么对待,又很久没有动真格的了,傅清微的表现格外热烈。
穆若水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性爱叫。
她抬起左手捂住傅清微的嘴,低声说:“别叫了,孩子……猫都被你吵醒了。”再听下去她的血都要烧起来了。
傅清微伸舌舔了一下她刚碰过自己左边的掌心,说:“才九点,它本来就没睡。”
穆若水捧着她的右边,一只手施展不开,还是把左手放了下来,双管齐下。
傅清微又开始了。
穆若水支起身子,低头用唇封住了她过分的情不自禁,探入她的口中搅弄出水声。
过于激烈的感觉席卷全身。
傅清微颤抖着亲吻她的软舌,咬不住,含不住。
到后来穆若水也有些失控,吻着她将她死死地抵进床榻里,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吞吃掉。
……
今天开始得格外早,所以傅清微还去洗了个澡冲去黏腻,回来打坐。
睁眼后穆若水在床头盯着她,目如炬火。
“虽然你口头说她做什么选择你都会祝福,实际上心里还是想她们分开。”
即使不明白师尊为什么忽然提起来,傅清微也诚实地回答:“是,毕竟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穆若水重复道。
“对啊,趁着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甘棠爱得还不深,及时止损。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穆若水又重复了一次。
奇怪,师尊今天为什么老是复读她说的话?
傅清微灵机一动:“我喜欢你。”
穆若水板着张脸。
傅清微干笑两声:“哈哈哈,我十分崇拜师尊,有时就会抑制不住敬仰之情,想要抒发出来。”
“抒发完了吗?”
“抒发完了。”傅清微讪讪的,盘腿坐在床上低下头。
“去,把门打开。”
傅清微听话地起身,门打开的瞬间用脚截住爆冲的小猫炮弹,说:“我带她回自己的窝,待会就回来。”
“不必,猫留下。”
傅清微抱着小三花端回来,笑吟吟放到师尊的手里,顺手薅了两把圆脑袋。
穆若水说了一句让她笑容瞬间消失的话。
“你去客厅睡沙发。”
第102章
傅清微碰了一鼻子灰, 在沙发床上窝了一宿。
第二天她吃着穆若水做的早餐,收到了甘棠的消息:【你的假放到什么时候?】
傅清微咬了口热腾腾的鲜肉馅包子,腾出手打字:【还有四天】
甘棠:【三天后, 你来我家】
傅清微回了个好。
她把消息给穆若水过目, 短短三四行字, 观主瞧了好几遍,腔调古怪地说:“你满意了?”
傅清微:“?”
怎么就是她满意了?师尊这两天对她阴阳怪气!喜怒无常!
傅清微放下包子, 态度诚恳地说:“师尊, 我哪里做错了事,你可以告诉我, 我一定会改。”
“你不用改。”
穆若水藏起自己的情绪, 说:“为师说过,只要你在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傅清微狐疑:“但你的态度不是这么说的。”
穆若水理直气壮:“为师心口不一不行吗?”
傅清微的脑子跟猫咪玩过的毛线团似的, 彻底凌乱了。
“那我应该相信你的心还是你的口?”
“相信你自己。”穆若水给了她唯一的正确答案。
“你是不是……”傅清微停下用筷子戳包子的动作, 看着她对面坐着的女人,猜测,“不希望我拆散她们?”
“她们俩不是你拆散的, 就算没有你,也不会有好结局。”
“可是我加快了这个进程。”傅清微没忽略她又避开话题,道,“师尊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答你, 不是。”
杜昔言和甘棠对她来说就是两个陌生人,她怎么可能有无谓的同情和怜悯。
只是……
有点物伤其类。
杜昔言勉强和她算作同类, 都是两个早就死去的人。
可物伤其类, 感同身受,难道不是人类才会有的情感吗?
穆若水率先离开了餐桌, 到沙发上坐着玩猫,一家三口只有猫咪永远无忧无虑,只因它不是人。
人有欢心甜蜜,也有悲苦意难平,后者的痛苦远胜于前者的甜。因甜的时间短暂,苦却往往是漫长的潮湿,一生都无法阴干。
想起甘棠傅清微就心情沉重,食不甘味地把两只包子吃了,剩下的打包带到山上。
三日时光匆匆飞逝。
傅清微早晨起来望着山间的太阳,多希望它不会落下。
她特意在落日时分才赶到甘棠家里,按了门铃。杜昔言和甘棠一起给她开的门。
甘棠的眼圈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不久。
杜昔言承担了待客的职责,笑着说:“两位好久不见。”
傅清微在车上哭过一次了,好面子让穆若水给她把痕迹消了,现在真上门棒打鸳鸯,她的脸色和甘棠是如出一辙的悲伤。
社交能力为0。
穆若水难得向杜昔言点了点头。
杜昔言:“道长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可能没什么意义,但又只有彼此明白这一眼的深意。
四人分别坐在两张沙发上。
甘棠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
杜昔言道:“几日前,傅道长问我,她的容颜改了,性格变了,没有我们俩在一起过的记忆,身世性格完全不同,她还是我的‘阿絮’吗?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从重逢那日起我就想过了。”
温婉清秀的女子说:“对我而言,不管她的灵魂转世过多少次,我依然能感知到她,纵使她的容貌、性格全都变了,只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能第一眼认出她,她就是我的阿絮。”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阿絮就是阿絮,我都会爱她。”
“但我是柳怀絮的杜昔言,不是甘棠的。她没有我们在一起的记忆,没有和我相伴长大,没有青梅之谊、生死相许。整件事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害了她的一生,她应该有正常人的未来。”
“我的执念是回到她身边与她相见,现在实现了,看到她过得这么好,这个时代这么好,我心愿已了。请送我走吧。”
甘棠泪如雨下。
杜昔言最后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却不敢和她对视。
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阿絮,她的阿絮……
又要和她分开了。
这次之后,或许就是永生永世。
傅清微一向情感丰富,这种时候怎么忍得住不跟着泪流满面,她连送她走的《往生咒》都念不出来,开口即是哽咽。
她的哭声和甘棠的哭声连在一起,屋子里都是啜泣。
一片哭音里,响起庄重的腔调神圣的道音。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是穆若水在念超度的往生咒。
杜昔言握紧了甘棠的手,握得特别紧,但甘棠还是感觉她的力道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不是牵着她的力道在消失,是杜昔言的身体在消失。
甘棠骤然崩溃:“别念了!我后悔了!不要再念了!”
穆若水看一眼散发出淡淡金光的杜昔言,眼睫低垂,似悲悯的神明,仿佛她曾经念过千百次这样的咒语,唇瓣兀自开合。
“我让你不要念了!我不要她走——”
“停下来啊——”
甘棠泪雨滂沱地扑向穆若水,傅清微及时将她拦了下来,她伏在傅清微怀里大哭,恳求道:“不要再念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跪了下来,不知道要求谁,求天求地,还是求穆若水,放过她们。
她们只是相爱了而已,为什么天地不容?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一边跪下一边磕头,眼泪溅在地上。
一遍一遍地哀求:“求求你……”
可往生咒一旦念了就没办法停下来。
傅清微心痛难抑,无法阻止甘棠的举动,就像她无法阻止这场注定的悲剧。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咒语念毕,“人”字落定,穆若水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杜昔言。
杜昔言静静地悬浮在客厅之中。
甘棠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明明情绪都耗干了,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像要把此生的泪都流干。
杜昔言看向傅、穆二人,即将往生的温婉女子面容多了一丝平和。
“三百年好长啊,如果我早点去转世投胎,是不是能早一刻遇到她?”
傅清微抹着眼泪,靠在穆若水的肩膀上。
杜昔言低头凝视泪如泉涌的甘棠。
“再见了,阿絮。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能遇见你。”
她的身体里有星芒流出,化作白色光点,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里。
屋子里仿佛吹过一缕清风,最后从甘棠伸出的指尖不舍地绕了一下,去向了另一个世界,再无痕迹。
“昔言。”
她对着空气唤了一声。
甘棠转为呢喃自语,从脖子里取下那枚鱼形翡翠吊坠,摊在手心,呆呆地坐着,犹如一具失魂的木偶。
傅清微上前扶她起来,手刚碰到她的胳膊,甘棠突然当着她的面吐出一大口血。
傅清微失色:“甘棠——”
鲜血染红了绿色的玉坠,她一只手紧攥着玉坠,另一只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有一柄钝刀子割肉,一片一片地将她的心剜下来。
“好痛……”
甘棠痛得蜷缩在她怀里,弓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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